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间开凿的石道蜿蜒曲折,洛风时瞧定这等大小的老虎伸展不开,然而将自身正面暴露在虎口之前却也是极大的冒险之举。老虎紧跟着洛风时窜了半晌,洛风时打定主意,明白迂回战中人终究都不过几百斤的猛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忽然缓下脚步,那老虎以为猎物疲倦,势头更高,借着奔跑的冲劲抬爪扑过来,大半个身子腾在空中。洛风时见机行事,在它扑来低下重心一闪,顺着墙壁与地面形成的直角滑身出去,滚一圈腿弯半弓在老虎身后稳住身形,右手中反手持寒凛凛一把匕首,左手从后抵在右手小臂处,十分警觉地端在身前。
那老虎一扑未中,利爪嗤拉一声划在坚硬的墙壁上,半个虎身立起,利掌扶着墙壁回过硕大的脑袋来寻洛风时。洛风时从后面盯着它,那老虎侧头,洛风时便随着它的转向移动自己的位置。那老虎寻洛风时不得,长长一条虎尾鞭子般甩在地上,锦毛在地上来回扫出几条尘土的印子。这条石道并不宽阔,老虎愤怒的低吼声与粗笨的呼吸声释放在石道中,瞬间震荡放大,沿着石道传向远处。洛风时的脚踩在地面上,感受到这老虎嘶吼时脚下的地砖有细微的颤动。
老虎粗喘了几口气,接着又猛然发力,掀起橘色与黑色斑纹交替的前胸,后腿蹬地,转身向后方扑下去。洛风时眼疾手快,瞄准了石墙砖块间的缝隙,调转手上的匕首。一道银光反手插入墙上缝隙,随即振衣声动,少年借着没入墙缝的匕首的支撑力翻身而起,衣摆从壁上炬火之下蝶翼般扇过,呼动火苗形状猛然一变。老虎重重砸在地面的同时,少年亦一手扶地,落在老虎侧后方三四步处,双眉如羽,黑白眸色斜向前方紧紧注视着老虎的一举一动。
那锦毛老虎攻击两次不成,伏下身子呲出黄白的利齿,一面两只前爪不安地在原地收缩,尖锐的爪尖扣入地面又张扬地抬起。
洛风时轻轻侧过头,看见石洞上方的炬火。观察着老虎的状态,然后立起身缓缓地后退。老虎看见洛风时的动作,也躁动着等待时机。
洛风时这回没在等老虎先发攻击,借着石道旁堆放的木箱跃身而上,老虎随即解除了伺机的状态迈爪前扑过来,洛风时双手抓着木箱的边缘,半个身子从木箱边摆过去。然后借着重心回来的力,抓住时机飞起一脚将石壁上挂着的,熊熊燃烧着火油的铜盆向着正面扑来的老虎踹了过去。
老虎本来躯体巨大,此时再惊慌躲避已经不及。燃烧着的火与油浇在斑纹的毛皮上,瞬间撕心的虎啸震彻整条石道。洛风时侧身将自己的身形藏入木箱后面,以免被发狂的猛虎伤到。然而老虎此时已经顾不得这里还有一个罪魁祸首,虎眼虎鼻被面上濡湿的毛盖住,淋漓的辨不清是血还是沸油。那老虎在石道之中失去了前后的概念,来回在墙壁上碰了数十回,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味沾了满地满墙,终于一个箭步没命地奔不见了。
洛风时此时方才放松下来,顾不得四周难闻的气味,倚着几个大木箱喘几口气,提衣沿着方才来的方向往外走。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不错,那老虎是刚刚从山中回来,进入石洞还没走多少路程便遇上了三人。石道中的风越来越明显,洛风时此时不用借助烛光也能很清晰地辨别出岔路口林风的来向。
洛风时被关在石洞中,只能通过狱吏的作息判断是白天还是夜晚。现在逃出游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但感觉到外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现在时节逐渐入夏天气渐暖,这样的凉风想必已经到了晚上了。
洛风时更往前走,嗅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味。洛风时回头判断了自己自己刚才走的距离,肯定这血味不是方才那只老虎身上的。
响了太久的尖哨已经近乎被少年忽略,这时候好像听觉突然恢复了一般,耳中重新又充斥着涟漪般的哨声。
是燕楼的人下手了?
