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洛娃。
西四区上午八点。
白鹿宫。
谢斯托娃一世今天醒得很早。
不像是个皇帝，而像是她曾经刚刚从帝国边缘回到奥洛娃的时候。不过这时候大概不会有贵族会嘲笑一位皇帝不像个皇帝。
在这位女皇有足够的力量，并且真的掌握着他们的时候。
而且，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谢斯托娃·基辅罗莎现在也不需要那些贵族——或者说，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搭理那些家伙。
基辅罗斯家深蓝色的眼睛正注视着白鹿宫之外，尽管作为一个D等阶哨兵，皇帝陛下其实没办法像是进化者的宣传中那样通过一个缝隙就能看见它之后的东西，也不能听见并清晰分辨出数百甚至数千米外的一声低语。
她只是在倒数计时，然后通过倒数判断白鹿宫之外发生了什么。
——不，预定地点距离白鹿宫和各个公馆都很遥远，毕竟不能惊扰到帝国的贵人们。伊莱和赫尔决定的地址其实要更远，远到那里根本不可能看见建筑设计并不追求高挑宏伟的白鹿宫。
皇帝陛下颜色深沉如同深海之底的一双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理论上请愿者将要到来的方向，像是她真的正在等待那些来自帝国各个星球，已经无法忍耐VOS钴石给他们带来的厄运的人们走到自己面前来。
卓娅·戈莱将一杯加了莓果酱的浓茶放到了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手边，然后重新侍立在女皇左侧。
当然是左侧，因为女皇的右侧站着约书亚·基里连科。
铁青着脸的约书亚·基里连科。
当前，出现在皇帝陛下身边，并且之后几个小时应该也只有他们会侍奉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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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5日。
奥洛娃。
东四区下午五点。
戈莱精英补习学校。
舒拉·戈莱关上了光脑，然后年轻人开始按照销毁程序开始依次毁掉所有和留共有过交流的联络设备，直接踩碎能连上特别加密频率的发信器，全部留下的、使用过的数据通过载体物流销毁，最后打成多个不可回收（高污染）垃圾包裹，丢进设置直连垃圾销毁装置的物质传输机。
包括现在没有其他资金支持，以留共当前的资金链绝对买不起的一些设备。
“唉……感觉之后会越来越穷……这是我的错觉吗？”
“大概不是。”
“补习班赚的钱还是不够啊，为什么可靠有才华还值得信赖的操盘手这么难找……”
年轻人伛偻着身子，努力不看向已经把自己那些设备销毁掉的物质传输机，来这儿帮忙的利马斯特人共生物钟大概正在机器里面伪造传输数据，而它大概不会好心到把物质传输机的外用监控摄像头记录篡改更多时长。
毕竟舒拉·戈莱可不像是林娜姐姐那样招这些生物喜欢。
于是年轻的补习学校主人只能用不会被录入的声音轻声念叨，脸上还得是平时自己对着文件的表情。
然后舒拉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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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4日。
奥洛娃。
东十二区八点。
尼古莉亚宫，夜后厅。
林娜·阿德尔难得带着自己的向导出现在庆典上。
或者说，抛弃了自己家族姓氏的阿德尔勋爵难得有在这种重要时间没有出现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时候——这可真的有点儿出奇了。
正因如此，今天仍旧是少女模样的哨兵简直是吸引了在这次难得开始于尼古莉亚宫的登基周年庆典参与人员的视线。当然，仅限于此时有资格出现在这座辉煌宫殿中的人们。
“连猜测你失宠的人都有了，不去反驳一下吗？”
西茜娅挑着一小块火腿包蜜瓜，觉得偶尔放弃姿态玩一会儿也不错。
而站在她身边的哨兵只是垂着眼睛，安静地握着向导垂下来的左手。
“这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呢？”
向导反握住哨兵的手指，从指缝间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去。
“是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吗？”
——从来不是。
容貌辉煌如同阳光的女郎在精神层面上听见了纷繁雨声拼凑而成的音节，接骨木花的浓香之下，有血腥再一次泛起，像是缠绕在什么之上不死不休的噩梦。
“你在倒数计时啊，那么，还要多久呢？”
哨兵没有回答。
庆典已经开始，环绕奥洛娃的飞船巡航正从尼古莉亚宫此刻打开的穹顶之上略过，带着国旗配色的烟雾在天空上拉出一条辉煌的彩带。
穹顶之下，消息传来传去终于确定了林娜·阿德尔是代表皇帝出席今天的大部分不重要庆典活动而不是失宠的贵族们正向着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两个人聚集。人人端着酒杯欢声笑语，在金色的厅堂中辉煌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真美。
这是又美，又活跃流丽的画卷。美得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今天为什么不全天出席，也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一样。
西茜娅·李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加大了握紧林娜右手的力道。
因为在两个人耳边，雨声已经覆盖了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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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5日。
奥洛娃。
西四区上午十点。
亚历桑德罗长街。
伊里奇·海曼觉得自己抱着皇帝画像的手有些酸。
尽管之前已经进行了长时间抱画像的演练，但是现在的情绪紧张也是意料之外的消耗源头——不过伊里奇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把画像弄掉，毕竟谁都不知道发生那种事情之后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被秘密警察逮捕，作为□□被丢进监狱，然后在处刑日像是一批出场的牲畜一样被一起电死？
人们暗暗在觉得没有秘密警察的地方传播这些谣言，又在这些地方觉得随时会有人把自己说出的话告诉皇帝陛下的秘密警察。虽然谢斯托娃一世登基之后大家都觉得有些地方的束缚似乎被放松了，但谁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呢？
在伊里奇身边，被他从星球中带出来的难民们举着旗幡、十字架、圣像和伊里奇怀中的一样的谢斯托娃一世的画像，唱着祷歌，向着“据说皇帝陛下会在”的白鹿宫的方向前进。
不只是来自圣特雷萨星省一颗没有名字的农业星球的难民。
走到亚历桑德罗长街的时候请愿队伍已经被逐渐加入队伍变成了一条格外巨大臃肿的长蛇，而街道两边似乎除了前来奥洛娃的请愿者之外，没有其他活人了。
