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已经被扛走了，家属和村里人相继劝离。
程铭威跟随村民离开之前，单独叫我出去说话。
他喜忧渗杂难掩苍老疲怠，嗓门沙哑：“阿姝已经还给了十五万，刚好拿去给白家做彩礼。”
“你已经六十二岁，有钱了应该用来养老。”
威叔的鼻头酸涩苦楚，充满感恩之情：“我人老了不中用，有钱了先给子昂娶老婆生孩子。白家想要十万，有钱了就给他们，算是我做爷爷的对得起子昂，对得起死掉的阿格。城里没房子没车子不打紧，儿子孙子能娶到老婆才是最重要。”
“秦律师去天华市建筑公司调查，有当年雇用你做临时工的记录和工资条，公司愿意开具工作证明。昌宁市轮胎厂是一家国资控制百分之二十，私人占股百八十的企业，你是临时工没有缴纳社保，可以告上法院。如果你愿意的话，花费十二万去补缴，办理退休了每个月有两千六多块养老金。”
假如补缴最低档的六万多块，每个月仅有一千块左右。
他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
“律师亲自去人社局询问，打印出补缴的材料和金额，我才敢跟你说。你有养老金了，再去抚养曾孙。”
“有养老金固然是好事，又担心白家会打掉孩子。有个曾孙传宗接代，比起养老更重要。”
“俗话说一代管一代，你把儿子孙子养大就够了。受伤住院没有钱，也没有人来照顾，你得替自己考虑。”
他忧虑重重，自顾不暇：“曾孙已经怀上三个月，我希望孩子能平安生下来。”
“人命关天，怎么选择由你来决定。”
大儿子死了多年，小儿子和儿媳嫌弃他不给钱买房的怨恨疏远，两个女儿怨恨他跟别的女人，导致车祸受伤住院无人照顾的地步。如今他已经年老体弱，应该保证自己衣食无忧。
腹里的曾孙固然重要，生死是决定在生身父母的手上，而不是他这位太爷爷。
命不该绝的，孩子自然会平安健康。
当然，人命关天和涉及子孙后代，该怎么选择由他来决定。
假如没有看到程正格和云母婆婆的魂神显迹，不知道白彩媚做过可怕的恶梦，我做太爷爷的也会选择拯救曾孙。
程铭威希望拿钱换回孙媳妇和曾孙，又想起自己车祸受伤的惨境，带着纠结惶惑骑车离开。
生怕死者的家属亲戚前来闹事，要求全体警员留守值班。
犯罪嫌疑人死在派出所里，给每位民警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城南分局派人过来调查，市局把金所长和值班员叫去问话。
王家的亲戚家属相继跑来吵闹，要求赔偿一百万。
不是我负责侦办，也不是所领导，事不关己。
－－
次日中午，我在厨房里洗碗擦桌，听到外面传来轿车响声。
杭丽姝身穿粉红的玫瑰花连衣裙，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厚厚的脂粉掩饰不住脸上的伤痕。她拎起k拉手提包，迈着精致的高跟鞋站在走廊前。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体格矮瘦的马脸男，眼窝子深陷鼻梁勾勾，双眼渗出血丝的泛红。男的莫约四十多岁，手臂上有刺青染着金发，斜眼怒瞪。
我洗碗干净出去接待，不知道跑来是什么意思。wWw.xqikuaiwx.Com
她的桃脸紧绷，横眉冷眼：“卫铁，是不是你干的坏事！”
“什么坏事？”
“有位秦律师受到威哥的委托，叫我偿还十五万的欠款。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假装迷糊：“不关我的事。”
杭丽姝怒不可遏，烈焰红唇口沫垂飞：“去年威哥车祸受伤回到村里住，平常就跟鱼士铠、王多喆还有克死老公的苏寡－妇交好。鱼士铠丑死了长得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就会偷要姑娘家的内－衣裤做坏事。王多喆是个老实巴交上门狗，脑子简单没有鬼主意。苏寡－妇肥头胖脑目光短浅，肯定没那个智商。这段时间来，就跟你威哥有来往，肯定是你在背后挑唆叫使坏。”
“你上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威哥跑去哪里，叫他把十五万退还给我。”
我拿出手机尝试拔打，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她同样打不通对方，仇恨恼怒：“我好心把女儿送给你，你没心没肺骂我是表子。宜滟已经跟我说了，你俩住在一起的晚上你还问房产证在哪里，还问是不是我已经房子卖掉换钱。肯定是你知道我把房子卖掉，才叫威哥去跟我勒索拿钱。”
“这是你跟威叔之间的矛盾，跟我没关系。”
“别以为你是警－察了不起，我就想打死你。”
“你赶紧离开警务室，不然我会打电话联系邱百鸣的老婆，还会调查楼京万车祸身亡的事。宜滟陪我玩了一个晚上，我念顾旧情不愿报复。”
矮瘦的马脸男凶光目露，赶紧拉扯杭丽姝离开。
程正格几次阴魂不散的闪灵，想必是有事相求，我心生怜悯的相助。
在宿舍里上网翻看卫星地图，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响声。
有辆黑色本田轿车停在院子里，程子昂和女朋友白彩媚，程秋凤和程正牧两姐弟俩，四人相继从车子下来。
办喜酒时众人在家里争执吵闹，连中秋节都不过扔下程铭威一个就走了。如今听到父亲有十五万，龇牙咧嘴跑回来索取，太过无耻。
程子昂看到办公室的房门关掩，正想打电话时看到我走来。
程秋凤身穿淑女花裙，笑意春风：“卫警官，我爸在家里杀鸡请客，希望你能到家里吃饭。”
“今天我要值班，没有空过去。”
“下班了能不能过去？”
“王光霖昨天死在派出所里，引起家属的不满，我不适合去村里吃饭。”
“这是我送给你的水果，请你收下。”
几斤苹果和两条香烟，送上门就收下：“你俩回来是什么意思？”
“听说我爸有钱补缴保社，特意回来看看。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我也想劝他去越池市。我老公家是城中村的，有一幢自住的楼房，另外两幢用来出租。家里有房子住，想叫他上去一起住能互相照顾。”
“威叔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干农活太辛苦，有条件应该接去照顾。”
“今天回家，就是想接他去越池市。”
程子昂的身材修长五官消瘦，家里的事务他做为晚辈没有发言权。他沉默不语，牵手带着怀孕的女友钻进轿车，跟车返回村里。
目送他们离开，我打开办公室大门，搬出板凳坐在门口。
瞅着空旷的公路上行人稀少，阳光照耀下的热气升腾，晴空万里。
心里惦记着云母神庙，盘算什么时侯去寻找拜访。九月初九重阳节，还有二十多天，需要慢慢的等候。
游力熊从派出所开着面包车回来，灰头丧气情绪低沉，生怕王光霖的死亡影响立上三等功。
他坐在板凳上吸着浓烟，茫然不知所措。
“当天你提醒所长要把王光霖移交出去，他背后说你调来西磨岭上班了，人变得懒散废颓。说你会像那些没本事的老民警一样，就想熬日子等着退休。”
“别人的嘴巴，想说什么随便说。”
“家属索要一百万的赔偿，派出所没同意。”
“这事由上头去解决，不关咱们的事。”
“只怕拿不到个人三等功，说不定还要追究责任。”
“别像个娘们胡思乱想，做为临时工轮不到你来担责。”
努力工作，莫问前程。
世道无常，人算不如天算，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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