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契指引谢斋入了听水殿后再没了路，他疑惑地找了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藏身，而后就见屏风那边有两人在交谈，一男一女，甚是耳熟。
“三姐，你说殿下究竟想做什么？我是看不明白了，他也不知是真不认识还是装不认识……总之，那凡人模样实在不忍直视！”
谢斋才听了两句，就听出来男子声音，他抬眼望去，正是鬼市的那个侯少商！
侯少商旁边站着一位妙龄女子，看似与戚蓉的年纪一般上下，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红妆粉黛，亭亭玉立，六月的天，却裹在一袭雪白貂衣之中。
“想来是装的，殿下年纪虽轻，但毕竟是老魔尊的儿子，他这般打算定是事出有因。”
这把声音比原先谢斋听到的，要低沉了些，但这女子……若他料想不错，就是善见城的主人！
这时，听水殿门口多出一道人影，侯少商随即叫了一声，上前去，“二哥！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裴徵狼狈带伤，无谓地摆摆手，推开侯少商，径直走入屏风后，与那女子道，“老四呢？季青等人已找回祁凤肉身，她接下来想做什么？玩归玩，总不能真让她死在梦幻泡影里……”
谢斋一见裴徵，心中就忍不住怒意翻天，听他提及祁凤，他便愈发愤恨难消。
“死便死了，老四不过是在做殿下吩咐之事。”城主的声音很虚，听不太分明，她又坐回高台之上，忽而弹起琴来，“裴徵，倒是你，对那个青阳山的女修士，未免太过关注了。”
侯少商听罢，连忙附声应和，“三姐说的对，前有那若谷害我，今有这祁凤毁局，青阳女修美则美矣，未免凶残！二哥，你可别招惹她！”
裴徵抿唇不语，只道：“老四再这么肆无忌惮，以后遭殃的可是她……”
“裴徵，乱来的人，好像一直是你。”话音刚落，香氛渐浓，公孙落羽现出身来。
听水殿中，四魔齐聚！看得梁上的谢斋背脊一僵，他心里念着祁凤，又苦于没有办法进入梦境结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若只有公孙落羽一人，他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可眼下这么多闲杂人等在场，他还真担心自己没入梦幻泡影，反倒魂飞魄散入了阴曹地府！
侯少商见两人又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赶忙跑到公孙落羽身边，刚喊了一句“四姐”就被她抬手打住，她拧着眉，一脸凝重地扫了一眼另外那二人。
谢斋的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见她好似侧过了脸，淡淡地朝他所在位置瞥了一眼，当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就听公孙落羽对那侯少商说：“十二，请他下来。”
谢斋想溜已晚，侯少商顺着她的目光而上，一下闪至他身前，将他一瞬拖下，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除了公孙落羽以外，其余三人皆对着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声势浩大地行了个礼！
“恭迎魔尊殿下！”
谢斋僵了僵身子，垂着眼愣愣地扫视众人，脑袋里嗡嗡作响，竟像听见什么怪话奇谈一样直想笑，而当他抬眼看见公孙落羽时，仿佛恍然大悟般，干干地真笑出了声来。
“梦幻泡影？”他喉间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侯少商疑惑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那似孤魂野鬼般的魔尊殿下，他挠了挠一头短辫，眨巴眨巴眼睛，硬着头皮道：“殿下，如今四下无人，为何还要……”
“十二，伯鸾殿下未发话，你如何这般不懂礼数了？”公孙落羽再一回打断了他，对着其余二人道，“殿下此番是来找我的，我便不与诸位多言了。”
话毕，两人便不见了踪影，侯少商拍拍衣衫，方一起身就不快道：“离谱，当真离谱！四姐见了殿下不行礼也就算了，竟还指责我不懂礼数？！”
“哈！殿下这凡人装得久了，怕不会连魔心也丢了吧……”台上女子没有理他，反而抚了抚琴，古怪地笑了笑，朝着裴徵道，“你怎么看？”
裴徵无意探究，掀起眼幽幽地看她，直言不讳地说道：“老三，过去这么久，你还学不会谨言慎行。”
“哼！”女子手一使劲，琴弦刹那断尽，她眯起眼，秀丽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当初我以命相博，可不是为了看你们一个两个沉湎酒色！哪怕是魔尊殿下，若不以重启魔世为己任，我宫翎便是反了又如何？”
裴徵蹙起眉，不欲多言，侯少商见状，一时也不敢插嘴，跟着裴徵一溜烟跑进了后堂，而听见殿中噼里啪啦的摔物声，他才好似露出来少年人的烦闷：“苦众人不合久矣啊！”
公孙落羽与谢斋一并入了梦幻泡影，两人落于善见城的城墙之上，墙内闹市华街，好不热闹，墙外烟云蔽日，不似人间。
谢斋环顾左右，手搭在垛墙之上，他看着城外的苍茫大地，不知为何，竟觉得他要找的那人，便是在那片混沌天地的尽头之处。