洛风时心中猜测。
依照张大将所说,哨声停止后的寂静是索命之时。
洛风时按下不安的心情,宁愿肯定张大将主仆已经顺利地走出了这个地方。手按着匕首向前方查看。
地上确实倒了两个人,洛风时初见时一惊,然而心又很快放下来。地上的两个人身形相似,皆是成年男子,走近了看,两个人都穿着门人服饰,腰上佩刀,显然是警戒防守的人。
洛风时蹲下来,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两个人一倒一伏,伏着的那个人被自己的佩刀贯身而过,死相凄惨,而向后倒下的那个人脖颈黑紫,显然是被勒死的。
地面没有打斗的痕迹,而那个被勒死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刀都没□□。
洛风时知道这绝不是张大将所为,却也暗自想不通有眼看同伴被夺刀刺死的时间,为何一个守卫连拔刀自卫都做不到。
就在洛风时抬头的瞬间,耳畔风声忽然炸开。铁索从眼前击过,打上洛风时侧面的石壁。铁索砸地抽回后,光滑石壁上俨然多了一小片碎裂。
“奇怪吗,”
洛风时一只手摸上匕首的柄,看见不远处拐角的暗处走出一个白面少年。
那少年声音还像是孩童,年纪大约在十五六岁上下,又或许因为是面上敷粉的缘故,看起来更加稚嫩,身上一袭锦袍,珠玉细抹额,好似年画上的娃娃长大成少年,却眼底眉梢全无画上的喜气,反而带了种森然与自负。手上缠一条精钢铁索,索头手柄雕为蛇头样子,红漆绘八卦,金箔贴作蛇鳞。远看宛如手中是一长条朱蛇蛇骨。
洛风时一见他便猜出了他的身份——那洪若谷的侄子,福郎洪玉。见这铁索,也明白了之前不解的疑惑,他勒死自己的手下,手下自然不敢拔刀反抗。
“他俩是我杀的,一个,两个,占地方的畜生,”那福郎洪玉说着,一边用手点点那地上的尸体,好像地上是随手扔下的垃圾。再抬头看向洛风时,隐隐有怒气,“还有往我这里惹玩哨子的苍蝇的,都该死。”
虽然洛风时见到那头伏虎时已然大约明白了福禄洞为何会来找自己的麻烦,然而燕楼死士,却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
洛风时听闻张大将说了不少关于这位“福郎”的事迹,观那两具尸体更知道其暴戾残忍,干脆也没打算与他辩解什么。凝神握紧手中匕首,下一秒蛇柄长索已然破风而来。
洛风时深知鞭索攻击范围大于匕首数倍,此时若退,可能再无机会近身。右脚向前一滑,随即将身体重心下放,钢索从面前几寸处甩过,然后起身左脚赚上,正向洪玉在前的那一条腿脚踝处绊。洪玉一颦眉怒气更盛,仓促退几步,扬起手中钢索在半空打一身炸响,然后腾蛇般回转,左手捻指,心神突然有变化。
洛风时距离他极近,铁索回转稍有不慎便可能是伤敌一千兼自损八百,所以破空甩回的铁索收了四分力道,洛风时闪身避过,回头正遇上那白面少年骤然睁开的双眼。奇快妏敩
壁上燃烧的炬火幽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光芒暗淡下来,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呼吸,数息之后无声熄灭。
妖术。洛风时在齿间道。
石洞失了炬火,一瞬间宛如置身千层地底,满目漆黑见不到一丝光亮。
洛风时再次听见挥袖声音的时候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是两人都看不见还是只有自己看不见?
若是两人都看不见,钢索在山洞中本来发挥不出十成威力,更何况现在是二人近身,短兵占优势,洪玉抹去他自己视力等同于将脖颈献上。
而若是只有一人看不见……洛风时凭直觉躲过黑暗中扫来的腿风,钢索从侧面缠上右臂,洛风时借力一背身,右手中的匕首游鱼一般滑入左手,转身右臂后撤凭着钢索牵拉的力将对方身体拉近,随即寒刃前刺。
而那福郎洪玉仿佛是借走了另一个人在黑暗中所失的感官,耳目灵通,闻得风声,脚下略一点地,抽身向后退去。环在洛风时小臂上的钢索骤然收紧,“刺啦”一声剪刀般将半条袖子绞作碎布。
距离一旦拉长,匕首顿时便不再占上风。洛风时看不见钢索的位置,只能凭借风声判断方向与速度。然而或许是他们打斗的过程中双方不自觉地更加靠近了石道的出口,晚间的风从外面灌入,呜呜地直响,更加干扰听觉。那洪玉好像看出了他的劣势,更加不叫他以听觉辨位。冰凉的索链蛇一样滑行在地上,处处是哗哗声,碰上少年脚腕,随即化为鲜血中的利牙。洛风时咬牙,像是察觉不到腿上剧痛,飞脚将钢索踹起,豁力向后侧一个翻身,滚在数步之外,一手扶地。
洪玉知道面前人本来不是自己对手,如此更加势在必得。反手腾起蛇索,转眼近在咫尺。洛风时来不及思考,只听极清脆的一声撞响,抬手寒刃与索链相格,缠绕,扯成一线,兵器之间僵持摩擦出金属的低鸣。
也是在那么一刹那,洛风时抬头,在四周的漆黑中适应久了的双眼猛然间看见一方微亮的形状,那微亮并不明显,好像颜色只比周遭黑色浅一点点,蓝一点点,洛风时知道那是风的来处。
洪玉只觉得钢索那头的力道猛然一重,更加施力相抗。却不曾想一重之后对面猛然放松,借着匕首与铁索的交缠跃身而起,翻过自己头顶落在身体后方的那一侧。
洛风时虽然借力却没想到甩出的力道如此之大,落地的瞬间他听到了钢索在响,自己骨头在响,还有清脆的一声金属声。然后余力使少年人连滚几圈摔出了那一方充满着暗光的位置。
洞门在山侧,紧接着就是陡坡。洛风时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九山方春更新,第 32 章 福郎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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