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
陪嫁丫头杏香一边给大少奶奶瞿美凤梳发,一边道:“小姐,这几日春暖花开,外头一片春光大好,不如等下出去逛逛?”
邵家新妇瞿美凤的脸上并无任何新嫁娘的容光焕发。她神色有几分憔悴,垂着眼皮,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逛的?又不是在上海?”
杏香道:“听戴大娘说城里有两家洋行店,卖舶来的一些洋货……说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爱去买东西呢。小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去看看呗?”
瞿美凤哼笑道:“那是她们没讲过世面。这里的洋行,卖得东西多半都是上海那些个洋行卖剩的……”
杏香道:“那是自然。谁能比得上咱们小姐见的世面。小姐您可是从小跟着老爷夫人住在上海的大宅子里头,穿得戴得都是上海洋行里头最新舶来的款式……”
瞿美凤道:“说起这个……你看看,上海这些个款式早几年就淘汰了……可这里居然还兴穿袄裙……真是又土又难看……还有这发髻……上海的太太小姐们如今都开始流行烫发了……”
杏香道:“因着如今嫁人了,咱们也须得入乡随俗……毕竟与在咱们瞿家不一样……不过小姐您貌美如花,穿这袄裙也十分好看。”
瞿美凤忽地不吭声了。
半晌后,她道:“好看……杏香,你说实话,我真的好看吗?”
杏香:“小姐,在杏香眼里头,您是最好看的。“
瞿美凤忽地苦笑了起来:“我好看?那为什么邵明恩三天两头地都跑去那个女人的屋子里?”
杏香梳头的手一顿,而后她压低了声音宽慰道:“小姐,杏香知道您心里头委屈,心里头不开心……可再怎么委屈,再怎么不开心……您都要先忍耐忍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都说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可姑爷似乎并不怎么中意小姐,经常一个人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歇下,或者去后院白荷那里。
瞿美凤:“杏香,你叫我要怎么忍耐?!我还不够忍耐吗?!”
这都还是新婚。邵明恩便一直往那个叫白荷的屋子里去。
杏香压低脸上声音,道:“小姐,昨儿傍晚我又去戴大娘那里套近乎了,送了她一个戒指……临走时,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瞿美凤顿时来了精神:“哦,她什么话?快说!”
杏香道:“她说让大少奶奶尽快怀上……便什么都好了……”
瞿美凤一听便泄气了:“邵明恩总不来我这屋子里……且,且来了也……“
说到这里,瞿美凤的脸一红:”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怀上孩子……”
杏香道:“小姐,您才嫁过来几个月……这事不急……你且放宽心,我会再去戴大娘那里套话的……只是这老妇……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都成精……这老妇精明乖觉地很,很会拿乔,不落实质的好处,很难从她口里套出一句实话来……”
“钱这种都是小事……咱们瞿家还差那老妇的这点银两不成……要多少你尽快来跟我拿……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了,有钱还能搞不定她……”
“是。小姐。”
上海,某女子学校。
盛怀秀(吴芷漪)到了校门口,门房唤住了她:“吴芷漪,有你的一封信。”
盛怀秀(吴芷漪)见信上字迹,便知是大嫂沈如锦写来的。
大嫂沈如锦在信里头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她放心。还随信附上了一张银票,说让她一个人在外,不要省着花钱。穷家福路,该花的就花,该买的就买。还说如今家里的缫丝厂生意红火,经济宽裕,家里头不差这些个小钱。最后再三叮嘱她小心一些,千万不可泄露真名,惹来官府。
过年的时候,盛怀新回来,沈如锦便与他商量了几件事情。
其中一件,便是关于怀秀的读书问题。
沈如锦从来不信奉“无才便是德”这一套,她觉得女子从来不输男子,所以她想继续让怀秀求学。