——啊啊，被避开了。
伊里奇·海曼简直是在心中燃烧起了庆幸，然后已经到了中年的教师在心里捏着三根指头一遍又一遍地画起了十字，祈求圣母真的能保佑请愿的人们。
——要一直，一直被避开，所有人都当做这一次请愿不存在——圣母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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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5日。
奥洛娃。
西四区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白鹿宫。
被困在皇宫之中的约书亚·基里连科始终一言不发，或者他也知道，既然人站在这里，那么说什么话也没用——说什么话也不能从白鹿宫中离开，及时赶到预计要发生某些事的地方，那么言语本身就已经毫无意义。
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不·允·许有人干扰她所行的恶事。
瓦西里·柴瑟夫正在白鹿宫的出入处守卫。
长时间独自负担精神压力的约书亚·基里连科当然不是瓦西里·柴瑟夫的对手。
皇帝陛下似乎不想面对自己这位在年轻时就投靠了自己的属下的怒火，而卓娅·戈莱今天也不怎么打算发言。于是三个人所在的房间中就不可思议地维持了三个多小时的安静。
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的安静。
而在房间角落的座钟终于在某件事情发生前倒数第二次敲响的时候，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终于转过头，向着约书亚·基里连科露出了像是叹息又像是扭曲哭泣的表情。
“约夫鲁沙，地球时代，有十多万人向着他们的小爸爸请愿，然后死去了三千余人。”
“这一回，你说会死去多少人？”
“我不知道。”
男性哨兵布满血丝的灰眼睛垂了下去，和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在皇座上蜷缩成一团的皇帝陛下对视。
那是一双被疲惫、失望和些微混合了无奈的愤怒充斥的灰眼睛。
反而没有胡安娜一开始会以为能看见的憎恨。
——或者约书亚·基里连科没办法对他认真当做姊妹照顾的人憎恨的起来？还以为不是像索尼娅那样在圣所同甘共苦就拿不到这种好待遇呢。
皇帝陛下为这个念头在脑中笑了笑，精神领域中摇摇欲灭的炉火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我也希望我永远不知道。”
“……还来得及永远不知道。”
“早就来不及了。”
在皇帝陛下的左手侧，灰眼睛的事务女官攥着平板型终端的手指收紧又放开。
只不过在她右侧的两个人逐渐开始激烈起来的交谈中，这是谁都不在意的一个微末细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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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4日。
奥洛娃。
东十二区十一点五十九分。
尼古莉亚宫附近。
帝国秘密警察总局。
赫尔穆特·毛奇和伊利亚·艾森哈特最后核对了一边时间。
一切命令都传达完毕，时间校核结束，此刻一切开始运行，一切都不能被终止。
“……四十九，四十八，四十七……”
伊利亚正在通讯中对着电子时间念着倒数计时，在几天几夜的工作之后，赫尔穆特有些钦佩这位同事的活力。起码他自己只想倒头就睡，可是请愿者和秘密警察中被选择出来不可挽救相当麻烦的这一部分对撞后的事情还要他来收场，对于随时可能变化的局势来说，一段长达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睡眠实在过于奢侈。
“……二十，十九……”
在赫尔穆特眼前的监控中，有些敏锐程度比较高，或者说精神场强于大部分普通人但还没达到进化者程度的请愿者开始对变化的环境感觉疑惑。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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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5日。
奥洛娃。
西四区上午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五秒。
拉尔夫公园大门前。
正经过这漂亮的，用洛可可手法轻巧雕琢的大门的伊里奇·海曼不安地转了转头。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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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4日。
奥洛娃。
东十二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二秒。
伊利亚·艾森哈特仍旧在通讯的另一端倒数计时。奇快妏敩
“……八，七，六……”
赫尔穆特·毛奇双手在办公桌面上动了动，像是想要把几根指头比成十字，最后又只是单纯地恢复了交握的样子。
“……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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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奇·海曼开始觉得自己在二十度的室外温度下出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活着到底要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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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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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圣特雷萨星省一颗无名星球的中年教师本能地把自己怀抱的皇帝肖像挪了下位置，让坚硬的金属画框挡在了自己心脏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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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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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877年12月25日。
奥洛娃。
西四区上午十二点整。
拉尔夫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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