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米娅的女洋人轻轻击掌,大厅里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朝她围拢了过去。
米娅先含情脉脉地与身边的先生对视了一眼,而后转过脸,对着众人道:“谢谢各位朋友的赏光。今天是我和弗兰克结婚十周年的日子。十年前到今天,我们在德国柏林结婚了。婚后我们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弗兰克站在她身畔,一手搂着米娅的腰,一边深情地注视着米娅说话。
米娅说完,和弗兰克双双从男仆的托盘里取过了一杯酒,向众人举杯道:“感谢大家的到来。祝大家今天过得愉快。”
弗兰克:“祝大家快乐。”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水晶高脚杯:“十周年快乐。”
这时,乐队开始演奏起了婉转动人的音乐。
弗兰克和米娅作为主人,两人手牵手来到了大厅中央,开始领舞。
之后,一对又一对的洋人也跟着他们翩翩起舞。
载沁搁下了手里的水晶杯子,含笑地躬身朝徐瓷碧伸出了手:“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汉娜小姐跳一支舞?”
徐瓷碧不觉莞尔:“卡尔,如果我说不行呢?”
载沁回以一笑。他五官本就出色,今日因穿了留学德国军校时候的军服,更显得英姿勃勃,气宇不凡。
“行也要跳。不行也要跳。”载沁微笑着握住了徐瓷碧的手,来到了大厅中央的人群里,然后与徐瓷碧跳起舞来。
一曲毕,徐瓷碧道:“载沁,我想休息一下。”
载沁道:“好。”
这时,主人米娅过来了,邀请载沁跳舞。载沁便含笑地扶着她的腰下了舞池。
乐曲一首一首地响起,如流水般地四泄开来,流淌在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有的人停止了跳舞,下场休息,喝酒聊天。
盛怀新借此机会暗中察看了洋房的结构,又打量了屋内的洋人们。他先前见与载沁在一起的几个洋人穿着一式的德国军装,腰上还配了枪,便知今日不便对载沁下手。要绑架载沁一事,须得再从长计议。
盛怀新正准备溜出洋房与黄民义等人去会合。
此时,有一个听差急匆匆地走过来,俯在那个叫弗兰克洋人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弗兰克洋人脸色顿变,对与他一起跳舞的女洋人说了一句话后,便止了跳舞,与听差来到了一边。
盛怀新见状,便知不对劲。他赶忙低下头,搁下了托盘,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方向走去。
弗兰克对其他聊天的洋人道:“有个仆人被人打晕了,并剥了衣服。看来有人混进来了。我们要搜一下屋子……”
今日虽然名义上弗兰克是庆祝自己结婚十周年,但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借此机会把卡尔(载沁)约出来,想通过卡尔(载沁)父亲端亲王这一条线,把清朝购买军火装备一事给拿下。
一来,这笔军备数量颇为庞大,一旦成功,获利颇丰。二来,各国均知清朝因各种赔款,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支付这笔军火的款子。但各国都不担心。清朝没钱,可向他们所在国的银行贷款支付这笔款项,之后再偿还贷款和利息便是了。如此一来,一旦做成了军火生意,还同时做成了一笔大数额、高利息的贷款生意,就等于是一次性做了两大笔生意。所以,近段时间,各国都虎视眈眈,想要拿下这块肥肉。
盛怀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
有一洋人瞧出了异样,伸手指着他,唤道:“喂,你等一下。我们要搜查整个屋子。这屋子里的人,谁也不能出去。”
因他的这一唤,正聚拢在一起聊天的几个人听见了,好奇地转过了头来。
其中一人便是徐瓷碧。
她只是不经意地转头,扫了一眼过来。可当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并确认是吴文藻(盛怀新)的那一刹那,徐瓷碧整个人霎时一震。
盛怀新只作没听见状,径直往外走。
那洋人越发起疑了,朝他喝道:“你给我站住!”
