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表情来的也快，收的也快。许麟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换上了原来那副审视的神情，“你说的东西，还有旁人知道吗？”
“也不知道是我幸运，还是你很幸运。说是我这双脚的功劳，恰好在那个时候就碰到了那个地方——许真人可能不记得当时第一个扶你的人是谁了，”
那人说，他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好像平时很习惯这个状态，“我刻意晚了片刻，就为了看看有没有人在我之先。”
“你是我的恩人了，可笑我还浑然不知，”
许麟书说。
“但有一点我却不明白，依我当时所见，那刀刺的并不深，”那人说，“以你的年纪不至于到今日迟迟未愈——”
“正常情况来说是不至于的，”
许麟书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门人看着他倒茶，然而他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推了过来，“我这里的茶不能待客，哪一次若是你来了我不在，记住可不要喝我这里的茶。”
那人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
还未来得及阻止，许麟书将他面前的那杯茶稳稳端回去，在另一边完全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今天的可以喝，估计洪若谷也着急了。但没办法，慢药的影响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减轻，更别说消除——当初的他怎么会想到还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呢？”
“这样一来，他要我替他做的所有事情只能被迫暂停。这是正合我意。”m.xqikuaiwx.cOm
许麟书说，“我之所以要用这么一出，也有这一层意思。”
门人沉默了一会儿，在他不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只听到许麟书收拾杯子的声音。那些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响得极清脆。门人不知道那是上好的青白瓷，却也看得出质地剔透细腻。换句话说，这整座屋子中的东西无一不名贵，无一不抵得上小城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甚至连屋中的人也好似洪若谷搜刮来的一件藏品，四面墙壁是一只金丝的笼子。
那门人带有提醒的意思，“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的我都明白，”许麟书顿了两秒，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你今天是怎么上这来的，你替了谁？”
“是我花了些心思，”那门人道，似乎是注意到呆在屋内的时间略有些长，特地停下语音留意了一会儿屋外没有别的声音，才开口说，“下一次我就要换别的方法了。”
“好，”许麟书点了点头。
他将汤匙伸入汤中时汤面上还冒着隐隐的热气。许麟书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汤匙舀起一勺白白的豆腐汤，又微微倾侧叫那汤落回碗中，“韦允，”
那人最后留下一个姓名，许麟书低下眼睫，手上在搅那碗可怜的豆腐汤。
“我是想，建造墓穴大多讲究对称，而这间屋子却不对称，一边长些一边短些。再看这些铜兵的位置却是对称的，我猜那宽敞些的一边定有一块区域是这些铜人攻击不到的，”
洛风时道，二人的脚步后退越过右边一道地砖的缝隙，满屋招牙舞爪的铜人果然缓下了步伐，拖着身子退回原来的位置，好像一个个年事已高的老者，
“这也很巧妙，大多人看见那些机关人，要么想着尽快后退，要么想着尽快向前，谁会向两边的墙壁走呢——那简直是找死。”
曹幼枫手中的银枪在指间转了个花，重新插回背后。抱臂将屋子两头站立静止的铜兵打量了一圈，笑说，“不愧是从洪玉手中闯出来的人。从前我是后辈，今天这一句后生可畏，倒是轮到我来说了。”
曹幼枫说着，突然又话风一转，好奇问，“听说萧一行与你有一个赌约，是约在了什么时候？”
洛风时许久没有听人提起此事，一说起记忆又跃然在目，又是气恼又是好笑，“是三年后，但是…”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那样的话一听就是他萧一行的口气，听不出来我才是傻子，”
曹幼枫说，“我也算他的朋友，你又对我亚父有恩，你说，你想学什么？”
洛风时虽然出来不久，却也知道些江湖规矩。这些事理在江湖上与在蜀中的山庄里都是一样的——哪怕敝帚也是自珍，技艺难得有人愿意传授，要么谢恩要么拒绝，何曾还有挑挑拣拣的。
洛风时想了想道，“南北武学对于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要说特别想学什么，倒也说不出来，就看曹帮主想教什么。”
“这样吧，”曹幼枫倚在背后的墙面上，眸光望向那满屋的铜人，“这里有这些机关人，你就拿他们练手，让我看看你都学了什么。”
洛风时在百泉门呆了一冬天，又跟着几人一路南下，闻讯来教他东西的人不说络绎不绝，却也有二三十人。奇门百派，各不相同，有的讲着满嘴听不懂的语言，有的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连洛风时都不禁暗暗地疑惑：这些人当真是萧一行的朋友，还是萧一行的敌人。
见过季凡白邵世清，每个人都说着萧一行往事中的落拓不羁。从前的事总会留下痕迹，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都在描绘勾勒——那众人口中的百泉门前任门主，年轻时的季凡白，十万大军旌旗飘荡究竟是怎样的壮美，还有少年时的萧一行，带着一把师父不让开刃的刀千里下江南，与三教九流之人同桌笑谈。
洛风时一掌推开机关人的右臂，转眼又换上腿法。并非他不想将一套掌法打全，而是每一个来传艺的人都只截取了自己武学中一小部分。就像民间常有的百家衣，一样只取一块布料，拼凑出一件完整的衣服。这样的打法虽然博取众家所长，又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却也有着明显的短处。
曹幼枫看了会儿，摇摇头说，“你学的不差，但若是说想赢萧一行，单凭这些拼拼凑凑的东西，是不够的。”
洛风时从曹幼枫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明白她已经想到了要教自己什么东西，便转身一步跃出铜兵攻击的范围，等着她说话。
昏暗中曹幼枫眨了一下她那双英气的漂亮眼睛，一个轻轻打挺从背靠着墙的姿势重新站立起来。曹幼枫解下自己的银枪，握在手中，神情好像一只鸟儿振翅想要飞翔，打趣道，“金鳞非池中物，若有那么一天，我便是个便宜师父了。”
曹幼枫的目光看向少年，说，“你担得起，这柄银枪上的东西，我都教给你。”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九山方春更新，第 58 章 不吝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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