红发红眸红唇,血衣血剑血鞋,衣衫上的红与血色交织成一片,如同地狱里前来索魂的恶鬼,凄厉摄人。
这里像是战场,无数的尸体倒在她脚下,而更多的,则是从地面突然浮起的人形和手臂,他们争先恐后,尖利如刀锋的指甲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带着劲风袭来。
女子垂眸,手中剑轻轻挥下,那些扭曲的人脸顿时烟消云散。
只是在消散前,听见他们悲戚的诘问。
“我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母亲,她还在家里等我……”
“吾妻……吾儿……”
听到这些话,她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手中的剑微微迟疑,立刻就被咬住了小腿,撕扯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鲜血的味道更刺激了他们,攻势更加凌厉,而将那块肉吞下去的人,身体仿佛变得真实了几分。
非明眉目一凌,再不迟疑,长剑落下。
“你身负杀孽,血光冲天。”
“你是个罪人!”
“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
非明倏然回头望去,那些人的容颜竟变成了过往熟识的人。
她看见自己成为人鱼的那一世,她登上王座,亲手主导了一场战争,无数人在那场战争中陨落。他们朝她伸出手,脸上含着泪,洒着血,问她:“王!为什么?”
非明呼吸一窒。
看见那位名叫奥比斯特的国王躺在床上,表情狰狞:“我从不曾亏待过你!”
非明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时霖朝她伸出手,红衣心口处往外不停渗着血,眼底尽是阴霾:“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来陪我呢?”
非明浑身一震。
她看见那些死去的宫人将士们浑身伤痕,有的被挖去眼珠,有的被剥去皮肤,有的身体残缺不全……他们都在问她,“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早点动手,杀了那个暴君!这样我们就不会死了!”
非明再退。
她看见看不清脸的男人们声声质问,“我们一生行事从未违法,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取我们性命?!”
非明豁然抬头。
男人站在她身前,胸口插着一柄长剑,剑柄正握在她的手里。
他脸色苍白,眼里却尚有笑意,“师妹,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非明死命咬住了下唇。
她心中是有愧的。
有人惊喝一声:“痴儿!你满身罪孽,还不认错?!”
“你发动战争,肆意杀戮,当自戕以谢罪!”
非明眸光似刀锋般雪亮!
她忽然向前一步,大声质问:“凭什么!”
她将手中的剑锋指向奥比斯特,“你囚禁人鱼族人,放纵子民捕猎杀戮异族,上有所好,下必投之,贵族们人人皆以为风向,那条人鱼被你们折磨得如此不堪,狄俄涅更是因为你的喜好才被那些海盗捕捞贩卖!我为此复仇,无愧于心!”
她转头望向时霖,“你杀明薇全家,只因为她父亲是难得的忠臣,兄长因你被流放边关,只能被推到阵前,拼死一搏!我为此杀你,亦是无愧于心。”
她看向那些看不清脸的人:“你们不知情,但却是因为你们所做的事,生生逼死了沐菲!她在如花的年纪凋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说完这些,非明转头看向施柏,停顿片刻,只轻声说了一句:“她活生生死在你怀里。”
于是施柏的身影终于也跟着消散了。
至于那些抱怨她为何不早日杀了时霖的人,她也只是宛然一笑,眼睛清澈动人:“我从来没有拯救你们的义务,你们该去找那个杀了你们的人。”
说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因为战争而死的人。
一掀衣袍,却是席地盘坐了下来。
“于你们,我心中无愧。战争本就不可避免,我只能占据主动权,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活得更好。”
“虽有亏欠,却无愧,也不悔。”
“愿以身偿还。”
那群人扑上来,撕咬她的血肉,她疼到了极致,却岿然不动。
她知道自己做的很好,却毕竟亏欠于人。
然而我行我道,无愧于心,虽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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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从分神到合体期的心魔是明非的,也是非明的,是她的软弱无力,是过往只能受制于人的时候,那么从合体期到渡劫期的心魔就是完完全全是属于非明本人的了。
很多都是非明觉得有愧疚感的人,但其实从事实上来看,没什么好愧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的恻隐之心。
比如时霖对她很好,所以虽然是报仇雪恨,最后却难免有所动摇。
但那场心魔劫破后,就没什么好动摇的了。
——或许也未必是心魔,更多的是考验与抉择,所谓问心。
就像是施柏,如今动摇她理智的,更多是明非本人的残余意识,她心愿未了,迟迟没有消散,于是对施柏的愧疚心也一直绵延——她从来都是个过分善良的孩子。
而非明对施柏,大约更多的是惋惜。
他样样都好,天之骄子,容貌心性修为出身样样不差。可那样一个人,偏偏也有这样软弱的时候,甚至因此害死了他的师妹。
提升修为的方法有那么多种,何必非要牺牲一个无辜少女的命?
