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显节。
在失去了视觉之后,安娜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主显节。
是圣子诞生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能吃到好吃的东西的节日。
过去的主显节午夜,小小的安娜会坐在河岸边上,看爸爸和其它叔叔伯伯一起跳下河,有兴致的话还会游个来回——然后神甫会给大家分发黄油香气都能冒出来的圆饼(神甫先生说这叫圣子饼,但父亲喜欢叫它皇帝饼),大家抱着饼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家。而回家之后大家要先一觉睡到天亮,醒过来之后就可以分吃妈妈已经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皇帝饼了。
神甫给大家的皇帝饼中黄油和糖下的总是很厚,是妈妈绝对不会舍得下的。因为很多原因……反正就是妈妈能说很久很久,但是小小的安娜总是记不住的那些理由就是了。
但是今天没有刚刚化冻的河,神甫先生也不能给大家发圆圆的皇帝饼了。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一个主显节……因为我今天不仅吃不到皇帝饼,而且还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小小的安娜攥着父亲的手指,向圣母祈祷自己还能保存触觉。
能摸的话也是能继续活下去的,被关在监狱最深处的林娜姐姐给她讲过海伦·凯勒的故事,所以能摸到东西的话就能去学盲人用的文字,听不到声音就去摸喉咙的震动,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她的家好像要比海伦·凯勒的家穷好多,这样也可以吗?
混乱的思绪让小姑娘反而没有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恐慌,反而是一直这样镇定地安抚下了自己的父亲。
不过这也不错,因为两个冷静的人更能摸着墙壁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安稳的死角,而不是被卷进恐慌和混乱里——要是没有西茜娅·李的精神渲染,这或许就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说不定。
而现在,大概是冷静很好,没有也不算太差?
不知道可能出现的比较的安娜和她的父亲都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等着接下来命运对他们的宣判——或者说,等待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人对他们的宣判。
——————
‘我不太喜欢这个比喻。’
林娜终于有了个扒下一套外骨骼的时间,能够丢掉那把比起战斗更适合挂在墙上观赏的科拉刀。
顺便分出精神,认真地和精神连线另一端的向导说上几句话。
‘我只能说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关于命运……’
银发的哨兵顿了顿,眼睛也像是应和着情绪开始深暗下去颜色。
‘我倒觉得我们都是被它玩弄的倒霉蛋。’
‘……遇到我难道不是幸运吗?’
‘……这只是其中一件。’
完成入侵和权限改写之后,流体金属就从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护卫身上直接“流”上了哨兵手腕,再顺着新主人纤细得多的手臂“爬”上整个躯体。
‘更多的,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只能说别相信什么命运,能做完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西茜娅那一端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两个人相连的精神中只剩下仍旧急促的雨声和懒散起来的银子相撞声响。
‘那么,林,你觉得,杀死这座监狱中所有的请愿者……会是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吗?’
‘……’
‘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而是谢斯托娃一世应该做的事情。’
身体被金属重新包裹之后,林娜·阿德尔安静地站起身。哨兵开始拆卸其他人身上的能量匣,准备备几个在身上。
‘这有什么区别吗?’
——————
西茜娅·李缓慢地仰起头,看着透明天花板之上投下的月光和星鲸的影子。
不管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做了什么,这颗月亮总是这样。
夏梵特·费尔德巴赫没有离开之前,这两条星鲸也会总是这样。
似乎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东西是一直在那里的,不管谁做了什么,不管人类社会发生了什么——但偏偏看见它们的人心里也非常明白,似乎就只是似乎,在它们干涉到了人类之后,它们的“一直”也就不会存在了。
不过起码这一刻它们都在这里。
在西茜娅暂时静默了和林娜相连的这一条精神连线,不想听到林娜关于这个问题的任何回答的时候,它们都还在这里。
像是林娜·阿德尔还没有离开她身边的时候一样。
——————
林娜·阿德尔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她过去总是会做的那样。
哨兵转了转手腕,像是适应光能刀的重量。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启动武器,直接在这间没有她以外站立人员的控制室里横斩了过去!
电路烧断芯片融化的焦糊气味顿时随着这个行为爆开,而始作俑者倒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些干扰感官的东西,只是神色冷淡地又叹了一口气。
“玛尔达,关闭精神干预场。”
‘诶诶?好快?这点时间够干什么啊?’
“足够一个碳基生物按照之前拿到的地图摸到□□区了。”哨兵垂下眼睛,安静专注地看着地面和那些遮蔽了地面的杂物和活物,“接下来的工作是对奥洛娃伪装我们还在抢夺监狱控制权,以及把人送进约夫鲁沙搞到的飞船里。”
“先启动生活模块移动程序,把港口区和□□区拼起来,然后把物资区咱们集中起来堆生活物资的仓库直接和星舰压缩仓库对接。要转移近万人……啧,真是个大工程,也不知道毛奇和伊利亚当时是怎么把人丢进来的。”
‘物质传输机。’
立刻得到了回答的哨兵眨眨眼睛,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和利马斯特人进行探讨,反而是一边向着控制区的物质传输机前进,一边指导玛尔达怎么“用碳基生物的反应速度”做出一个能被认为是在抢夺控制权而不是在演戏的伪装。
一直到了她踩上物质传输机,哨兵才重新捡了个话题和居住在电磁网络中的利马斯特人开始闲谈。
“唔……玛尔达,□□区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约夫鲁沙这回是不是又是摆着什么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架势闯进去的?”
