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朱远举拦了人力车回到了药馆,看到了一学徒,一把捉住了学徒的胳膊,急轰轰地问:“我爹呢?”
学徒见少东家火急火燎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指着药馆后方,道:“朱大夫趁这会儿有空,刚去了后头的小仓库检查昨天入库的药材……”
朱远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拔腿便朝后院跑去,找到了父亲朱玉堃:“爹,不好了……不好了……宜慧不见了……”
朱玉堃正弯着腰从一堆药材里头拿起了一块当归送至鼻尖嗅其味道,以辨其好坏。闻言,朱玉堃瞬间抬起了头,盯着儿子:“什么?你再说一遍。”
朱远举从袖子里取出了信,递给了他:“爹,你看了信便明白了。”
朱玉堃一把取过,急急忙忙地从信封里头取出了信纸,又把挂在脖子上的西洋眼镜架在了鼻子上,看了起来……
朱远举把大油灯拿到他跟前,用光照着那信纸。
看完信,朱玉堃惊得手都哆嗦了。
“爹,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玉堃靠在药材上,冷静了片刻后,他拿着信问儿子朱远举道:“这份信是谁交给你的?”
朱远举:“是盛家的大少奶奶。”
朱玉堃一把将信纸捏握成团,抬步就往外头走去:“走!你与我去盛家!”
“爹,宜慧不在盛家。咱们去盛家没用。”
“我不管有没有用。人是在盛家不见的……我就要盛家把宜慧交出来……走!”
朱远举也有些惊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爹。妹子朱宜慧这么大了,要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与盛家并无干系。难不成要盛家把链子拴在她脚上不成?!
不过吧……这话又要说回来……这事情盛家特别是盛家大少奶奶确实办得不地道。以两家的交情,照说怎么也得要把宜慧先拦下来,知会他们一声。
天津城,某民房
盛怀新在屋子里擦拭手枪。
顾子婴推了门进去,道:“怀新,明天你押着载沁去交换钟岳等人,可要仔细了。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事情过于顺利了,心里头反而很不安……”
盛怀新微微一笑:“没事。就算有什么……用我一个人换会里的四个同志……再怎么算,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顾子婴听他这般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越发地惊惶了起来:“你别这样说。”
盛怀新道:“人都有一死。有的人死了,轻于鸿毛,仿佛从来没在这世上走过这么一遭。可是有的人死了,却重于泰山,如元塘等人……他们虽然走了,可是永远活着……”
顾子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日我被王昭荣的侍卫追杀,前有毒蛇,后有利刃……当时我便做了一死的准备。可是……总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她欲言又止,不知要不要把一些话说出来。
盛怀新:“子婴,我理解你的想法。那日,我和钟岳刺杀端亲王失败,被端亲王身边的武林高手追杀,虽然用最后一颗子弹射杀了他,可我当时身中数剑,流血不止,也是做了必死准备的。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脑中便闪过了我爹我娘……我妻子的脸……”
盛怀新沉浸在回忆里头,所以没有注意到顾子婴的脸色在听到他提及“我妻子”这三个字时候的变化。
“我当时想着今生再见不到他们……心头便大恸……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得知我死讯,看到我的尸骸,那时该有多伤心啊……当时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孝不义……对父母不孝,不能侍候他们,为他们养老送终。觉得自己对对妻子不义……害她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成为了一个寡妇……”
顾子婴安安静静地听着,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她轻轻道:“可是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父母和千千万万户的家。”
“是啊。为了大家舍小家。所以我虽然觉得难过,却从来未曾有过一丝后悔。”
顾子婴又沉默了片刻,方道:“明日你千万要小心。可别中了埋伏。我总觉着事情太过顺利了,有些忐忑。”
盛怀新道:“我会的。谢谢你,子婴。”
盛家二房院落
盛二夫人喝了一口碧螺春,道:“你明儿去找我表哥商量一下。看看他有啥法子?”