明非这孩子,甚至没有活过百岁,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
思及其中种种纠葛,最终她也唯有一声叹息,散落在空中。
……
天玄宗还是老样子,又或者说,她对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够熟悉。
明非的日常就是修炼,偏居一隅,极少见除了师父和师兄以外的人。宗门上层有意淡化她的存在,她本人性子也安静,日常活动的范围就是洞府和寒池。
但凡有益于修炼,却又人烟稀少,宗门只对少许弟子开放的地方,便是她常去的。
兜兜转转,方寸之地。
非明行走在月色下,大摇大摆,不遮不掩,一声嗤笑从唇边逸出,眉宇间都是讽刺的痕迹。
修*真界若是追根溯源,本质上都是传承于神界,但凡和修炼有关的,无论是阵法、炼丹、炼器还是其他东西,她无一不精通,否则当初逃出天玄宗也不会那么容易。
如今天玄宗的阵法和最初相比当然改良了不少,可在非明这里仍然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看一眼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设了和没设一样,任她自由出入,来去自如。
宗门宝库就在眼前,以大乘期的修为,天玄宗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转瞬即至,她的师父,宗门长老,那些害死她的人,每一个都在这里。奇快妏敩
然而她只是一顿,脚步一转,去了宗门的一个角落。
非明一直觉得自己早已经忘记了施柏,这是可以被丢在脑后不用再多理会的人,不需要她再做些什么,他根基被毁,就注定了活不长久。
即使天玄宗找来各种天才地宝为他吊着命,该死的也还是要死的。
天玄宗也绝不会容忍施柏成为鬼修。
阴阳两隔,人与鬼已然不是同一种族,天玄宗宁愿他死了,也不愿意自家地盘上出现一个鬼修。
所以他一定活不下来。
明非心中对他有所眷恋,原因很简单,在那些时光里,施柏算是唯一带给过她温暖的人。
——即使那点温暖,在非明看来,廉价的一文不值。
可那终究也是明非那个时候,所能抓在手里的唯一了。
寒池正应了它的名字,池边水雾缭绕,正是寒气所化,一靠近便是刺骨冰寒,池底有一块天然所生的万载玄冰,为池子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寒气。
这里十分适合水灵根和冰灵根修行,因此一向是明非常来的地方。施柏是火灵根,除非是来看她,否则基本上都是绕着这一块走的。
而如今,他人就在这里。
非明低头朝下看了一会儿,忽然纵身跃入池中,惊起一片水花。
寒池里刻满了层层叠叠的阵法,几乎和天玄宗外面的阵法数量相差无几,只是有些灵石的灵力已经耗尽,像是很久没有人来换过了。
她在寒池里穿梭,那些寒气对她全然造不成半点伤害,反而如鱼得水,她游泳的姿态好看又迅捷,优雅的像一只人鱼,而这片池子不过是她的游乐场,到哪里都是轻而易举。
池水清澈,实际上却极深,外面隔着阵法,谁也看不见里面的场景,非明也一样。
直到她轻松解开那些禁制,寒池底的模样才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底。
非明缓缓朝着那块万载玄冰游去。
这块玄冰本是天然完整的一块,哪怕是天玄宗建宗这么多年,它也没有融化多少,可如今却被人从中间凿空,四周玄冰破碎散落,做成了一副冰棺的样式。
在这片幽幽的水色里,非明的一只蓝色眼眸颜色被水浸的愈发深沉,低头望着冰棺中沉睡的男人。
那是一个相貌极佳的男人,即便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也能够称得上一句绝色。
你看到他,大约就能想到春天的第一缕暖风拂过新生的嫩芽,夏天枝头上的花在阳光下缓缓绽开,秋天的云朵被夕阳映照,背后日与月交汇,冬日的雪花落在指尖,又悄然融化……一切美好的,让人欣赏和留恋的事物,都在这张自然天成的容颜里。
无需刻意雕琢,已足够让人心动。
正是明非的师兄,施柏。
从这个角度看来,男人的面容隔着冰棺,宛如水晶般剔透,像个沉睡的王子,谁也不忍心叫醒他。
他生的这样好看,哪怕是做错了事,又有谁舍得怪他呢?
这么多年,他根基被毁,早已与凡人无异,非明心知天玄宗舍不得让他死,却料不到他容颜竟然丝毫未变。
这块万载玄冰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缓他的衰老,甚至活个上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代价是一直沉睡下去,可天玄宗也真是舍得。
但这样状态下,施柏无疑也是极其脆弱的。
非明的手搭在冰棺上,垂眸想着,只需要她轻轻推开冰棺,哪怕他身上有避水珠,在这片寒潭下,也不会活过半个时辰。
不过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虽然很想像当初施柏对明非那样,成为压倒她死亡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明非的残念制止了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孩子,真该当个佛修才对,修什么道呢?
心里这样想着,她眼里却流露出一点笑意,消散了一直待在魔界所产生的戾气。
她又低头望了片刻,收回手,毫不犹豫离开,也因此,忽略了心里残存的那点留恋和熟悉。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女神画风总在走偏更新,第 218 章 第两百一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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