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的走廊内，张牧和罗熙面对面而立。
后者的手指还紧紧揪着前者的衣服下摆。
微弱的灯光下，张牧脸色苍白,嘴角扬起一抹不正经的笑，“怎么？玩不起啊？”
这句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对罗熙来说过于残忍。
好像两人之前那段甜蜜的时光不过是他的“玩玩”而已。
罗熙眉眼耷拉下来，抓着他衣摆的手指动了动，想松开内心又不甘。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到底是谁玩不起？”
张牧对于她的这一回复有些意外,意外过后很快淡定下来,“玩得起就好聚好散,谁也别纠缠谁。”
“张牧。”罗熙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别故意说这么难听话。”
她没哭没闹，嗓音很平静。干净澄澈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别总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张牧忽地笑了,他没管对方还揪住自己衣摆的手，干脆走到另一侧墙边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咬着点燃。
微眯着眼睛吸了一口,他两指夹着放下来，“你想聊什么，一次性聊完。”
罗熙被迫松开了手。她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墙上。
有上洗手间回来的人从两人之间经过，见怪不怪。
罗熙视线在他指尖的烟上停留一秒，嘴唇微抿,之后抬高落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连分手都不敢说？”
“我以为你懂。成年人嘛,心照不宣就好。”张牧又将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缥缈的烟雾缭遮住了他的神情，只听到他拖着腔调的嗓音，“别太较真。”
“我不是较真，我这是对自己的感情负责。”罗熙咽了咽口水，咽下快要溢出口的酸涩，“我没谈过恋爱，我以为分手都得有个理由，或者有句话，我们连架都没吵——”
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
罗熙抬头看去，就见张牧突然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她走过去一把抽过他手机的烟丢地上，用脚踩灭。
张牧停止了咳嗽，靠在墙上，脸色较之前更加惨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呼吸困难，浑身没劲。
要不是背靠着墙和罗熙在前面撑着他，估计都要滑下来。
“我给楚煜打电话，让他过来送你去医院。”
罗熙空出一只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点开屏保就被人给抽了去。
“不用。”这种情况下，张牧依旧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一会就好。”
罗熙想抢回自己的手机，又不敢太大动作，怕撑不住他，手一伸就被他躲了去。
她皱眉，仰头，“别闹。”
张牧失笑了一声，目光在触及到她眼里渐渐聚起的水光时，嘴角的弧度尽数敛去，“慌什么。”
他轻描淡写道：“就是贫血而已。”
罗熙定定地锁住他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或者是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张牧眼神不闪不避，毫不掩饰地跟她对视。
罗熙之前也有轻微的贫血，知道贫血的症状，确实跟他差不多，只不过没他严重。
“那也要去医院。”她说，“你要不想让楚煜送，我送你去。”
张牧缓了会，身体的不适缓解不少。他把手机还给罗熙，再次往洗手间方向走，“我去洗把脸。”
罗熙紧紧跟在他身上。
走到洗手间门口，张牧一个回头，眼皮轻抬，“你要跟我去男厕所？”
罗熙眸色变了变，接着安安静静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在外面等你。”
两分钟后，张牧从里面走了出来。
额前碎发微湿，脸上还全是未干的水渍。
罗熙走上前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他接过擦了擦，“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没有就回大厅。”
“我送你回家。”罗熙解释说她刚已经给赵听雨打过电话，告知他们先走。
张牧公司年底工作忙，已经有好些天没休息，加上严重贫血，这会身体着实不舒服。
顺着罗熙跟她从后面走出了清吧。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罗熙紧紧跟在他身侧，身体和精神高度紧绷，随时关注他的情况，怕他突然倒下来。
张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好在景区外面停了不少等客的出租车。
张牧正打算打出租车，罗熙叫住他，说她考了驾照，可以开车。
“我刚没喝酒。”她说。
张牧在寒风中看过来，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过来扔她怀里，“麻烦了。”
罗熙接过走到他那辆红色小车前，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上去。