“怀新,我想让怀秀继续求学,甚至希望她日后能考上大学……”
“咱们不能耽误了怀秀……”
“怀秀若是可以离开这里求学,一是对她日后总归是好的。二来,她离开这里,对她也是一种安全的保护……怀新,我总是怕官府有朝一日会查到这里……特别是我们新锦记的缫丝坊如今生意这么好,我又不得不抛头露面……虽然我留了心,经常做男子装扮出去,可若是有个万一……”
可是,如今盛家依旧被官府在通缉,隐姓埋名的情况,却是不允许的。
所以,沈如锦让盛怀新想想法子。
盛怀新听了沈如锦这话,感动又欢喜。他十分赞同并且支持她的想法。
盛怀新对沈如锦道:“我想想。或许可以让怀秀改个名字上学……”
盛怀新的师长和同学很多都是社会名流和精英。他在大学里头便进行各种演讲,张贴革命缴文,众人对他从事革命活动都是心知肚明。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对盛怀新敬佩敬重地很。如怡和洋行的程重熙程买办便是如此。沈如锦的新锦记缫丝坊的生丝质量确实好,可缫丝坊的规模实在是小,在他眼里都不够看的。可因着是盛怀新的亲笔介绍信,程重熙才会这般重视,亲自下来看,并签订购买合作合同。
盛怀新便又写了一封信给程重熙。在程重熙的帮忙下,顺利地安排了妹子盛怀秀改名为吴芷漪进入了一所女子学校作为插班生就读。
所以,盛怀秀一过完春节,便随大哥盛怀新来了上海,进了学校读书。
大哥盛怀新把她送到了学校,对她说:“怀秀,大哥做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大哥今日之后不会再来看你。你在学校万事要小心。你若是有事,可以联系我这位程同学。他一定会帮忙的。”
盛怀秀知道大哥盛怀新为了怕牵连她,所以才不与她见面。
盛怀秀如今大了,经历了盛家种种变故,比同年龄的女生懂事多了,她在学校用功读书,成绩十分优异。
同寝室的女同学:“吴芷漪,明天是礼拜天,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我不去了……我要温习功课……”
“你天天看书,温习功课,都快成书呆子了……难得最近天气这么好,去逛逛吧……”
另一个女同学:“是啊。吴芷漪,去吧……去吧……咱们寝室的女同学都约好了一起出去。我们难得一起出去逛逛……你也一起去吧……这样我们四个人就齐齐整整的了……”
“是啊。吴芷漪,去吧……别整日看书了……”
盛情难却之下,盛怀秀(吴芷漪):“好吧。”
“太好了。”
……
大街上,汽车夫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嗤”声便停了下来。
载沁坐在后座,因为惯力,撞上了汽车夫位子坐在的椅子后背。
一旁的侍卫长张得胜忙扶着载沁:“贝勒爷,您没事吧?”
载沁:“我没事。”
张得胜便训斥汽车夫:“你怎么开车的?若是贝勒爷有什么事,我们怎么担待得起……到时候啊,就是砍了你的头也没用……”
汽车夫慌张地解释道:“请贝勒爷恕罪……方才路边冲出来一个孩子,差点撞上我们的车子……所以我踩下了急刹车……让贝勒爷受惊了。小的该死。”
载沁抬了抬手,示意张得胜收声:“算了。我亲眼所见那个孩子从店铺冲出来的……这事不怪他……”
汽车夫感激涕零:“谢谢贝勒爷体恤。”
盛怀秀(吴芷漪)等人正巧经过,便目睹了这一个情况。
盛怀秀(吴芷漪)等同学都齐齐惊呼:“小心。”
车子一停住,她们见孩子被急驶过来地汽车吓得摔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便纷纷跑了过去,扶起了孩子:“你没事吧?”
可是孩子还小,只顾着“哇哇”哭着。
这时,孩子的母亲冲了出来:“我的儿啊……娘在买东西,一个没注意……你怎么跑到马路上了……”
车子的张得胜摇下了车窗,对挡着马路的众人喝道:“赶紧给我让开。我们急着赶路。”
盛怀秀(吴芷漪)的同学朱正仪因着家里从小把她当男生养大,所以素来颇有男子气概,一听车子里等人不下来看一眼孩子,此时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顿时便打抱不平了起来:“你们撞了人,居然不下车道歉,还让我们让开……”
张得胜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撞人了?!明明是这个孩子突然冲出来……幸好我们及时踩住了刹车……不然,我们车子撞坏了,你们还得给我赔车钱呢?!”