‘呃……我不太理解什么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架势呢。’
“啧。”
林娜很轻微地挑了下眉毛。
然后哨兵突然抬起了左手,像是想要从空气中勾起什么,又在下一刻飞快地放下了手臂。
——————
伊里奇·海曼发现自己恢复了视力。
然后很迟钝地,才发现听力也回来了——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其他人的,因为情绪而格外粗重的那一种呼吸声。
中年教师缓慢地把一只手抬到了眼前,上下晃了晃,在看见这只手的晃动方向和速度都同自己手臂的挥舞动作一致之后,才突然爆发出一声像是喊叫的抽泣。
不过没谁在意他这一声,因为监狱中反复确认的,因为情绪崩溃发出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他的一声抽泣被掩埋在其中,不值得任何人去注意。
在监狱更深处,小小的安娜被父亲用力地揽在怀里又放开,然后这个中年男人竖起手指,一根一根增加着要女儿数出来数字,像是五遍十遍都不够,一定要让安娜数够一百遍才能确定自己的孩子没有因为刚刚丧失过感官而让之后的人生都受到影响。
而最深处……
——林娜姐姐还没有回来。
小小的安娜一边回答着父亲的提问,一边想着被带出去的哨兵姐姐。
她不知道自己的担忧算不算是对的事情,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担心——每次林娜姐姐被带出去又带回来之后反应都会很迟钝,虽然身上只是会多一些淤青,但精神状态和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这一回是不是她也是会受到影响最严重的那个人?她回来的时候还有力气把自己抱在大衣里面吗?
而小小的女孩子想得最多的是进化者据说就像是妖精或者神灵,于是最重要的问题回归为一个——
——林娜姐姐今天还能回来吗?
——刚刚大家都看不见听不见是不是就是因为林娜姐姐刚才……
哐——啪啦!
——————
林娜·阿德尔在□□区的物质传输机中睁开眼睛的下一秒,这台物质传输机的外壁就生生被飞溅的金属碎片砸开。
在金属片隔开皮肤之前抓住它的哨兵凝视了它两秒,接着甩手丢开。随后,银发的哨兵带着极为微妙的神色抬脚踹开物质传输机的大门,从中跳了出去。
在物质传输机之外,人群正混乱着形成队伍,一部分向着□□区和港口区此时正要连接的方向前进,数量极少的另一部分则一直停留在原地。林娜自己的精神向导正和约书亚的灰狼一起围着那些不想离开的人绕圈,试图影响他们的思维,让他们愿意和约书亚·基里连科一起离开。
这不算是个整齐的环境,于是林娜想要向着自己的囚室前进也不算是个轻松的活计。她自己都有相当多的时刻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回一趟囚室,而不是站到约书亚身边和他一起组织人员离开——她要是也和约书亚一起行动,现在愿意离开的人或许更多(只要林娜把脸露出来),毕竟请愿者们暗中传说的消息是她阻止了当时的局势变得更坏,而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说要带他们回到家乡的约书亚·基里连科。
——但是……
“林娜姐姐?!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
哨兵几乎是本能地对着这个声音的来源露出了温和的神色,看着固执地拽着监狱栏杆又被父亲一次次拖着离开的小小的安娜在她笑起来的差不多时间松开了扒着栏杆的手,反而带着父亲开始拼命向自己这个方向挤过来。不过当然地,她和她父亲的速度都绝对不会有一个哨兵来得快。
于是在安娜成功扑到林娜姐姐怀里之前,她的林娜姐姐先掠过了她身边。
然后轻轻地送了他们两个一下,在安娜和她爸爸成功进入最稳定前行的那部分人流之后,转身向着监狱那个已经空荡荡的最深处走了过去。
而当然地——
没人会来拿走这里的一件大衣。
人们赶着离开这里,毕竟哪个朴素老实的倒霉蛋儿都不会愿意一直留在监狱里——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纯洁无瑕。毕竟留在监狱就代表你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了随便什么,而留利克帝国关□□的监狱可不像是华夏那么……老实。
于是就算知道他们中的不少人偷偷给了这唯一一个出现在普通人中的进化者一些监狱中他们仅存的好东西,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去拿。
不管是因为什么。
林娜·阿德尔现在也不想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只是推开了玛尔达为她打开的牢门,把小心叠好的大衣震开,穿在了身上。
非常温暖。
“保暖还是必要的。”
有着一双黑眼睛的灰林鸮逆着人群飞落到哨兵肩头,在林娜轻声开口像是解释什么似的时候奇迹般地发出了两声咕噜。奇快妏敩
“……好的,我知道你会给我准备更好的……”
紫眼睛带着点儿笑意垂了下去,然后林娜再一次紧了紧身上绝对宽大过头的大衣。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一起去打通后勤区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者的星际冒险指南[哨兵向导]更新,第 263 章 Page61·歌唱随便什么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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