徐瓷碧忙朝两人走了过来,因走得急,西式的大裙摆随着脚步一款一摆,荡出了层层叠叠的波浪。她对洋人道:“安德里亚斯,我有东西忘记在马车上了。是我叫这个人去我马车上拿东西的。”
这个安德里亚斯的洋人听了,这才消去了怀疑,缓了脸色,道:“原来如此。刚刚管家来禀报弗兰克说有仆人在仓库被打晕了,还被人剥了衣服。显然有人冒充仆人混了进来……说不定是个奸细。所以弗兰克说要查一下今天所有的仆人……”
徐瓷碧微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和弗兰克赶紧检查。我这就带他去马车拿东西。”说罢,徐瓷碧朝吴文藻(盛怀新)使了一个眼色:“你跟我来。”
吴文藻(盛怀新)恭敬地欠身应“是”。
此时,一首舞曲演奏完毕。载沁客气地与米娅说了声“谢谢”后,便下场了。他一下场便用目光四处寻找徐瓷碧的身影,看到了她与安德里亚斯站在大门口处,便从仆人托盘里取了杯酒,含笑着走过了来。
等他到门口时,却只见徐瓷碧和一男仆往外走的背影,便问道:“安德里亚斯,你刚跟汉娜说什么了?她出去做什么?”
载沁虽然曾经在酒楼和照相馆与吴文藻(盛怀新)见过两次面,但吴文藻(盛怀新)当时都是着了长衫马褂,与今日的西式服装不同。且这会儿他只远远地看到了背影。所以载沁并未认出这个男仆便是他一直想要抓捕的吴文藻(盛怀新)。
“汉娜说有东西忘记在了马车上,去取东西。”
载沁闻言,笑道:“这点小事,吩咐仆人去就是了。还自个儿亲自过去……”
安德里亚斯见四周无人,便微笑着问道:“卡尔,你上次跟我说订制了一枚戒指要跟汉娜求婚?这件事情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载沁面上一僵,但不过一秒时间,那一丝僵硬便被他隐藏了下去。他饮了一口酒,缓声地道:“安德里亚斯,你放心。我对汉娜志在必得。她一定会嫁给我的。”
安德里亚斯向他举杯敬酒:“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
两人的酒杯轻轻一碰触,发出了“叮”一声的清脆声响。
绯红的葡萄酒在水晶高脚杯里,仿若鲜血一般。
载沁徐徐地晃了晃高脚杯,而后一口饮尽了。
另一厢,徐瓷碧带着吴文藻(盛怀新)出了洋房,来到了花园:“吴文藻,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文藻(盛怀新)只能笑而不答。
徐瓷碧见状,便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便说,我就不问了。你赶紧走。载沁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抓你。你竟还自投罗网。”
吴文藻(盛怀新):“瓷碧姑娘,谢谢你几次三番的搭救之恩。”
徐瓷碧怔了怔,方道:“你还记得我名字?”
“当然记得。”
徐瓷碧心头惘惘,不知是何滋味。她对吴文藻(盛怀新)扬起了一个微笑,而后转身瞧了一眼洋房,道:“你看里头已经在检查了。你在这里多待一秒便多一分的危险。快走吧。最好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吴文藻(盛怀新)望着她,真诚地道谢:“谢谢瓷碧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虽然是这般说,可是两人真的还会再见面吗?徐瓷碧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她目送着吴文藻(盛怀新)的身影从大门口消失。
良久,徐瓷碧才提起了大裙摆,往洋房走去。
盛怀新出了门,拐了个弯便远远地看到了拉着人力车的黄民义几人。他朝黄民义使了个眼色,而后径直越过他们。
黄民义会意,知道此处不便详谈。
几个人分作了几批,最后分几路回到了会里。
大伙又商量了一阵,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在载沁从练兵处回家的偏僻路段绑架他。
盛怀新:“载沁他今日沐休。那么明天肯定会去练兵处。咱们明天继续埋伏,见机行事。”
大伙齐声喝道:“好。”
嘉兴城,盛家
沈如锦趁奶娘在院子里的光景,便郑重地叮嘱穗儿:“明天家里办酒宴,人多事杂。但你切记什么事情都别做,只要与奶娘照看好孩子便成。”
“记着了。无论谁抱孩子,你都不能离开孩子半步。”
穗儿自然明白小姐担心小少爷的安全:“我记着了。小姐,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半步不离小少爷左右。还有,我会特别防着二夫人的。”
沈如锦点了点头:“或许是我多心。可是咱们提防着。总是有备无患。”
穗儿道:“不是小姐多心。是小姐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哪怕写书,也凑不出这么多的巧合来。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话间,有丫头来敲门,道:“少奶奶,少爷来信了。老爷命奴婢拿过来转交您。”
沈如锦闻言,不觉喜出望外。穗儿便从丫头手里接过了信,递给了小姐。
沈如锦先是一目十行,匆匆地看了一遍。
而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阅读,看了又看。
最后,她放下信,抱起了孩子,含笑地亲了亲孩子如花朵般柔嫩的脸蛋,道:“宝宝,爹给你取名字了。宝宝,你有名字了。叫盛东青。好听吗?"