“好。咱表哥人面广,点子多。若他肯出力相助,指不定咱们就能过了这一关。”
“不过啊……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可不许跟着我表哥去喝花酒……否则回来把你的皮给剥了……”
盛斯良:“哎呀,夫人。你放心。我既没有那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
盛二夫人斜睨了他一眼,眼波一横:“这我哪知道!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为夫……”
“哎呀,夫人哪,我对你的一颗心,那可是日月可鉴哪……”
盛二夫人“噗呲”一声笑了:“得了得了,都一把年纪了,说这些个话,被人听到了那是要笑掉大牙的。”
盛斯良道:“怕什么?!难道还有人趴在墙角听咱们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之间听到一阵大喊声响了起来:“斯年兄,盛夫人,你们给我出来?!”
盛斯良和盛二夫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是闹哪一出?
盛斯良琢磨着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耳熟?”
“可不是?!我也觉着耳熟。”
“走。咱们瞧瞧去。”盛斯良取过了披风,给盛二夫人系上,而后便与她双双出了门。
路上,他们遇到了盛斯文,便问:“三弟,这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们盛家闹事?!”
盛斯文蹙着眉头,道:“我听着这声音,怎么觉得是朱玉堃朱大夫?”
盛斯良经他这么提醒,顿时一拍大腿,道:“是了。是朱玉堃朱大夫的声音。怪不得我觉着怎么这么耳熟!”
盛斯文道:“可是不对啊……为什么朱玉堃大夫会在这时候上门闹啊?!咱们跟朱家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大哥跟朱大夫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盛斯良:“是啊。我也觉着奇怪。”
盛二夫人这时才出声道:“咱们快过去瞧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此时,朱玉堃带着儿子已经闯进了盛斯年的卧室。
盛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愕地站了起来:“朱大夫,怎么了?”
“斯年兄,盛夫人,今日你们必须要给我一句话!”
盛斯年本是入睡了的,被朱玉堃这么一闹,自然是被弄醒过来了。他示意盛夫人把他搀扶起来,靠坐在床头,方虚弱地出声道:“玉堃兄,这是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朱玉堃气愤地把信递给了盛斯年。
朱远举在一旁则把自己来盛家找妹子宜慧,大少奶奶沈如锦转交了他这份信的事情经过讲诉了一遍。
盛斯年看了信,又听了朱远举的讲述,便大致知道了发生之事。
他低声道:“玉堃兄……你且先别急。我……我让夫人去把怀新媳妇找来……当着你的面问询她……倘若有什么,我必定责罚她……只是这件事情事关宜慧……宜慧的名声,不宜……不宜闹大……”盛斯年体虚身弱,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
朱玉堃闻言顿时一凛。
他方才过于生气愤怒,以至于忘记了这等重要的事情。若是宜慧离家出走这件事情闹大,失的是自己和朱家的脸面,毁的是女儿朱宜慧的名声。若是闹大了,宣扬了出去,就算立时把女儿找回来,那桐乡俞家得知了,也势必是要退婚的。如此一来,女儿朱宜慧以后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盛夫人自然也知此事轻重,忙道:“朱大夫,你且消消气,稍坐片刻,我这就亲自去把媳妇叫过来。”
朱玉堃依然气呼呼的,铁青着一张脸,不搭话,也不肯就座。
盛夫人这才要出门,盛斯良盛斯文盛二夫人三人便已经进来了。
盛斯良道:“大嫂,我刚听到有人大呼大叫,这三更半夜的,是不是大哥……这大哥都还好吧?”