她眼睛四下打量，口中念念有词，“离合……刹车……”
张牧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扭头扫了她一眼，“没开过？”
“啊？”罗熙睫毛颤了下，老实承认，“只开过一次，不过没关系，”
她补充道：“我所有科目都是一次性过。”
张牧轻扯了下嘴角，低头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这边罗熙觉得自己已经研究好，打算启动车辆。
张牧收起手机，嗓音淡淡：“我叫了个朋友过来，他帮我开。”
“……”罗熙怔愣一秒，关掉发动机，看着躺在副驾驶上的人，认真地说：“就这么不相信我？”
两人在一起那年，罗熙除了偶尔一次的生闷气，大多时候都很乖巧。
在外面约会一般都是听张牧的安排，像这样的质疑和反问几乎不存在。
倒不是说她听话，是张牧太照顾、太尊重她，而她又不是个善于做决定的人。
张牧知道她此刻的情绪，并不是因开车一事而起。
是这些年情绪的积累。
他感觉自己稍微回一句，就会勾起她所有情绪，那时场面他不一定控制的住。
张牧揉了揉眉心，闭眼假寐。
车内沉默下来，他以为罗熙不会再开口。
毕竟这姑娘看起乖巧听话，性子倔得很。
更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
相反，她在感情中太过理性，甚至可以说佛系。
因为这个，张牧曾经总有一种她没那么喜欢自己的感觉。
有次故意两天不联系她，结果这姑娘也狠，愣是没有主动联系。
到了第三天，终究是他坐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倒好，直接拒绝，随后发来一条消息，说她在跟室友看电影。
张牧当时给她气笑了，回过去一条很幼稚的消息：【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也不会主动联系我？】
她那会估计看电影看的入迷，隔了两分钟才回：【我以为你忙。】
这话听上去是善解人意，给人足够的私人空间，也是张牧在以前的感情中需要的东西。
细想一下，这他妈不就是不在意么？
他在感情中向来是出于主导地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没安全感。
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张牧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栽了。
“我怎么可能让你出事？”轻细的嗓音从边上传来，把他从回忆中拽出来。
张牧倏地睁开眼，一时间有点茫然，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
他静下来结合前后文捋了下，大概捋出来，她的意思是她会好好开车，不会让他出事。
“我怕什么？”张牧半开玩笑道：“大不了把这条命给你。”
他以前也会说类似的话撩罗熙，通常情况下，她表面上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
偶尔会咕哝一句：“油嘴滑舌。”
今天的罗熙听完，嗓音一下哽住，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将头转向窗外。
“你不怕自己怎么样。”良久，她转过头来，“你怕我受伤，对吧？”
罗熙一双杏眼如同水洗过一般透亮。
里面的真诚和善良叫人不敢直视。
张牧下意识去掏口袋里的烟，“我怕你受伤不是很正常？”
“你别抽，我讨厌闻烟味。”罗熙目光移到他手上，眉心微拧。
表情看上去是真的讨厌。
“讨厌啊？”张牧目光微顿，而后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烟，“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你以前你也没离我这么近抽过。”罗熙如是说。
张牧嗯了声，“怕你吸到二手烟。”
罗熙问：“那你现在不怕了？”
换做是以前她肯定不会这么问。就算心里十分想知道也不会。
现在，她想确定一件事。
可是问完之后，她又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心里的底气随着张牧的沉默，一点点抽离。
罗熙撇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
“怕啊。”张牧轻笑，“我这个人对女朋友和对朋友一样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不痛不痒的话刺激到了罗熙，语调比刚刚高了不少，“我就是一工具人是吧？”
张牧手上动作顿了下，又继续，“罗熙。”
他嗓音无波无澜又无比正经，“你要觉得是我对不起你，那我跟你道歉，你别——”
“我别这样作践自己对么？”罗熙截下他的话。
狭小的空间了气氛剑拔弩。
张牧随手将手中未点燃的烟往储物箱内一丢，之后继续躺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罗熙见状知道他是不愿意再谈。
张牧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要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你问了也没用。
他如果给面子回答你，多半是打哈哈，也侧面证明他多少对你还有点在意。
当他沉默下来，那就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她印象中，张牧没生过气，至少没生过她的气。
可他这样，于罗熙来说，比生气还令她难受。
脸上如同被打了一个巴掌，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没一会，张牧叫的朋友来了，“咦，这是嫂子？”