"东青。东青……我们的东青……”
“我们的小东青……”
沈如锦一声叠一声地唤着孩子,语调温柔喜悦。
……
而另一厢,盛夫人的院子
盛夫人正与菱嫂在核对各个事项:“厨房你等下再去瞧瞧,跟厨房管事再核对一下,看所需的食材都采购回来了吗?”
菱嫂:“是。夫人。我等会再去核对一遍,查漏补缺。”
“还有,祭祖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菱嫂回道:“夫人放心。都已经准备妥了。香烛锡箔元宝等物都备好了。昨儿我都已经检查过了。还让人搬到祭祖的屋子里头去了。就等着明天大清早,老爷开门祭祖了。”
“好。好。”盛夫人顿了顿,又问:“还有,明天席面的位子怎么安排,每一桌坐哪些人,你落实了吗?”
菱嫂道:“夫人放心。我都已经按照您和老爷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和大少爷结婚的时候一个样,咱们底下的每个人各负责两桌客人。我让他们每个人各自认领了自己的两个桌子和那两桌上的客人。明儿客人一到,是哪个人负责的,就由那个人负责迎到桌子入座,再负责上茶等事宜。若是谁负责的出了问题,我就拿他问事。请夫人放心。到时候可能会因为客人来的时辰早晚有些杂乱,但决计不会出什么大错漏的。”
盛夫人点了点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还有,明儿亲朋好友送的礼,咱们要记下,以便日后还礼之用。可千万别遗漏了。这要是弄错了,怕日后会引起麻烦。”
“是。奴婢记着。”菱嫂给盛夫人沏了一杯热茶,端到了她手边:“夫人,您喝口茶歇一歇。这几日你受累了。”
盛夫人端起了茶盏,掀开茶盖:“累是有些累。可看到我的大胖金孙,一日比一日的壮实,我心里可高兴呢。觉着啊,再累也值得。再累也高兴。”
菱嫂笑:“夫人是得偿所愿,想什么有什么。事事如意。”
盛夫人道:“虽然一波三折,但确实是想什么有什么。比如这回,想着媳妇给我生个孙子,老天就给我送了个孙子来。我这心里头啊,知足得很。如今啊,只等着怀新从东洋留学回来,再给我和老爷添个一男半女……到时候,我啊,真的就什么都不想喽。”
“夫人菩萨心肠,每日烧香拜佛,施衣布粥,拿出体已修桥铺路,行各种善事,所以得各方菩萨庇佑。夫人这般良善,一定能事事如愿的。”
“人生在世,多做一些善事,就算不给自己和子孙积累一些福报,也能给自己和子孙消去一些祸端。有道是:积德虽无人之见,行善自有天知。”
菱嫂:“夫人平日里总是与我们说要行好事,做好人,怀善心。所以咱们盛家,特别是大少奶奶怀着小少爷的时候,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才能桩桩逢凶化吉。”
“虽然不知是不是如此。但我素来信这句话: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
盛夫人道:“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若是有什么,我再关照你。”
“是。夫人,我先去厨房。”
“红菱,这几日也辛苦你了。”
“夫人可是要折煞我了。这是奴婢我应当做的的。”
“红菱,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可从来没把你当过奴婢。”
“夫人,我晓得的。”菱嫂感动道,“夫人,我先去前头了。夫人有事就打发人来叫我。”
“去吧。”
菱嫂还未进厨房,远远地看到厨房门口有人唤她:“菱嫂,明天用的活鱼刚送来了厨房,你来瞧瞧。”
“好。”
菱嫂快步来到了厨房,一进屋,只见里头的人都各自在处理明日里要用的食材,忙得热火朝天。
忽然,她在角落里看到了盛二夫人盛金氏。菱嫂甚为诧异,她上前问了安:“二夫人好。”
盛二夫人盛金氏满脸笑容:“呀,是菱嫂啊。这几日你忙里忙外的,可是要累坏了。我大嫂啊,真是福气,有你这么一个得力的人儿。”
