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蕊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的光景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
邵明恩不在屋子里。
邵明恩不在,不用与他面对面,周蕊玉反而觉着大松了一口气。
周蕊玉实在不知怎么面对邵明恩。
周蕊玉拥着被子,发了许久的呆。
经了昨夜后,周蕊玉知道邵明恩对她暗地里喜欢盛怀新的事情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这种女孩子家暗落落的喜欢,本应该是一辈子深藏在心里,等发落齿摇的时候,偶尔想起,拿出来回忆一下,而不是被自己的丈夫识破,拿出来说事这般窘迫的。
可昨夜,邵明恩趁着醉酒说破了,日后两个人要怎么办?!
周蕊玉将脸蒙在枕头上,恨不得一辈子藏在被子里不起身。
……
但再不想起床,还是得起来。
周蕊玉穿了衣,用了些米粥后,便如往日一样去娘周夫人的屋子,陪娘说话聊天,与娘一起给爹翻身梳洗、按摩等。
这周夫人啊,今天一早便从碧嫂子那里知道昨晚半夜姑爷邵明恩来了家里。如此一来啊,她便在心里道:这明恩啊,看来是真的家里头有事。不是与蕊玉闹矛盾了。
如今周家出了事,一家大小唯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姑爷邵明恩了。周夫人啊,心里头很是紧张姑爷邵明恩的。
周蕊玉来了屋子后,便与她一起给老爷周祖铭按摩,以防止长褥疮和身子萎缩等。
周蕊玉低头按揉的时候,便露出了一截脖子。
周夫人忽然看到了女儿脖子上有个红色痕迹。她定睛仔细一瞧,发现红印里头有一排密密的东西,竟然是牙齿印。
这分明是恩爱留下的痕迹。m.xqikuaiwx.cOm
周夫人是过来人,一看便知道了。
于是,这周夫人越发得放心和欢喜了起来:这蕊玉与姑爷明恩感情好,那么姑爷自然是对周家好的。
另一厢,邵家绸缎庄
邵明恩与他爹邵进年在商议盛家之事。
邵明恩把李庆祥一再拒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爹邵进年,道:“爹,李庆祥这个老顽固……水火不侵,油烟不进……我看我们啊,是不用继续在他身上下功夫了……白白浪费时间……”
邵进年听完后,沉吟着道:“想不到李庆祥的骨头竟然这么硬?!实在是没想到,也没看出来啊……盛家另外几个掌柜都已经投靠我们了,想不到李庆祥竟如此之冥顽不灵……”
“爹,我看我们还是死心吧。索性另找路子……”
“你说有什么路子可走?”
邵明恩凑近了道:“爹,我想走知府李大人的这条线……”
邵进年听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明恩,爹老了,这邵家接下来都是要靠你了。可是,你每走一步棋子之前,都要提前想清楚……这但凡搭上了官府的线,要再甩开他们那是难如登天啊……这些人的心黑着呢……欲壑难平,怎么也喂不饱的……与他们这些人合作,看着是赚,可到头来都是为他人辛苦为他人忙,连渣也不一定会剩给我们……爹劝你三思而后行。这些人,平日里孝敬着便是了,不到迫不得已,轻易沾惹不得。”
“爹,儿子知道。与这些人合作,那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邵进年纳闷道:“你知道……那还去搭那条线做什么?!”
“可是爹……盛家如今的情况,不上不下的……外头都说这盛家要被查抄家产,满门抄斩了……风声大着呢,可到现在也不见有雨点落下来……所以也不知道官府是什么个意思……不如咱们去添把火浇点油,趁盛家病要盛家命,一举把他们给整垮喽……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咱们啊,走一步算一步。”邵明恩如今,一心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吞并盛家,怎么样让盛家此后消失在嘉兴城。
“儿子觉得这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如今咱们是要把盛家连根拔起是最为要紧之事……”
邵进年觉得儿子邵明恩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于是,他便沉吟犹豫了了起来。
“爹,若是盛家倒了……您也就当给祖父报了仇了。祖父在九泉之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邵进年听了儿子邵明恩这番话,便知道儿子显然是对此事已经再三考虑过了。儿子心里早就有所决断了。
他抬头,邵明恩目光阴冷却坚定,便知自己是阻止不了。
邵进年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儿子邵明恩去吧。这邵家日后都是他的。他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邵明恩禀明了爹邵进年,征得他的同意后,便开始着手操作了起来。
他本就在某个宴请席上与知府大人身边的海师爷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便请了中间人出面,想把海师爷约出来。
可海师爷架子大,也会拿乔,知道这邵家大少爷无缘无故宴请他,必是有事相求。他自然是要端着架子的。
一直邵明恩请了第三回,这海师爷方才点头答应。
邵明恩早已经打探过海师爷的喜好了,于是便在谧香馆摆了一桌精致的筵席,带足了银票,又让老鸨安排了两个新来的干净的貌美妓子,投其所好地宴请了海师爷。
那两个貌美的妓子得过老鸨吩咐,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讨好海师爷,把海师爷的魂给钩住了,一连在谧香馆住了三个晚上。
邵明恩见状,便在老鸨这里也舍了重金,把两个妓子赎了出来,又置了一个三进的屋子,连屋子带美人地送给了海师爷。
海师爷虽然跟着知府李大人多年,也算是见多了场面的。可师爷那点俸禄想要买这么大的三进屋子是不可能的。加上那两个貌美的妓子,那身段和手段……千里为官也只为财。如今不止财,还有色。
于是,这海师爷便被邵明恩这一手给拿住了,心花怒放地收下了这两份的厚礼。
如此一来,邵明恩便成功地搭上了海师爷的这条线,后又由海师爷介绍,又见了知府李大人,与知府李大人狼狈为奸了起来。
吴江县,孟余亭院子。
沈如锦刚端起了谢家三嫂端来的药,正准备喝。
忽然只听外头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穗儿和怀秀的声音。
“小姐,小姐……”
“大嫂……”
……
沈如锦闻言,惊喜万分,她忙把手里的药碗递还给了谢家三嫂,便想掀开被子下床。
谢家三嫂一把拦着了她,不许她下床走动:“姑娘,这汪大夫响午的时候,给你把脉还特地关照过呢……说不能乱动,要卧床休息……您这万一一动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啊?”