张牧轻瞥了一眼站在驾驶座窗外的人，没说话。
罗熙赶紧打开车门离开，强扯起一抹微笑跟那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人十分有眼力见，一眼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坐进驾驶座上，改口说起别的事。
基本上是工作上的事情，张牧没什么心思和精力应付他，一直在往后看，见罗熙半晌没坐进来，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罗熙正往他这边走来，他一下车，两人便面对面对上。
张牧自然拉开后座车门，“上来，很晚了。”
罗熙将自己白色羽绒服拉链拉至下巴处，对他摇摇头，“我不回市里了，你走吧。”
张牧站着没动，“别闹，这么晚了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别闹”两个字他又还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人现在好像没法好好聊天。
罗熙还是摇头，“我打电话叫我爸来接我。”奇快妏敩
“行。”张牧转身往路边的树下走去，“那我在这等，等到你爸来了再走。”
“……”罗熙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知道他所说非假。
树下，张牧快速点燃一根烟，烟头被风吹的忽明忽灭。
他身形单薄，风大点就能被刮走似的。好在他高，背脊挺拔，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穿在他身上，颇有少年范。
罗熙想起前不久在清吧时的情形，想他这会肯定也不会舒服到哪去，于是弯腰钻进了后座。
张牧紧随其后也钻了进来。
朋友问张牧还要不要等人，张牧让他出发。
两人坐在后座，一路无言到了市区。
张牧问罗熙住哪，罗熙报了个地址。
到了目的地，开车的朋友说他要下车买包烟，无比自然地把空间留给后座两人。
“你好些了吗？”罗熙轻声问。
张牧嗓子有点哑：“好了。
“我们分手吧！”罗熙抬眼，眉眼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不提，那我来提吧。”
张牧转头看过来。
“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死板的人。”罗熙继续说，“我觉得分开必须要有一句话，所以我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等，等你一句话，也等一个理由。我不是死缠乱打，张牧。”
微弱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悄然泛红，“我是出于对自己负责，对这段感情负责才这样。我花了这么多时间等待，也算是对得起这份感情了。我放下了。”
张牧眼眸低垂，全程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熙说完转身去拉门，拉开门把手的同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这如墨的夜色。
“新年快乐，张牧。”她推开门的前一秒，再次回头，“我什么都不问你了，就按照你说的，A当朋友吧，我不会经常联系你，只希望往后每年的今日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晚跟张牧分开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六月的某天下班回到出租屋，罗熙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姨妈想给她介绍对象。
“妈，我才毕业不到两年，还没到要相亲的地步吧？”罗熙苦笑。
“也不算相亲，就交个朋友。”妈妈笑着解释，“那男孩研究生毕业，现在在一家国企工作，拿年薪的，比你大两岁。”
“妈，我不着急。”罗熙说。
“行，那你要不愿意，就算了。”罗熙爸妈都是农村的，没有正式工作，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
虽然经济上不富裕，但对她宠爱有加，不会做出勉强她的事情来。
姨妈就不一样了。
姨妈是外婆那边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后来又嫁到了市里，老公家条件不错。
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了罗熙很多忠告。比如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家庭条件好的，这个条件不仅仅是指经济方面，还有南方原生家庭，父母人品、工作等。
姨妈说她要介绍的那个人，全家老小她都认识，以前也是农村人，后来赚钱在市里买了房。
拗不过姨妈几次三番的电话轰炸，罗熙答应周六去她家吃个饭。
男方叫洪科，他妈妈跟姨妈打牌认识。
周六，他跟他妈还有他姐一起来到姨妈家，罗熙上午十点半到那，他们已经在那了。
聊天和介绍过程，不出意料的尴尬。
罗熙仅仅打了个招呼，便不再主动说话，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
洪科高高瘦瘦，肤色偏小麦色，也不是爱说话的主。
基本上都是她妈和她姐在问。
看她们脸上的笑，看来对她很满意。
罗熙从小到大都是家长心目中的乖孩子，学习好，听话，安静。
深得长辈们的喜爱。
在姨妈家用完午餐，又坐了一会。
姨妈提议，洪科带她去看电影。
这一提议获得了一屋子人的赞同，除了罗熙。
她不想去但没有拒绝，顺势借这个机会离开了姨妈家。