“奴婢不辛苦。这是奴婢的本分。”菱嫂问道,“二夫人怎么来厨房了?这里又脏又乱的。打发丫头来吩咐厨房一声便是了。”
盛二夫人道:“我那丫头今天家里有事,跟我告假回家了。结果方才我的胃也不知怎么的,闹起了不舒服。所以我就过来厨房瞧瞧,让她们晚上给我熬点粥,我喝了养养胃……明儿咱们家大办喜事,可千万不要闹起胃疼来……”
“哎呀,你看我唠唠叨叨的,拉着你尽说些有的没的。菱嫂,你忙。我先回屋了。”盛二夫人盛金氏临走时,不忘关照管厨房的婆子:“熬好了就立时给我送来。”
厨房婆子:“是。二夫人。一熬好我就让人送去给您。”
嘉兴城,朱玉堃大夫家
天色入黑,家家户户都起了袅袅炊烟。
朱宜慧进厨房的时候,朱母正坐在小木凳子上摘菜,帮佣在灶下烧火。厨房里一片融融暖意。奇快妏敩
朱宜慧便蹲下来,帮母亲一起摘枯菜叶,清理食材。
“娘,今晚我来烧饭做菜吧。”
朱母含笑道:“今天怎么不看医书,想到来厨房帮娘忙?看来啊,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就是想给爹和娘做顿饭。”
“这要嫁人了……果然不一样了。乖了,懂事了……知道要孝顺爹娘了……”
“娘,你说得我好像平时不孝顺你们一样。”
“平时也乖,也懂事。可今日特别乖,特别懂事……”
朱宜慧闻言,立刻红了眼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她怕母亲看出不对劲,极力强忍着。
那一晚,她炒了好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她给爹娘大哥夹菜:“爹,吃菜。这是你最爱的红烧肉。娘,你最爱韭菜炒蛋。哥,你什么都爱吃,不拣食。从小啊,娘就说你好养活。”
朱母闻言,笑道:“你看他,白白胖胖的,可不好养活?!”
朱母转过脸,对朱玉堃道:“老爷,这顿饭啊,都是咱们宜慧做的。这红烧肉是她专门给你煮的。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朱玉堃不做声,夹起了女儿搁到饭碗里头的红烧揉吃了一口,而后再一口,直到吃光这一块肉,方点了点头:“还成。”
朱玉堃素来严厉。这话便已是他最大的夸赞了。朱宜慧闻言,笑了笑,心里头又依恋又酸楚。她又给爹夹了一块红烧肉:“爹喜欢就多吃几块。”
朱远举尝了一口,则大赞道:“妹子做的红烧肉可真好吃。一点也不比娘做得差。”
朱玉堃夹了一块红烧肉,递给了女儿道:“你自己也吃。最近这些天,你瘦了不少……”
想不到爹朱玉堃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竟还注意到她瘦了。朱宜慧立时红了眼眶。她赶忙低下头吃饭,以作掩饰。那个瞬间,她突然有种“不想走了”的冲动。
可是……
天色漆黑,屋内一灯如豆。
朱宜慧不安地绞着手指,在室内走来走去。
她不时地打量着自己的闺房。
往日里,都是看惯了的,甚至是看厌了的。
可今晚,却是怎么瞧也不够。
她明日离开之后,不知什么时候方能够再回来?
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自己这一逃婚,势必要丢尽父亲朱玉堃的脸面。父亲朱玉堃素来古板守旧,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还有母亲,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朱宜慧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盛世如锦更新,第92章 风云起9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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