朱正仪:“你……”
张得胜因端亲王府出身,仗着自己王爷的显赫地位,素来嚣张惯了的。要不是这里是法租界,法国人的地盘,他还要更嚣张几分了。
“你什么你?还不给我滚开。我们急着赶路……”
这时载沁开了口:“张得胜,好好说话。”
张得胜垂首应了声“是”。
载沁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载沁这一下车,车子里的张得胜等三个侍卫,汽车夫等便都跟着下了车。
载沁对孩子他娘、朱正仪、盛怀秀(吴芷漪)等人抱拳以礼,客客气气地道:“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因为跟人约好了时间商谈要事,急着赶去约定的地点,车速快了一些。可这孩子是突然冲出来的,我们见了也是一惊,赶忙踩了急刹车。这事情确实有我们不对的地方。但是我们的车子确实没有撞到这孩子……”
“各位,我们真的是与人有约……若是去晚了,便是失信于人……要不这样吧,我们赔孩子一点钱,让孩子他娘带孩子去看看大夫……”
孩子他娘见载沁等人的衣着华贵,且开着这种舶来汽车的,定是非富即贵之人,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惹得起的,便也无异议了。
朱正仪却是不服气:“有钱了不起吗?!”
盛怀秀(吴芷漪)站在朱正仪身后,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是害她们盛家逃亡通缉的罪魁祸首,她听了载沁的话,只觉得这个男子颇为讲理。盛怀秀(吴芷漪)因着经历的变故多了,比朱正仪等人更懂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便扯了扯朱正仪的袖子,道:“算了。其实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如今连孩子他娘都没有意见了,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要多说什么了。”
盛怀秀(吴芷漪)对着朱正仪说话的时候,载沁听着声音,只觉得娇柔悦耳,心道:这样好听的声音,不知人长得怎么样?
他凭着男人的直觉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便见眼前侧着头说话的女子柳眉杏眼,肌肤胜雪,容貌娇美。
也不知为何,载沁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有几分似曾相识。
载沁不觉多看了一眼。
大约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那女子转过了脸,看向了他。
这一来,载沁便看到了一双眸子,如碧波脉脉,一片盈盈。
朱正仪见载沁盯着盛怀秀(吴芷漪),便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登徒子!”
张得胜听得怒火中烧,正欲呵斥,却见载沁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不要多事。
“张得胜,你给母子俩一点银子。”
张得胜应了声“是”,而后便掏出了一把银子给了母子俩。
那孩子她娘见了这多银子,不觉又惊又喜。她接过了银子,便抱起孩子,道了声谢便走了。
朱正仪见正主都不见了,她们也不好继续多管闲事下去了,便拉着盛怀秀(吴芷漪的袖子,道:“芷漪,我们走吧。”
载沁站在车边,看着她们走远,而后上了车。
载沁一直在想是不是见过盛怀秀(吴芷漪,可是他一直没想到,便问张得胜道:“张得胜,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子有点眼熟?”
张得胜:“贝勒爷。是哪个女子?说话凶巴巴那个?还是说话温温柔柔那个?
另一个侍从道:“侍卫长,贝勒爷说得肯定是那个说话温温柔柔那个女子啊?”
张得胜见载沁不语,便知是默认了。
他摸着头想了想,摇头道:“贝勒爷,我没觉得眼熟。”
载沁道:“真是怪了。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张得胜听了载沁这话,心道:莫非贝勒爷看上这个女子了?!
贝勒爷平日忙于公务,很少近女色的。这样的情况,还是张得胜第一次见。
若是在别地方载沁说了这话,地方官员为了巴结载沁,忙着把美人献上巴结讨好都来不及。
可如今这里是租界,这个女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偶尔遇到了,他张得胜想要去打听也无从打听。
不多时,车子便到了约定的地方,停下了车。wWw.xqikuaiwx.Com
德国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见了载沁下车,忙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唤着载沁的德国名字:“卡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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