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新,爹……爹他去世了……”
恍若晴天霹雳,把盛怀新劈得心神俱裂,呆愣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爹身子骨一直都很强健……”
沈如锦垂泪道:“爹他并非是病故的……爹是被太湖枭匪杀了的……”
“太湖枭匪?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沈如锦遂把无锡张百万寿辰,爹盛斯年答应了前去贺寿,但因为中毒一事,身子虚弱,不堪舟车劳顿,便雇了一条不起眼的打鱼船,乘船前往无锡,却在太湖遭到了太湖枭匪绑架一事告诉了盛怀新。
盛怀新道:“那就给枭匪银钱,把爹赎出来就是了?!”
“给了……可是枭匪最后还是撕票,放暗箭把爹……把爹杀了……”沈如锦把太湖枭匪绑架了爹盛斯年后,索取巨额赎金,她怎么想尽办法凑足了银钱,怎么两次去交的赎金与枭匪交涉,以及爹怎么被枭匪放箭射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盛怀新。当然因拣着重点的事情说,她暂时隐去了认识孟余亭的部分。
“这帮无耻的枭匪!竟这般言而无信!”盛怀新听后,目眦尽裂。
盛怀新惊怒哀伤,涕泪痛哭了起来:“爹……爹……是儿子不孝……您含辛茹苦这么多年,操持整个盛家,把儿子抚养成人,从小便延请名师,给儿子最好的教育……无论有什么事情,就算您再怎么反对,但最后还是对儿子听之任之,由着儿子去做……可是儿子我……平日里不是气您顶撞您,就是埋怨您迂腐埋怨您封建……回想这些年来,儿子……儿子从未对您尽过一分孝道……甚至还写了一份绝笔信给您……爹,儿子实在是太不孝了……太不孝了……”
想到自己这几年来,让爹盛斯年担惊受怕,操碎了心。不仅如此,自己还写过绝笔信回家。爹盛斯年接到绝笔信后,定是以为自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啊……盛怀新越想越是内疚悲伤。
沈如锦理解盛怀新的痛苦心情,知道无论用什么言语安慰相劝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索性任盛怀新大哭了一场。她只默默地陪一旁,泪流满面。
盛怀新悲伤稍止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娘盛夫人,遂问沈如锦道:“如锦,那娘呢?爹这一走,娘如今可好?”
沈如锦如实告诉了他:“爹走后,娘就大病了一场。上个月身体才刚刚好一些。谁知……”
盛怀新便知又有不好的事发生,追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沈如锦道:“怀新,你昨日回来,可有听到三叔的事情?”
盛怀新摇了摇头,问道:“我是乔装打扮后回来了,昨日下了火轮船便拦了一辆人力车,除了告知人力车夫去哪里外,并无任何交谈……你说,三叔……三叔他怎么了?”
沈如锦说着说着,又“扑扑”地掉了泪珠子下来:“三叔……三叔他也去世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盛怀新再度惊得失了声。
沈如锦一字一字道:“就在大半个月前……三叔的尸体被人一大早在河道发现……一开始大伙儿都以为是三叔喝醉了失足掉河里溺水而亡……后来经府衙的白仵作验尸后,确认了死因,说三叔是被人杀死后,抛尸河里头的……”
“谁?!到底是谁杀了三叔?”
沈如锦摇头:“官府还在追杀中。如今尚不知凶手是谁?”
想不到自己离开一年多,家里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盛怀新一时根本无法接受。奇快妏敩
“爹和三叔……怎么会如此?”
此时,天色开始亮了起来。
盛怀新抬头,流着泪怔怔地望着舱门,而后忽然问道:“如锦,爹和三叔是不是葬在我们盛家祖坟?”