小区门外，洪科问她想看什么电影。
“不用了吧。”罗熙见她不怎么说话，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来见面是给长辈面子。
“你不喜欢看电影吗？”洪科是一个大直男，连委婉的拒绝都听不出来，“那你想做什么？玩别的也行。”
他估计是很少跟女孩打交道，说话很腼腆。
罗熙让他不要听姨妈的话，“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洪科总算听懂了她的意思，许是对她第一印象好，说自己今天没事，“我的工作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年纪比我大的人，难得碰到个同龄人，交个朋友吧。”
他说的很真诚，罗熙很难拒绝，再加上她下午也没什么安排，便跟他一起来到了一家电影。
两人看了个近3个小时的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外面已经天黑。
洪科说一起吃饭。
“行，我请你吃。”罗熙不喜欢欠人人情，电影票是他买的，自己请他吃个饭还上。
电影院在商场四楼，本层和三楼都有饭店。
罗熙选了家三楼的饭店，没曾想在这里碰到了熟人。
这个点正是用餐时间，这家饭店是商场内生意最好的饭店，里面的位置所剩无几。
罗熙跟在服务员身后往里走，路过某桌时，被人叫住：“罗熙？”
她停下脚步，循声看过去。
靠窗的位置上，坐有三个人，赵听雨和楚煜坐在一侧。
刚刚叫她的是赵听雨，他对面坐的是五个月没见的张牧。
男人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桌上。
他还跟之前一样瘦，也许更瘦了，脸上没什么血色。
罗熙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她身边的洪科身上，停留一秒才慢条斯理地转过来跟她对上。
罗熙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
她定了定神，将视线转向赵听雨，笑吟吟地问：“从宜北回来了？”
“昨天刚回来。”赵听雨同样瞄了一眼她身边的洪科，想问什么，最后却没问。而是说等会吃完饭联系。
罗熙被服务员带到他们斜对面的一个位置，她背对着赵听雨他们，洪科坐她对面。
坐下后，他还往窗边看了眼，“那是你朋友。”
“对。”罗熙给自己倒了两杯茶，递给洪科一杯。
“那三个都是？”洪科又问。
罗熙抿了一口茶，嗯了声，“他们都是我高中同学。”
洪科笑着点点头，不知道身后谁在看他，他还朝那边点点头。
罗熙忍着好奇没有回头。
她知道，除了张牧就是赵听雨，楚煜是不会浪费这个眼神。
她潜意识觉得张牧的可能性更大。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主，特别是陌生人，他从不屑多看。
罗熙觉得，他的目光，多多少少跟她有些关系。
罗熙心不在焉，洪科说什么，她都回的很敷衍。
“要不晚上，我请你和你朋友去唱歌吧？”洪科贴心给她添上一碗饭。
罗熙接过，道了声谢。
压根忽略了他请唱歌的邀请，不是故意忽略，是没听到。
准确的来说，是没听进去。
洪科以为她的这声谢是对他请课唱歌的谢，连忙拿出手机在网上订了个最近的ktv。
罗熙如芒在背，吃的不多。
洪科吃饭速度很快。
他们吃完，赵听雨他们还在原位。
看样子也都吃的差不多。
罗熙走过去，想跟她打声招呼就走，改天两人再约。
她还没开口，她边上的洪科比先一步说话：“你们好，你们都是罗熙朋友吧，认识一下，我请你们去唱歌怎么样？”
罗熙的反应比坐着的三人还意外，“啊？唱歌？”
“是啊，我们刚不是说好的嘛？”洪科笑着拿出手机给她看，“我都订好了。”
他后面这句声音很小。
罗熙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或者是怕她拒绝。
在别人看来，两人像在说悄悄话。
罗熙还没发表意见，有人已经应下。
“好啊。”张牧单手撑着脑袋，拖着腔调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面上却无半点表情。
就这样，一行五人来到预定的ktv。
洪科订了个小包厢，五个人差不多刚好坐下。
服务员送来五瓶啤酒和两盘瓜子花生。
楚煜人高腿长坐在角落，包厢小看起来有些憋屈。
他拉着右边赵听雨的手放在手心意兴阑珊地把玩着。
左边是张牧，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看不清表情。
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随后进来的洪科，想起什么，把罗熙叫了出去。
他们走后包厢内只剩下三个人。
张牧咬了咬后牙槽，看起来很不爽。
楚煜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去点歌啊。”
“不唱。”张牧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不唱你来干什么？”楚煜撩起眼皮，目光好整以暇，“你认识那人？”
张牧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又烦躁地抽出手，“谁知道哪来的。”
“我知道是哪来的。”赵听雨小声说，“我刚问了罗熙。”
从饭店过来的路上，她跟罗熙走在最后。她便借这次独处的时光问了她和那男的之间的关系。
张牧和楚煜齐齐看向她。
赵听雨迎上张牧的目光，语带调侃：“你这么关心前女友？”
调侃中多少带了点埋怨。她对张牧在处理跟罗熙分手这件事还是存在诸多不解。
她问过楚煜，楚煜没正面回答，每次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或者说“他不是告诉了你吗？”
