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走到鸟笼前逗了逗，“下去领盘缠吧，那孽子只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三人告辞退下，自有人领了他们去交代细则。管家上前，低声禀道，“老爷，晋王来了，人在书阁。”
殷老仿佛没听到，指着一旁盛着昆虫的矮口瓷瓶和木镊子，管家会意，立马恭谨地递了上来，退到一旁静听等候。
“要不是老夫，哪里有他晋王今日，老夫以为他能乖乖的做一只笼中鸟，是老夫看走眼了。”殷老一手端着瓷瓶，一手捏着木镊子，夹了几条昆虫，递到笼子里，慢悠悠的说道。
他手那么一放，管家立即上前一步接过瓷瓶跟镊子搁回原处，没有多嘴。
“晋王狼子野心，老夫这是养出了一只狼啊。”殷老移动两步，在水盆里净过手，接过管家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眼里露出一抹狠意，“老夫在朝为官数十载，只怕没那么轻易让他戏耍了去。”
“那是当然。”管家道。
“看这天，是又要下雨了。”殷老挑了一眼翠玉楼阁外的天色，转而接回方才的话题，“他以为老夫不知道，他勾连朱氏生生扶植起一个张进忠，想套着张进忠的手办事，把自己实力坐大了，好甩开老夫。张进忠这奸宦如今在朝堂里威风八面，殊不知后背顶着一把刀，这刀子难说哪一日不会顶到老夫后背来。”
“老爷意思？”
“告诉他，老夫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弹劾晋王的折子备两份，该警醒警醒他了——披了金丝的鸟，就该安分守己地待在笼子里，老夫给他一口吃的，便是他造化！”
“老爷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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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一场雨刚歇，今日又是一场雨簌簌落下，带着入冬前的几分寒凉之意。京州潮了好一阵子了，半月不曾见到阳光。
马车在晋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一条微旧的毡毯自门口一路铺入王府花园，府门前除了那两只宫漆华灯和一对石狮子，从外看整座府邸瞧着朴实低调，比之殷家宅园不知逊色了多少。
王府的总管内侍迎了上来，撑着一把雨伞，急忙迎上，替刚下马的晋王遮去雨丝，“王爷，今日怎地这快便回了？小心这雨。”
晋王一路踏入王府，走进雅阁，雅阁外摆着十几只花盆，高低错落，盛开的几盆花蕊在雨幕的洗礼下，凋零了一地。
总管示意下人捧上银盆，将手帕在热水中绞了一遍，递上来与晋王拭面。
晋王将热气腾腾的手帕覆于面上，头朝后方枕向座椅靠背，总管瞧着没张口说话，过了半晌，晋王扯下帕子，露出一张冷面冷情的脸孔，“去河阴朱家，把本王岳丈请来。”
总管轻声，“喏。”
晋王看着雅阁外纷落的雨丝，收起了一贯颓废无用的面孔，眼里威沉冷怒。
姓殷的老匹夫……
本王受制于你多年，真当本王会一直当一只无用的笼中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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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黑马道，迎来入冬前短暂的晴天。托叶寺第一声钟响之前，头一个醒来的不再是沈思月，而是沈芳朝。
沈芳朝伏在木桌上写着东西，沈思月做了几下伸展运动让自己清醒，从炕上下来，穿戴衣裳，出门便看到外厅里的这一幕。
她微微一笑，抚着沈芳朝的后脑，“芳朝，用功刻苦很好，但早起天还黑着，只点一根细烛容易看坏眼睛，只管把油灯点上，灯油虽不便宜，可这点灯油钱阿姐还供得起。”m.xqikuaiwx.cOm
沈芳朝搁下笔杆，扯了扯披在背上的外衣，想了一下，微微的一笑，“知道了阿姐，我听你的。”
沈思月笑着给他把油灯点上，顿时桌上明亮了许多。
“阿姐。”沈芳朝忽然唤了一声，沈思月听出话中意思，坐到了另一张凳上，目光看了过来，“芳朝有话要跟我说？”
沈芳朝点点头，淡淡的说道：“阿姐，我去过白儿村了，也知道阿姐把秀秀托寄给了燕枝父母家，给了他们补贴。我知道阿姐做这些事情是因为那一日我对阿姐坦白的话，阿姐做这些，是为了让我不再因为白儿村而夜里难以入睡，甚至是耿耿于怀。”
“我是弟弟，可我也是哥哥，我不该一直以来遇事只知引咎愧责，却不思付诸行动。”沈芳朝目光熠熠发亮。
“阿姐让我知道了，任何困难面前，若只知道退缩低头，便永远都不可能自困境中走出来。唯有全力以赴的尝试，才可能找到解决之法。”
他拿起桌上纸张，“我虽然没出上什么力，但我将慈善医所要用的药方名帖都写了下来。至少，我也能起到一点微末的作用。”
沈思月早已经看到了，“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当初秀秀的爹走后，你虽愧于面对她，但私下里却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没让她饿死，冻死……省下的全都是你自己的口粮。”
沈芳朝脸色微微一红。
“那段日子你明显瘦了一截，阿姐不是不知道，但没有说破，是因为阿姐觉得你吃点苦也没什么不好，为了帮你想帮的人而吃点苦，才会让你知道，成为别人的依靠，你得努力变得更好——阿姐一直都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沈芳朝眼眶微微一热，“阿姐为我百般辛苦奔劳，良苦用心我若还不知晓，便不配做沈家人。”
“我瞧瞧。”沈思月拿起一张药方名帖，啧啧称赞，“我们芳朝的字真好呀！挂在医馆里头，医馆都显得更蓬荜生辉！”
沈芳朝难得朝气一笑，“阿姐若是觉得好，我便再多写一些。”
“好，多写点！医馆里还有许多地方要张贴的，都交给你来做。”
姐弟对视一笑。
忽然，托叶寺传来冗长的钟声——咣——
知知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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