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自然是开着的,两人坦坦荡荡地坐在一起谈话,并不怕被人闲言碎语。
这也是叶英为了非明的名声着想,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非明自然心领神会,她的眼角眉梢都留存着久久不退的笑意,那是对难得亲近之人放下面具戒备的亲昵。
她拉着叶英的袖子上下打量半晌才道:“我四月底才从沙漠出来,一路上赶过来,就怕兄长你出什么意外,如今亲眼见你安好,总算是放下了心。”非明忍不住玩笑道:“我看兄长气色倒好,一点也没瘦。”
叶英无奈地摇头,没有跟她纠结于未来的话题,反而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倒是真的瘦了不少,西域我也是去过的,环境艰难,你想必这一趟吃了不少苦。”
说到这里非明就生气,她咬牙道:“兄长你不知道,我之所以在沙漠里逗留这么久,都是因为去的时间不对。本该等气候转暖再去,偏偏遇上了一个要找我比剑的家伙,推脱不得,我只好先走一步。”
叶英疑道:“不过是找你比剑,若是不喜,打发了便是,何必离开?”他问:“你难不成遇见了剑圣拓跋思南?”
非明噎了一下,眼神游移,“这个……也不是啦,是个叫令狐伤的少年,估计两三年之后江湖上就该听见他的名声了……我躲他,嗯,这个原因,我这不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嘛……”
叶英望着她,眉头微蹙。
奉行君子坦荡荡的叶英,想不到在这种江湖朝廷难得的和平时期,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藏头露尾行踪鬼祟怕被人认出来的。
非明心里难得有点虚,说实话她觉得叶英和溯溪的眼神就是在这种时候迷之相似,压根不逼问,看着看着就莫名生出一种罪恶感,好像不说就感觉对不起人似的。
多少年来吃软不吃硬的时空之神一如既往没辙地投降——看来她的脸皮还是不够厚,修炼不到家,还有上升的空间。
#……你自己脸皮厚不厚心里没点数吗?#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啦好啦,我说嘛,兄长你别这么看我……”非明举手投降,嘴皮子动的飞快:“我就是去蒙着脸去西域一家美人挺多的花楼住了一个多月……而已啦……”
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听上去还有点委屈。
叶英抚额低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论养孩子的心酸史#
#问闺女上花楼要不要打一顿?#
他似乎有些无奈,迟疑着点了点非明的额头,“你啊……我朝虽然风气开放,但如今毕竟不是则天女皇在位的时候了,你在外如此行事,终归名声不太好听。”叶英顿了一下,又道:“诚然你遮掩了身份,但花楼那种地方,到底太过……烟花之地,有些言辞,实在不堪入耳。”
非明又开始摇他的袖子,“那些我都不在乎啦,而且西域那边舞娘跳的舞可好看了,我前不久找了个情缘,正好学了有空跳给他看。”
“情缘?”叶英看着她,“你今年似乎也不过十七?”
言下之意,未免有些早了。
非明一点都不觉得早,她恨不得出生起就告诉人家自己定了娃娃亲……
全当没听懂对方话语里潜藏的意思,非明高高兴兴地跟叶英夸奖杀生丸。
“这次回去我打算带他一起去见见师兄,等兄长闭关完了,来信纯阳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再带他来见你。”
叶英沉吟:“也好,你毕竟年轻,还是让玉虚真人帮你把把关。”
非明也不反驳,笑着说好,转而与他谈起了这一年多的见闻。
两人谈的兴起,从长安西域的各种风土人情谈到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功法招式,谈的最多的自然还是各自对剑道的不同理解。
总之双方大有裨益。
直到叶晖叫人来给他二人送饭,话题才终于收尾。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用完饭,叶英才道:“今晚我便回去继续闭关了,你有何打算?”
非明说:“我想在这附近多待些日子,等九月过了再走。”她目光难掩忧虑:“最近那姓方的可是常来?我虽相信兄长,但实在不放心。”
叶英说:“听二弟说起,确有此事,不过不必太过担忧。若实在不放心,便在藏剑住下吧。”
非明摇了摇头,婉拒:“外面客栈都订好了,离藏剑山庄很近,我已经付过押金。”
而且那家客栈里现在就住着方天宇,一旦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个知道。
叶英也不强求,只道:“山庄附近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我待会跟二弟说一声,让他寻人,为你引路。”
叶婧衣身体不好,非明那一世,几乎从未出过山庄大门,因此对藏剑之外的地方,竟还是全然陌生的。
她接受了叶英的好意,但“引路就不必了,让人给我画一张地图就好。”
“好。”
非明在相逢的亲昵之后,便又恢复了一贯熟悉的姿态,但这沉默寡言并不让人觉得尴尬,反而相处温馨自在。
叶英带着非明在藏剑山庄里四处闲逛,消了消食,直到天色渐黑,非明才被叶英送去客栈。
临分手前,非明想起自己在西域那边淘到的一块矿石——随着记忆回归,当初在藏剑山庄所学下的铸剑知识也一并想起来,虽然叶婧衣没有真正铸造过,眼力却还是有的。
她拿出那块矿石,递到叶英面前,笑:“喏,这是出门带给兄长的礼物。”奇快妏敩
以前是叶英送她礼物,现在总算有机会还礼了。
叶英低眉,笑意清浅如风:“谢谢,我很喜欢。”
二人这才就此分别。
于是等方天宇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所谓闭关不见外客的叶英亲自送了一个美貌少女过来。
数次登门拜访·屡屡吃闭门羹的方天宇:叶家真是欺人太甚!!!