沈如锦不得已,只得按捺着不下床。
下一瞬,这盛家的一行人便来到了沈如锦的屋子门口。
“大嫂……”
“小姐……”
“大少奶奶……”
……
众人得知沈如锦和盛夫人曾被官府的官差捉拿住,下了大牢。经历了这一番变故,再度相见,众人纷纷垂泪不已。
“大嫂,辛苦您了……您遭罪了……”
沈如锦搂着怀秀和穗儿,一再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大伙安全了就好……”
“大伙都别哭了……咱们现今是安全了……由孟余亭孟大哥保护我们……我们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
众人喜极而泣了一阵。
那谢家三嫂见她们重逢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又见了两个粉雕玉琢似的娃,便取了果脯和蜜饯来喂两个娃吃,在一旁看顾、逗弄盛东青和盛怀敏两个娃。
这谢家三嫂与谢遵礼成亲了好些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娃。看了很多的名医,年年都吃很多的汤药,可就是年年怀不上。
她因着不能给老爷谢遵礼生一男半女的,给谢家留个后,总是觉着内疚不已。
好在谢遵礼甚是豁达,并不介意,总是宽慰她:“夫人啊,这孩子的事情是讲缘份的。急不得。急不得。”
“这孩子啊,该来的时候他(她)就会来。咱们慢慢地,耐心地等着便是了。”
”老爷,可要是一直等不到呢?!“
”那便是说明咱们命里无子。那也是咱们的命。强求不得。放心,咱们还年轻着的。不急。不急。“
可是这谢家三嫂急啊,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盼了一年又一年,就是怀不上。
如今她这把年纪了,也渐渐死心了。
可死心归死心,但见了孩子,她每每是移不开目光的。
这会子啊,她便被盛东青和盛怀敏两个可爱的娃给吸引住了,根本挪不动脚。她是眼睛馋,心也馋,恨不得把这两个粉团似的娃给抱回自个儿屋子里去。
穗儿见小姐一直卧床不起,察觉到了异样,遂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沈如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谢家三嫂在边上听到了,对众人道:“她怀了身孕,如今在保胎……大夫关照了,要好好休息,不得下床……”
众人谁也没曾想到竟是这回事。所以,大伙闻言,都呆住了。一时间,只觉得悲喜交集,不敢置信。
而后,众人便纷纷欢喜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
“恭喜大少奶奶。”为珍姑娘给沈如锦道喜。
“恭喜大嫂……”
……
之后,盛家众人又去看了昏迷不醒的娘亲。
因着盛老夫一直昏迷,孟余亭怕沈如锦担心,忧思过重会影响腹中胎儿,所以这几日来,他便命汪大夫在盛老夫人的屋子里住着,日夜照看盛老夫人,好让沈如锦放心,安心养胎。
所以这盛家众人看了盛老夫人有大夫随侍着,虽然老夫人还没苏醒过来,但也觉得颇为放心。
当夜,盛怀秀便留在了娘盛夫人的屋子里,日夜看顾了起来。
不日,盛夫人便清醒了过来。但身子却是极虚弱的。孟余亭便让汪大夫用了各种好药补药调理着。
盛家一行人便在孟余亭的别院住了下来,因着有孟余亭的手下保护着,众人度过了一小段安稳的时日。
这夜,周蕊玉在睡梦中忽然察觉到了一直冰凉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她瞬间惊醒了过来。
原来邵明恩又是一身酒气地来了。
不过今日的酒气不是特别浓烈,显然邵明恩没有喝醉。
自打那一夜他说她喜欢盛怀新的那一番话后,两人在白天便再也没见过。
邵明恩总是夜里来,一早便走了。
邵明恩见周蕊玉被自己弄醒了,便轻轻地开口道:“你大哥周绍祺我找着了……”
若是旁的事情,周蕊玉定是跟闷葫芦似的,不搭话的。可是有关她最关心的大哥周绍祺事情,她自是紧张万分:“我大哥他在哪里?”
“在杭州……”
周蕊玉闻言,便喜道:“太好了。”
明儿一早去告诉娘找着大哥周绍祺,娘听了后肯定也高兴万分。
邵明恩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告诉你……你大哥他在杭州又赌输了很多银子……”
周蕊玉听了,那欢喜便似被一盆冷水当场给浇灭了:大哥周绍祺竟然死性不改,还是这副老样子。
“我大哥他……他又欠了多少银子?”
邵明恩报了一个数目。
周蕊玉惊住了,半天不敢动弹。
邵明恩道:“我派人去的时候,他正被赌场的人扣着,要剁他手呢……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他,求了赌场让他们宽限几天。然后立刻回了嘉兴来禀报我……我也是方才知道消息的……”
“我估摸着加上胡老六那边的银子……你们周家这回是要卖光铺子和田地了……”
周蕊玉只觉得如坠冰窖。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若是娘知道了这事情,怎么能接受这个打击?!还有爹周祖铭……怕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蕊玉,你说这事到如今要怎么办?”
”蕊玉,这是你们周家之事……你说要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还有,这日后周家要该如何?“
……
周蕊玉一直一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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