沈如锦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看爹和三叔,给他们两位磕头……”
盛怀新远远地看到两个新坟,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而后一路磕头磕到坟头。
“爹,儿子不孝……”
“三叔,侄儿怀新来看您了……”
……
盛怀新跪在父亲盛斯年的坟头前痛哭流涕,哭得直不起身子。
“爹,儿子不孝,儿子为了革命,又是失踪又是中毒又是受重伤又是被朝廷通缉,让您为儿子担惊受怕,操碎了心……儿子从未在您跟前尽过一分孝……不仅如此,儿子还几次三番地顶撞您惹您生气……您给儿子定下了如锦这个好媳妇,可是儿子却不领情,埋怨您迂腐封建……为了反抗您,儿子还在成亲前一晚逃婚,让您丢尽了脸面,成为了嘉兴城和生意场上的笑话……如今想来,儿子悔啊……儿子实在是不孝啊……”
“爹,儿子不应该写那封绝笔信回来的……只是当时儿子抱了必死的决心去刺杀出洋考察的五大臣,去刺杀端亲王等清廷高官,以为自己是决计活不下来的……爹,儿子实在是悔得场子都青了……儿子不该写那封绝笔信的……让您临走前还尝那失去骨肉的绝望和苦楚……儿子实在是大不孝……”
“爹,儿子要是早些回来,能见你一面就好了……可是儿子实在是不得已……儿子被朝廷捉拿,只得和会里的同志们逃去了日本……在日本,清廷的暗探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几次三番地暗杀我们……儿子也是怕牵连爹娘,牵连我们盛家一家老小……所以一直不敢回来……好不容易等事态稍稍平息了一些,这才从日本乔装打扮回来的……”
“爹,儿子不孝……”
……
沈如锦陪他跪着,一直默默流泪。
沈如锦也不相劝,任盛怀新哭泣。她知盛怀新的哀伤,与其憋在心里把身子憋坏了,还不如这样嚎啕大哭出来的好。
两人在坟头前跪了大半日。
沈如锦方劝他:“怀新,爹知道你的孝心。也知道你为什么去革命。爹是理解你的,也是支持你的……”
“爹真的理解我支持我吗?”
“怀新,爹若是不理解你,就不会放你走了……你以为你要偷偷离开,爹心里没有数吗?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都是知道的。他若是真的不肯放你走,难道会没有法子吗……比如将你关起来,让人看着你……但是爹都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是理解你,支持你的……”
“怀新,爹已经走了……我们再怎么哭,他也永远回不来了……”
“怀新,你这般伤心难过,哭坏了身体,那才是对爹的大不孝了……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发肤,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是要生气了……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的……”
可是,无论沈如锦怎么劝,盛怀新跪着都不肯起身。
“怀新,爹不会怪你的……你做什么,爹都一直支持你……其实爹一直以你为傲……”
盛怀新不敢置信地道:“真的吗?爹以我为傲?”
沈如锦点头:“是的。我亲耳听到了……有一日,爹抱着东青,对东青说的……爹说,小东青,你爹在做很勇敢的事情……那件事情啊,一般人都是不敢去做的……只有胆色过人、智勇双全的真汉子真英雄才敢去做……”
爹说他是胆色过人、智勇双全的真汉子真英雄……
闻言,盛怀新眼眶里的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落:“真的吗?如锦。爹真的这么说吗?”
“在爹的坟前我怎么敢说谎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爹真的就是这般说的。”
“爹……”盛怀新又再度声泪俱下,恸哭不已。
“怀新,我们回家吧……我一夜没回家,娘此刻肯定担心不已……娘自打爹去世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我怕我再不回去,她一着急把身子给急坏了……”
听得沈如锦如此一说,盛怀新担心娘的身体,方才肯起身回家:“好吧。我们先回家。”
转身前,盛怀新望着墓碑,依旧恋恋不舍:“爹,儿子先回家看娘了,好叫娘放心……”
“爹,儿子明日再来看您。”
……
两人一路走回岸边,准备坐画舫回城。
盛怀新站在画舫的船头,被风吹着,许久才稍稍平复了心情。他突然想起了一事,问身畔的沈如锦道:“如锦,方才你说的东青是谁?”
沈如锦含泪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东青是你儿子。盛怀新,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盛怀新这才浑浑沌沌地记起来,东青这个名字还是自己取的。
这一刻,他真真是悲喜交集:“如锦……我们有个儿子……”
“如锦,谢谢你……”
另一厢,盛家家里头,二爷盛斯良正坐在大厅与盛夫人说沈如锦红杏出墙,与人通奸之事。
盛夫人涨红了脸,怒斥二爷盛斯良道:“二爷,你胡说!我媳妇如锦不是这样的人。不许你们这般胡说八道,毁她清白名声!”
二爷盛斯良道:“大嫂,这人说得话……你莫非不肯相信……”
鲁方桥忙在一旁唱和道:“盛夫人,我方才说得话,都是千真万确的……我与大少奶奶私会了不止一次二次了……若不是被二爷知晓了……二爷苦口婆心地再三劝我回头是岸,我方才幡然醒悟,来与您说这回事情的,向您悔过……而且,据我知道,这大少奶奶的相好可不知我一个人……”
盛夫人气得心肝脾肺都发疼,她颤抖地用手指指着鲁方桥道:“你胡说八道……你胡说……”
鲁方桥道:“盛夫人,我若是胡说的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有道是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既然说我媳妇如锦跟你私会通奸,那你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证据,我叫人把你打出盛家大门……”
“大嫂,这可是家丑……哪能外扬啊?!我带他来的意思,便是想让你知道这回事情……暗地里处理了……这把人打出咱们盛家大门……不是把事情给闹大……让旁人看我们盛家笑话吗?!”