盛夫人忙道:“你大哥很好。无事。无事。”
盛二夫人道:“我们方才听着像是朱玉堃朱大夫的声音……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头担心大哥,所以都过来瞧瞧。”
盛斯文亦道:“是啊。”
盛夫人:“劳烦二弟二弟妹和三弟了。你们有心了。你们大哥真没事。他好着呢,你们都回吧……”
盛斯良道:“我们来都来了,就进屋去瞧一眼大哥,也好放心。”
盛斯文和盛二夫人亦附和道:“是啊。我们进去看看大哥。”
这时,盛斯年在里屋出声道:“没什么事情。我很好……这很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盛斯文闻言,便松了口气,朝里头道:“大哥,您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回了。明儿再来看大哥您。”
盛斯年道:“都回去吧……”
盛二夫人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得不道:“好。那我们先回了。大哥大嫂若是有事的话,就打发人来唤我们一声。”
盛夫人:“好。”
沈如锦被盛夫人唤了过来,便垂手站着。
盛斯年开了口道:“怀新她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如今屋里没有外人……外人,你且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一下。”
沈如锦:“爹,朱大夫,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朱玉堃这时方才一撩袍子,寒着一张脸在凳子上坐下:“无妨。你且细细说来。”
盛夫人赶忙给朱玉堃大夫和朱远举沏了热茶。
沈如锦对着朱玉堃道:“朱大夫,宜慧一直对医术很感兴趣,想跟着您学习医术,想来您和小朱大夫都是知道的。”
朱远举道:“是。宜慧确实想学医术……”他见爹朱玉堃目光凌厉地扫了过来,声音便越说越低,到最后噤声了。
“可是听说你们朱家医术有个传子不传女的规矩,所以无论她怎么求你,您一直不肯教她。”
朱玉堃不说话。
“自打我与宜慧成为好友之后,她便告诉我,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她爹一样的大夫,替人治病,救死扶伤。她还说,她从小便对医术很感兴趣,常常躲在书房外偷听您教小朱大夫医术,也喜欢看您书房里收集的各种医书……”说到这里,沈如锦顿了顿,方又道:“后来,你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她又一再对我说,她不想成亲,她想学医。我劝了她好几回,还鼓励她与您好好谈谈。”
“后来,宜慧垂头丧气地来了我家对我说,她与您谈过了。可是你听完便出去了,什么话也没对她说。朱大夫想必记得这回事吧?!”
朱玉堃依旧不言不语。
“自打那日起,宜慧大约是死心了,便在考虑逃婚一事了。有一日,她对我说起,我惊住了,再三劝她打消念头。可是,我劝不住她……”
“朱大夫,我知道我帮着宜慧隐瞒你们,是我不对。可是朱大夫,宜慧一心想要学医,一心想走,是怎么留也留不住的。”
朱玉堃听后,脸色渐缓,沉默良久,最后只道:“那她如今到底是去了哪里?”
这回换沈如锦沉默了。
盛夫人见朱玉堃又开始变脸色了,忙帮着问道:“是啊,如锦,那宜慧现今去了哪里?你说出来。我们也好派人去寻。”
沈如锦抬起头,把脸对着朱玉堃道:“朱大夫,倘若你还是不肯让宜慧学习医术,就算你把她寻回来,又有何用呢?!这次她走,我知道。等下一次,可能她一个人都不会告知了。到时候你去哪里寻她?!一个人铁了心要走,是怎么都会找到机会走的。”
盛夫人打着圆场,道:“是么,是这个理……可是……你先把宜慧在哪里说出来?”
朱远举此时开了口:“大少奶奶,你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再怎么样,咱们现在最要紧之事的是把我妹妹宜慧给找到。至于她学不学医术的事情,寻回来再说。可以再商量嘛。”
盛夫人道:“是啊。是啊。如锦,你快说,这宜慧啊,到底是去了哪里?”
沈如锦咬着唇。
朱玉堃的脸色越来越黑,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怒火。
盛斯年听到这里,终于是发话了:“怀新媳妇……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答应了宜慧不说的。可是……可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宜慧……宜慧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一个人出门在外……若是……若是遇到了歹人,有个好歹……你也于心难安……你把宜慧……去哪里说出来。我们……我们也好赶紧……赶紧派人去寻。”
沈如锦这才道:“我只知道她坐了火轮船去了上海。”
“上海?!“朱远举惊着了,脱口而出:“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复杂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啊?!”
盛斯年道:“她在上海哪里……哪里落脚?”
沈如锦摇头道:“爹,我实在是不知。宜慧她离开前只说找到落脚地方后,会与我来信。还说,让我得空就多去药馆看朱大夫和她母亲……”
……
第二日,朱家便派了人去了上海寻找朱宜慧。
可是他们并没找到朱宜慧。
此后,朱宜慧音讯全无,也没有再与沈如锦联系。
朱家与盛家遂断了往来。
当然,此乃后话,暂时不提。m.xqikuaiw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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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号打了疫苗,感觉很累很乏力,所以前几天停更了数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盛世如锦更新,第98章 风云起15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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