“不喜欢了”这个理由完全充分也说的过去，但她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要是为什么，她只能说是直觉，和一点对张牧人品的信任。
“不可以吗？”张牧问，“你之前不也关心你的前男友？”
赵听雨下意识看向楚煜，“我哪有前男朋友。”
张牧嗤笑，“自己把人甩了不记得了？”
赵听雨还没来得及愧疚，楚煜捏了捏她的手，话却是对张牧说的：“别说她，她跟你一样。”
张牧眼神暗下来。
这是认识这么多年以来，赵听雨第一次见这样落寞的张牧。
他向来都是我行我素的大少爷，肆无忌惮，从来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
现在却在他脸上看到纠结和挣扎和……痛苦？
结合楚煜的话，赵听雨隐约猜出点什么。
她说洪科是罗熙姨妈介绍的，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张牧没说什么，伸手去够桌上的啤酒，却被楚煜一把按住。
后者态度坚决，用了点力道。
张牧无奈吐口气，最终坐直了身子。
赵听雨视线在他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她舔舔唇，小声求证：“你，是不是生病了？”
听完她的问题，张牧和楚煜神情姿态无任何变化，且都没回答。
赵听雨见状已经不需要回答。
两人的沉默便证实了她的猜测。
“什么病啊？”她抓住楚煜的手紧了紧，心里涌上一股慌乱。
问完竟然有点害怕知道答案。
同样没人回答。
这时，罗熙和洪科回到了包厢。
赵听雨转头跟楚煜对视一眼，因此确定了一件事，他肯定知道答案。
自从上次两人聊过之后，楚煜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都会跟她分享。
这件事他却一直瞒着没说，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你怎么都不点歌啊？”洪科坐在电脑前点歌，他说他唱的不好，还是不嫌丑了，问罗熙想唱什么。
“我现在不想唱。”罗熙坐到赵听雨边上，小声回。
“那两位帅哥，还有美女，你们想唱什么，跟我说，我来帮你点。”洪科的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一一掠过。
话落，包厢内雅雀无声，赵听雨是最害怕尴尬体质，她笑着应了声，“那你帮我点首IDO吧。”
楚煜轻笑了声，倾身帮她拿起话筒。
赵听雨没接，“你唱吧，我想听你唱。”
张牧悠悠地开口：“你们俩要不去隔壁单独开个包厢？”
楚煜扬眉反问：“可以吗？”
张牧啧了声，“滚。”
没过多久，洪科也来了两个朋友，除了有点挤，包厢氛围有所改善。
至少不愁没人唱歌。
赵听雨让罗熙自在，自始至终比较活跃。
只有张牧和楚煜全程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听着别人唱歌，偶尔还会象征性地鼓个掌。
赵听雨跟罗熙唱完一首歌，偏头跟楚煜嘀咕了句有点渴。
楚煜正要起身，张牧将他按下，“我点了。”
没过一分钟，服务员敲门，推了一车吃的喝的走进来。
洪科愣了一秒，“我们好像没点这些。”
“是我点的。”张牧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
洪科讪笑两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张牧放下矿泉水瓶走了出去。
洪科面色微微发窘，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罗熙。
她紧绷着一张脸，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两秒后，她也走出了包厢。
靠在吸烟区张牧还没来得及点燃，就看到径直走过来的罗熙。
他把烟从嘴边拿下来，罗熙已经来到他面前，“你什么意思？”
张牧淡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到哪都要显示你的优越感？”罗熙带了点质问的嗓音显得咄咄逼人，“我知道你有钱，你至少给别人一点面子。”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真的是因为他没给洪科面子？
好像也不是，只知道她很生气。
也许是气自己，气自己过了这么久，明明说放下了，情绪还是轻易被他牵着走。
张牧低头不太明显地笑了声，再抬头，眉宇间多了一抹玩世不恭，“我渴了，想买瓶水喝有错吗？”
“那你可以和他说。”罗熙说，“他一开始叫我出去就是问我还要不要买别的吃的，我看我们才吃完饭，就说没必要。”
她确实忽略了要喝水这个问题。
“罗熙。”张牧把玩着手里的烟，嗓音里带着浅浅笑意，“我们在一起时，从没听你这么维护过我。”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扎在罗熙心口。
那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听出了他云淡风轻下的失落。
罗熙因他而起的脾气又因他一句话烟消云散。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还是她刻意想回避什么，静默片刻，她转身走人。
张牧懒洋洋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他不适合。”
罗熙闭了闭眼睛，回过身，“不适合什么？”
“不适合当你男朋友。”张牧的话跟他眼神一样直白。
“那谁适合，你吗？”罗熙嗓音很轻，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我也不合适。”张牧笑，“但他真不行。”
