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交易。只见小船里一小舱灌满了清澈的湖水，鱼虾在里头悠悠哉哉地游来游去。
“少爷，买一些吧。让船娘现杀现做，有新鲜又好吃。”
盛怀新含笑转头，问她道：“你想吃什么？自己选。”
“少爷，你看，这是新鲜的鲫鱼。可以红烧，清蒸。炖汤也好，又好吃又可以补身。这个虾，可以白灼也可以做油爆。还有这条白丝鱼，这么大个头的，我们也很少可以捕到……”
沈如锦一早便看中了那几尾鲫鱼，便指着道：“给我们来几尾鲫鱼。”
捕鱼人再三兜售：“这虾和白丝也很好。少爷，要不一起买去吧？”
盛怀新：“行。我们就一起买了。”
“好勒。”纯朴敦厚、晒得黑黑的捕鱼人咧开了嘴笑了，弯腰用网兜捞鱼。
沈如锦付了钱。捕鱼人笑眯眯地作楫接过，再三道谢后，方摇着船撸，“咿呀咿呀”地悠晃而去。
船娘拎着网兜问他们：“少爷，你们的鱼虾要怎么做？”
沈如锦关照了一番：“鲫鱼我们要熬汤。其他的你拿主意就好。”
盛怀新附和：“是啊。只要做到好吃便成。”
船娘见他们这般说，便道：“那虾就做油爆虾。白丝鱼就放点酱油蒸一下，可好？这种现杀的鱼清蒸，吃起来是最鲜美了。”
盛怀新点头道：“好。就这么做吧。”
船娘便拎着网兜去了小船，手脚伶俐地将鱼剖膛开腹，去了内脏鱼鳃等物。又用了水洗得干干净净。
沈如锦看着她将老姜和鲫鱼下了油锅翻炒，而后加料酒，水炖上。
沈如锦道：“这个鱼汤要熬得久一点，把汤熬成了奶白色，是最好的。”
“是。”
不多时，船娘便将菜一个个地端了上来。油爆虾，清蒸白丝鱼，另有两个船家自己备着的蔬菜。
“少爷，你们先吃着。鲫鱼汤还在熬。”
每道菜果然都鲜美无比。
最后端上的鲫鱼汤果然熬成了奶白色，浓香诱人。
沈如锦盛了满满一碗，默不作声搁到了盛怀新面前。
盛怀新：“谢谢。”
沈如锦手一顿，而后又默默地用饭。待盛怀新将鱼汤喝了，便又盛了一碗给他。
盛怀新除了用饭外，几乎都是躺着休息。这样睡了足足两日，顿顿喝足了鱼汤，到了八月八日这一天，他看着倒是精神不错。
八月初八，是嘉兴城郊大批信佛的善男信女进嘉兴城烧“八寺香”“四塔香”的大日子。八寺者，分别维楞严寺，精严寺，祥符寺，天宁寺，报忠寺，金明寺，东塔寺，茶禅寺。四塔则是指东塔，壕股塔，真如塔和三塔。
沈如锦请船娘摇着小船去岸上的店里买了两套土布衣衫，外加香烛锡箔之物，以作乔装之用。
午后，她让盛怀新换上了女装，又亲自给他梳了一个老式的发髻，头上则给他系了一块蓝印花布头巾。
最后，沈如锦取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沾在手指上，对盛怀新道：“过来，我给你涂脸。”
盛怀新瞧着这团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莫名有种排斥：“这什么？”m.xqikuaiwx.cOm
沈如锦微微一笑：“你猜？”
她素来端庄寡言，但这一笑却是带了几分狡黠和调皮，仿佛是个调皮少女。盛怀新不觉一怔。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
她的手十指尖尖，手背上的肌肤嫩如莲藕，指上沾着的锅灰则黑如碳石。黑的黑，白的白，真真是黑白分明，又相印成趣。
“是锅灰。我让船娘从那烧菜的锅底刮出来的。你不是说过做戏要做全套吗？村里的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风吹日晒，哪里有人会细皮嫩肉？”
“说得是。你考虑的很周全。”他闭上眼，把脸送上，“涂吧。”
随即便有柔软无骨的手指往脸上涂抹，盛怀新只觉的痒痒麻麻的，有种好受但是又奇怪的感觉。
“还有脖子……露出来的地方都要涂抹……还有手……”
盛怀新把手伸给了她，一动不动，乖乖地任她摆布。
沈如锦灵巧地在他手上涂抹，一寸肌肤也没放过。
他盯着，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好了。”
盛怀新这才回了神，往架子上的玻璃镜子里一照，只见里头活脱脱的便是一个又黑由土的农妇。他不由地拍手叫绝：“像。真像。只是身材太高了些。”
沈如锦叮嘱道：“所以等下上岸后，你记得要弓背。”
“好。”
盛怀新把船家夫妇叫了过来，问起了生意，闲聊了片刻，道：“这年头，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难得我们在你船上住了三晚，是我们彼此有缘，这些钱你们收下。”
能经营丝网船的老板都是些精明伶俐人，早察觉到盛怀新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寻欢作乐的客人。今日见两人装扮农妇，便印证了自己的揣测，如今见桌上的大洋比所说的多了一倍，心中更是明了了数分。
船老板得了重酬，便躬身道：“两位放心，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下懂得。”
盛怀新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船娘用纸包了几根油条给沈如锦：“你们带着。路上饿了的话，可以做点心。”
沈如锦含笑接过并道了谢。
船娘：“两位客人，下次再会。”
“再会。”
沈如锦扶着盛怀新从搁着的船板下船。船老板取走了船板，船娘站在船头撑篙，抬手与沈如锦挥了挥手告别。
沈如锦站在岸边，望着船娘撑起了竹篙，荡起了一圈有一圈的涟漪。
在这圈圈圆圆的涟漪里头，船只渐离渐远。
大约是一起逃难的缘故，盛怀新如今已经一点也不讨厌自己的这位新娘子了，见她望着船只怔忪出神，便道：“若是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上船，专门请你吃一回船菜。”
沈如锦微微一笑：“好。”
“可是，下次也不一定能再遇到他们了。”她顿了顿，叹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的时候是很浅的。”
盛怀新：“放心。只要他们的丝网船还在营业，那必定是可以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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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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