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若谷走在许麟书身后,他离得很近,以至于走路时一呼一吸的气息时不时能够触到少年后颈。
许麟书本能的被迫加快脚步,为了躲开贴近身后之人的不适感。然而他每往前多走两步,老迈的呼吸声便又如影随形的紧跟上来。
许麟书走近,看见桌子上面放着几张黄纸,上面隐约有朱笔涂抹的痕迹。
许麟书的脚步顿了一下,身后那只手便在他背后抵着,推他向前走。
在师父那里许麟书也曾经见过这种画着红色符文的黄纸,他走到桌前,微微颦着眉头,将那黄纸从桌上拿起来看。
洪若谷从侧面瞟到他的神情。
少年人目光从上往下一寸寸地移,越移越慢,眉心拧起,低眉目光飘在最末,缓神般暂停了一会。然后飞速的又从上往下重新一眼扫过去,低下手臂,那张黄纸从指间落出,轻轻搁在桌上。抬头的一瞬间,站立不稳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忘记了洪若谷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于是向后退的一步就正撞上洪若谷。在身体相碰的一瞬间,许麟书紧急回过神来,转向往另一边移了两步,二人之间拉开距离。
少年眼神半是惊讶半是隐怒,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话来。明明已经将黄纸放下,然而垂在身侧的指尖依然在轻轻颤抖。
“依你看,我这术法能打几分?”
洪若谷是笑非笑的问他道。
“你…”,许麟书合上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眼,黑白眸子盯着面前人道,“你不怕遭天谴吗?”
“怎么,吓着你了?”洪若谷说,脸上一副很了然的神情,“也对,你这样的娃娃没见过也正常。”
“从来换魂之法,将命中早夭之人的劫数换给绝症必死之人,一人死,一人得活,”许麟书说,“而你,你把自己的灾厄推给无辜婴儿,借他们的寿数来继续你的福泽绵长。你可以逃一次,逃两次,你愈造罪孽,愈造报应,最终会变成一个循环,需要用无数无辜稚子的性命来填。你当真以为你能永远这样下去?”奇快妏敩
“是,你说得对,我也早就发现了,”洪若谷微弓着背点头,“&"永远&"二字不一定不存在,但一定不是以这种方式。”
紧接着向许麟书扯开一个笑容,“所以,我不是将你找来了吗。我的术法将你的天才告诉了我,指引我找到你——为了找这样一个人我找了多少年啊。那些庸人没用,但你可以,只要你能想出办法解我死劫,你口中的无辜稚子便不用丧命。我可以给你想得到的一切荣华,同时你还是那上百条性命的恩人。”
“自作孽不可活,”许麟书冷冷地注视他,“丧尽天良,休说是我无能为力,便是神仙恐怕也难救你。”
洪若谷面色沉了些许,二人对视片刻。
随后洪若谷想改变了什么主意一样,一消怒容,走上前去,拉着许麟书的袖子缓缓靠近那张桌子,声音苍老,“来,我们可以先不说以后。现在你是我的客人,你要是想救这两个小娃娃,我让你救,解了这两道符上的咒法还来得及。”
许麟书被拉到桌边,低头那两张黄纸上朱笔写就的孩童生辰八字映入眼中,清冷眉眼的神情忽然难言起来,“我…”
“你不想?”洪若谷抬起头,目光变得诧异起来。
“…不会,”少年口中两个字极轻,盯着那两张黄纸看了半晌,然后微微低头侧过视线,“实践术法…师父从来没教过我。”
“不会?”洪若谷怀疑地眯起眼睛。过了半晌,好像决意了什么,许麟书没有看见他的手在空中的动作。紧接着仿佛面前有一团火在虚空中燃过又消失,睫羽感受到细微带动的气流。
少年脊背磕碰上一边的竖直的坚硬石壁。许麟书背靠着墙,一手捂在前胸,五指无声内收,在衣襟上攥出抓紧的痕迹。空气中微微有轻声喘气的声音,没由来的剧烈刺痛一丝丝抽去,许麟书盯着面前的人,鬓角沁出微凉的湿意。
“人可以耍小把戏,但魂魄不会,”洪若谷迈着步子走来,灰白眉下的眼睛注视着他,“你的魂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抵抗也是毫微。”
老者从胡须下笑了两声,好奇道,“你的师父为什么不教你,你何处得罪了他?”
“天下事并不是只有仇怨二字,我师父从未教我,自有他的道理。”许麟书淡淡挪揄。
“哪个不想自己门下有世间高徒?呵,这样好的苗子,你师父当真能忍住不教,”洪若谷嘲讽道,“那更是奇了,你这胆子——是何处来的。”
“不过也无所谓,我倒也正想看看,”洪若谷右手从虚空中划过,空气流动的一瞬间室中的摆设像蒙了一层雾一般逐渐模糊,
“都说天才无师自通,你这个程度的人到底会有怎样令人期待的表现呢…”
许麟书向前几步,只见石室灰暗的顶化为无尽苍穹,再回头桌子与洪若谷都不见了,脚下站立着的不知是土地还是石块,天地无穷,一片混沌。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很爱刀剑兵器。名刀名剑又或者是兵书古籍,我收集了很多,都是古本。只是到了后来,有的交换了别的东西,有的就赠给了识货之人,”
山林中虫鸣声依旧,季凡白抓了一把草上的露水抹了把脸,与洛风时说道。
“那你为何说自己不会武功?”
“是,我的确不会武功,我没骗你,”
季凡白紧跟着笑着说道,“年轻时随便玩过两下子,连小成也算不上,后来就逐渐荒废了——我不是学武的料子。像姓萧那小子一样对刀的感觉,我没有。”
“感觉?”洛风时问道。
“天下有多少剑者为一柄名剑丧命的事情,我以前不明白,后来我懂了,”季凡白说,“吸引与投入到了一定阶段,便是痴迷。被剑吸引是剑者的本能,从他们刚刚开始接触就开始了。一个人在第一次触摸到一件与自己灵魂契合的兵器时,他自己一定是能感觉到的,无论这种感应他有没有意识到。”
“小时我第一次用刀只觉得这玩意儿重得很,”洛风时看了一眼他随意说道,“——我小时候就玩过刀,那刀比我现在手上这把宽一些重一些,是庄上的叔伯从马贼手里缴来的。”
“我可没说你不是练武的料子,玄雀堂的崽子给了你一把刀,谁就能说你一定是属于刀的呢?”季凡白笑道,“我从前写字练字,也没想到,我这一生都是与这毛笔紧紧绑在了一起。”
“季前辈要继续讲故事吗,”洛风时语音轻轻扬起,微带着笑意很感兴趣地说道。
“那些都是些以前的老事了,想来你不知道,应该也疑惑过,”季凡白说,“这大半个江湖的人知我敬我,都是因为那十几竖行墨字,我这一生漂泊至此,也是因为那些字,我写过无数作品,你知道中间最闻名的是哪一幅吗?
洛风时没有回答等着他说话。
季凡白轻轻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平河诏,也被称作——平河矫诏。”
“矫诏?”洛风时惊道。
“是,”季凡白道,“那是先帝的时候,我私自按下圣上的诏书,伪造笔迹,发往前线的那一份是我写的矫诏。”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九山方春更新,第 46 章 朱符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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