“伯鸾殿下，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公孙落羽浅浅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放心，祁凤姑娘不在这里，我与你的对话，她听不见……就像上次殿下在这里面见过的东西，也只有殿下一人知道。”
谢斋脸色愈发难看，他拧眉垂目，下意识地回避，却是真心实意地盼望着想快些寻到那人。
“她在哪里？”
公孙落羽愣了下，竟恭敬地回道：“无意境。”
谢斋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往何处寻？”
公孙落羽怀抱琵琶，手指按弦，拨出一阵缈缈弦音，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梦幻泡影分成无意境和有意境，人大多停留在有意境，就是现在你我所在之处。”
“遇到的人，发生的事，见过的物，都会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而梦幻泡影会美化这种痕迹，继而营造一个虚假却梦幻的世界……便是这有意境了。”
她的弦音一顿，又猛烈起来，“可人族又是那般狡猾，太愿意记得那些好的、遗忘那些想要忘掉的记忆，痛苦，恐惧，厌恶，这些看似被抛弃或掩埋的东西，恰好组成了无意境。”
“这些东西，不一定能发芽，却是最会生根。”曲已尽，弦未停，余音流泻，只听得她有些怅然，“可惜，这无意境……是连我也没办法进入的地方。”
谢斋沉默地听着，听至最后，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他转头看向她，忍不住质疑：“这是你的梦境结界，如何不能进入？”
公孙落羽笑了，反问道：“梦是我的，她在我梦里做的梦，那也是我的吗？”
见他不语，她又给他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真魔十二律是尊者的部下，如今的残响是十二律的传承，却已是唯伯鸾殿下马首是瞻……”
“够了，我不是什么伯鸾，你这女魔休要再提！”谢斋打断她，心绪又乱了。
公孙落羽却不乐意放过他，一字一句道：“上回听殿下将三百年后的事情说与我听时，我原也是这般不信的。”
谢斋半转身子，满目诡异地看着她，听到“三百年后”四个字，竟连一句嘲讽的话都挤不出来，只忍不住骂道：“荒谬绝伦！”
“殿下说，你自三百年后而来，是为报仇雪恨，是为不再重蹈覆辙……你与我交代了诸多事宜，将自己的记忆与魔能封存，用着梦幻泡影里的假记忆，蛰伏醉流霞，等青阳来人，时机成熟，便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见她一向死气沉沉的灰眸之中乍然有了光亮，像重新点燃的烛火般，有了温度，而后她抚着那把琵琶，喃喃地说道：“这次，定会成功……”
谢斋咬牙，强行按下心中不安，与她对峙，“笑话，你说我是伯鸾，那我便是了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利用我？紫宁的死……我可没敢忘！”
“殿下是不曾忘记她的死，还是单单忘不掉祁凤姑娘手上沾的血？”
他恨恨地望着她，却不知如何反驳，就又听她幽幽地说来，“殿下介意，可左右不过是那个人正好想死，或可以说，对她而言，死路，也是一条出路，这很难理解吗？”
公孙落羽静默地看着，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谢斋无言，只听她一字一句剖开他内心伪装，逼得他不得不直面这么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
“我们可都一清二楚，她的刀，早饮尽了狂花殿下的血……”
言罢，她挥手拂袖，在半空中开出水月镜像，谢斋偏过脸来，就照见自己原先的青丝变成了一头苍苍白发，眉目之间赫然出现一枚殷红法印，纤细凌厉的两道，形似一口剑，盘桓着显而易见的魔族之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谢斋几近恍惚地摸上那魔印，桃花眼中闪烁不定。
“做剑做人，殿下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又何必执着于外相？魂魄本就是精神意念的凝聚，上回使了点手段，才叫你们彼此没能坦诚相见。”
公孙落羽淡淡地回答，却又施了法将他之真容掩藏，对面景象也一并跟着变幻莫测起来。m.xqikuaiwx.cOm
镜中，谢斋已不见自己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那日的梦幻泡影中，他与祁凤分开之后所见到的东西，也是他对她不再心无旁骛地恋慕，敬仰，与信任的开端……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祁凤季青更新，第 32 章 突如其来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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