“张牧，你现在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还是前男友的身份来跟我说这话？”罗熙问，“我觉得都不合适。”
KTV里面的光线很暗，尤其是吸烟区。
一丝丝浅淡的灯光从墙角洒下，落在罗熙睫毛上，光随着睫毛轻颤而跳动。
往下是她紧抿的红唇。
张牧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哑声开口，“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吗？”
罗熙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像被遏制住，她艰难地反问：“是白血病吗？”
元旦那天回家，她躺在床上在浏览器上查了很久，会导致严重贫血症状的疾病有哪些。
其中就有一个白血病，罗熙当时看到这条答案手一抖，手机差点砸到自己的脸。
只有这个最严重，如果张牧真的因为生病跟自己分手，也只有这个说得过去。
即便这样，罗熙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虽然没跟张牧联系，却经常关注他的朋友圈。
张牧以前很少发朋友圈，今年一改往态，发的比较勤。
有时候还会发照片，罗熙看见他过得好，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推翻了那个她不愿接受的猜测。
可现在，她死死盯着张牧，希望他否定自己。
就算骂她胡思乱想也行。
张牧的一声轻“嗯”打消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罗熙这一刻深刻的意识到，希望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她不去正视，心里永远都存着幻想和希望。
那张牧就没事。
现在希望破灭，事实摆在眼前，罗熙整个人慌乱到不知所措，“那你……之前出国是？”
“治病。”张牧回。
“治好了吗？”罗熙问。
“好了。”张牧叹口气，“后来又复发了一次。”
只要有钱，这个病治愈不难，但复发率高，加上长期要喝中药调理，他没怎么配合。
医生之前说他活不过五年。
他想着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好好享受这几年。
平时恣意惯了，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做，对他来说同样没有活着的意义。
“你熬夜抽烟喝酒，病怎么会好？”罗熙顿了下，问：“你爸妈不管你吗？”
“管不了。”张牧的爸妈都是生意人，永远把赚钱放在第一位。他们会送他去国外治病，给他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关心是关心，就是不走心。
“你总跟我强调是成年人了，一个成年人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罗熙仰头看他，“张牧，来这世上一趟不容易，多看些风景再走。”
张牧看着她泛红眼眶，心脏像被套在一个塑料袋里，闷得难受。
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现在才知道，放不下的从来都是他。
罗熙趁眼泪溢出眼眶的前一秒转身。
她迈开脚步往包厢方向走，脚步像灌了铅，走的很艰难。
走了几步，她倏地停下，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又走回来，“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几次开玩笑说，我没那么喜欢你。其实不是，”
罗夏弯了弯唇，“是我不够勇敢，是我自卑，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我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她眼里水光氤氲，眼角泛红，唇边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主动袒露埋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我不敢表现的太喜欢你，我怕你会烦。我抗拒跟你住在一起，因为我觉得那是我最后的底牌，我不敢出，我怕亮出来，将一无所有。有时候特别想你，想听你声音，想给你发消息。我都忍着不去做，硬生生等着你联系我。”
罗熙有时候反问自己，她到底在较什么劲？
后来知道了。她啊，就是不自信，顾虑太多。
张牧看到她眼角滑出一滴泪，指尖动了动，终是忍住没去擦。
“张牧。”罗熙唤他。
张牧低低地应了声，“嗯。”
“我想跟你谈一场肆无忌惮的恋爱。”罗熙看着他的眼睛，“不求未来，不念过往，只要现在。”
“可以吗？”她问。
张牧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语。
不单单因为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是她异于往常的坚决和勇敢。
“怎么？”罗熙昂起脸，学着张牧以前的样子，挑衅地看着他，“怂了？”
“谁怂？”张牧低笑一声，伸手将她揽过来，鼻尖抵着她的，“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怂”这个字。”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赵听雨楚煜更新，第 62 章 罗熙vs张牧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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