“二爷,您是如锦的长辈,说这些话更是要小心慎重……您不护着咱们家的晚辈就算了,但怎么可以这般听风就是雨了……”
“哎呀,大嫂,我只是与你陈述事实而已……”
“二爷,我告诉你:你们说的话,我是一字都不信的。你们说我媳妇如锦与人通奸,你们就给我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否则,就给我滚出我们盛家……”
二爷盛斯良道:“大嫂,这怀新媳妇不守妇道之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上回,茶楼的老板跟我说,怀新媳妇与一个男人在茶楼的包厢私会……我当时带了族里的人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可是被怀新媳妇给逃了,只抓到了一个男人,没捉到实质的证据……当时您身体不好,我怕您伤心,所以便瞒了下来。这件事情,族里的四堂叔五堂叔等人都是可以给我作证了……”
盛夫人咳嗽不已,道:“就一个男人在房子里,没怀新媳妇……这能算是怀新媳妇与人有染吗?你以为凭你们一面之词就可以随随便便栽赃我媳妇如锦吗?我跟你说……二爷,你们这是在白日做梦!你们要是有证据,你们就拿出来……”
二爷盛斯良道:“证据……先不说这姓鲁的话。咱们先说说怀新媳妇昨儿夜里一夜未归之事?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和一个男人在外,彻夜不归……她这是去哪里了?”
“谁说我媳妇彻夜不归了?”虽然沈如锦真的一夜未回,可是这个光景,盛夫人是怎么也不能承认的。
二爷盛斯良把这沈如锦不在家的事情查得很清楚,所以胸有成竹地道:“大嫂,机房有人亲眼见到她昨日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满脸胡子的野男人搂抱在一起,而后跟那个野男人坐了一辆人力车走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回到咱们盛家来……”
鲁方桥道:“是啊,盛夫人。这事也是我亲眼所见的……不止我,还有我们机房的王全发等人……若是盛夫人不信的话,可以把他们叫来问话……”
原来啊,沈如锦前脚裹着废布从料房一走,后脚王全发几个人便按照与鲁方桥的约定,打开了机房的后门,来到了料房。
他们一进去见鲁方桥倒在地上,忙将他扶起,掐着他的人中将他掐醒。
鲁方桥醒过来后,第一句便问:“大少奶奶呢?”
王全发等人道:“我们怎么知道?进来就你一个人躺倒在地上……我们根本没见着大少奶奶……”
鲁方桥也顾不得向他们详细解释,忙出了料房,从后门追了出来。他远远便看到沈如锦脚步踉跄地摸着墙往大街上走……他觉得还有机会,忙加快脚步……
不料,才追了几步,就看到沈如锦撞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软软地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那人摇着她,沈如锦一直没反应……之后,那人便带着沈如锦上了人力车离开了……
鲁方桥跑上前,可是等他到路口的时候,人力车已经不见踪影了……
鲁方桥自是懊恼得拍大腿,只觉得到嘴的鸭子飞了……而且还是他这辈子都尝不到的鸭子……
二爷盛斯良道:“大嫂,既然你说怀新媳妇没有彻夜不归,那么你把怀新媳妇叫出来一下,跟鲁方桥当面对质……这一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鲁方桥道:“是啊,盛夫人。小的愿意跟大少奶奶对质……这真是真,假是假,一对便知……”
二爷盛斯良趁势相逼:“是啊,大嫂。找个丫头去把怀新媳妇叫出来便是了……倘若她不肯出来,那便是心虚有鬼……”
盛夫人是绝对相信媳妇沈如锦的。
盛夫人平日里良善,为人也不精明能干,可纵然再愚笨再不精明能干,她也知道这事情是二爷盛斯良等人在栽赃陷害媳妇沈如锦,为的便是要从她们大房夺权。这件事情太大了,不仅事关怀新媳妇的清白,事关孙子盛东青的清白,还事关了儿子怀新和去世的老爷盛斯年的名声。老爷走了,可也不能让人在他死后说闲话啊。说什么盛斯年的媳妇红杏出墙,与人勾搭成奸啊。这不是让老爷死都四得不瞑目吗?!还有儿子怀新……这桩事情若是让他们栽赃陷害成功了,怀新那是得带一辈子的绿帽子……这是让儿子怀新和孙子东青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他们真的是歹毒心肠。
且这种事情,就算是风言风语便足以摧毁一个女人的名声了,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
盛夫人本就又是急又是怒,被他们这么一逼迫,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下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盛世如锦更新,第157章 喜相逢2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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