他心中怒极,第二日忍着气又上藏剑询问,却仍得到了和几天前一样的回答。
回到客栈他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想他方天宇虽说不上什么惊才绝艳名震古今,但在年轻一辈里好歹也是个叫得出名字的少侠,他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传闻中以一敌二生擒明教法王的叶英,怎么叶英就这么瞧不起他?明明出了关还骗他说没有?!
一口气梗在心头,他是恶胆向边生!冷笑着把桌子上的瓷杯茶壶尽数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好好!你不见我是吧?!那我还非得见你一面不可了!
第二天非明吃完晚饭,在外逛了一圈回来,就收到方天宇下血本找隐元会买了藏剑山庄的详细地图,还有叶英住所的标注的消息。
非明心说这还真是赶巧了,她刚一回来就有人沉不住气要搞事了。
这样一想,她却也没在地图上做手脚,毕竟不管怎么说,隐元会的信誉是必须维持的。
但与此同时,她悄悄给叶晖递了个信。
说是最近有人在藏剑山庄附近鬼鬼祟祟地打探,让他小心。
叶晖心领神会,虽说长着一张老实端正的脸,心眼却一向多,他知道打探的是谁之后,也不急着挑明,就暗地里跟着,看看能不能来个人赃并获。
等了约莫半个月,果不其然客栈里就有人趁着月黑风高奔往藏剑去了。
——正是方天宇。
他打听到藏剑主事的两人出门,正是守卫空*虚的时候,果然就上了叶晖的钩,只以为自己是黄雀,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活像只上蹿下跳的螳螂。
要不是他无缘无故死在此处有污藏剑声名,非明早废了他!
每次看见他,非明都忍不住想要拔剑,如今可算是等到了能够暗中弄死他的机会。
方天宇进入藏剑山庄还没多久,便撞上叶晖的天罗地网,藏剑山庄有一很是出名的剑阵,经过叶英调整之后,七人结阵,威力惊人。
来的若是非明,那自不必说,但方天宇却没能逃出去,反而被困在阵中。
非明藏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指尖凝出一枚冰针,射在了方天宇拿剑的手腕之处。
双方交手片刻之间,他手中剑没格挡住,剑阵中的七人亦是没来得及收手,两柄剑便猝不及防穿透了方天宇胸口。
非明在暗中轻轻笑了一下,只觉得这些天的郁气总算散了大半,不待众人发现,便先行离开了。
也幸好在这里的是叶晖,叶晖剑道上天赋平平,算得上是几个兄弟里武功最差的。若是来得是叶英,只怕不等非明动手就已经发现她的藏身之处了。
不过无论如何,方天宇这个祸害,总算是死透了。
非明次日高高兴兴地在附近游玩,全然看不出昨晚下黑手对她的心境有什么影响。
她玩了三天后,到藏剑跟叶晖辞行,半点没有打算随着叶英的辈分叫叶晖一声义兄的意思。
回到纯阳山脚,最近的位置有个歇脚的茶棚。
她点了杯白水慢慢喝着,喝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非”。
这么多年,这个名字,只有他会唤起。
非明回头给了他一个笑,“白白。”
杀生丸瞬间脸就黑了。
之前说好的,他们俩一起去见见师兄,确定一下名分,官方盖个章。
但是杀生丸是个妖魂,所以自然是不能暴*露,需要把脸上的红色妖纹遮一遮,最好把那双金色的眼睛颜色也变一变。
两人商量,就说杀生丸是东瀛人。
但杀生丸这个名字煞气太重,哪有正常父母会取这个名字的。所以还得要一个汉名。
非明说:“干脆姓白吧!”
杀生丸想了想,没意见。
不过姓好了,名字还得认真想,毕竟是几十年都要用的。
非明强烈建议叫“白苟”,被杀生丸冷着脸拒绝了。
他很严肃地表示,犬妖和狗不是同一个物种。
非明当时就笑了,嘟囔着:“还有生殖隔离咋的……”
杀生丸气得想揍她,可惜最后愣是下不了手,只能挠她痒痒,听她实在撑不住求饶。
总之经过双方的拉锯,非明无奈地给他起了个“白玦”。
——妈了个鸡,不就是块被狗啃缺了的玉?
当然,这种吐槽的话非明是万万不敢在杀生丸面前说出来。
她可还想多活几年,不想提前死在床上。
嘛,总之给大佬取了个高贵、优雅、有气质且高高在上一听就具有贵族气质勉强配得上他老人家(非明一点都不觉得有这些特质)的名字之后,非明自己是不怎么喜欢叫的。
她就喜欢叫他“白白”,一听就让人想起小小白白的狗狗,多可爱!杀生丸怎么纠正非明都不肯改。
她叫一次,他脸黑一次。
非明就喜欢看他变脸的样子,一千多年来这点恶趣味始终没变过。
最后还是非明某天晚上在床上哑着嗓子叫“白白”叫了一夜,杀生丸从此以后才没有反驳。
眼下他脸黑地看着她,银发贵公子维持着形象没发作,最后还是在她笑盈盈的眼波中无奈地牵过她的手,“你啊……”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向冷淡声音里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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