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帝更是龙颜大悦，立刻册封秦涣为镇国大将军，官拜二品。
他从未见过秦涣，乍一眼看上去竟觉得面熟，便特意追问秦涣出身来历。
秦涣神态自若，恭声道：“启禀陛下，臣家父只是江南一座小城的县令，臣十三岁参加锦衣卫选拔，进了镇抚司。”
“后机缘巧合得指挥使大人赏识，见臣武力尚佳，便派臣前往南疆沙场，这才得以施展抱负，为国效力，臣荣幸之至。”
见他是镇抚司出身，恒帝不疑有他，直夸赞他年少有为，未来可期，特在宫中设下晚宴要给他庆功。
秦涣从容谢恩接受，趁着时日还早先出宫去找顾敬，跟他详细汇报军中要务。
话题谈到最后他激动询问顾敬，“兄长，如今万事俱备，究竟何时开始计划？”
顾敬停下手中笔，将写好的信递给他，“你去找韦南风，让他五日后来京城，等封王仪式结束就在文武百官面前揭露当年真相，逼皇帝下旨重翻旧案。”
“个中细节我已经在信中交代，你转交他便是。”
秦涣接过信，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给顾敬行跪拜大礼，“小弟代端王府上下叩谢兄长大恩。”
顾敬将他扶起来，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谢清婉临终前想让我答应将她埋葬在姑苏行宫是么？”
秦涣大惊，反问道：“兄长如何得知？郁荷告诉你的吗？”
话音刚落就被顾敬抬腿踢了一脚，斥责道：“她如今是你长嫂，郁荷二字是你能叫的？此事与她无关。”
秦涣立刻认错改口，“姑母临终前是想让我通过长嫂劝你答应，可长嫂因此痛骂我一顿，我这才幡然醒悟知道姑母的自私。”
“原本担心你知道后终有一日会心软答应，打算一直瞒着的，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呵……”顾敬冷哼一声，“成全她又何妨，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做孤魂野鬼。”
如今恒帝要把淑妃迁入皇陵，谢清婉心心念念想去行宫与她作伴，终成一场空，他岂能不成全。
而还不知道实情的秦涣，误以为他终究还是心软，赶忙劝道：“兄长何必怜悯她，让她去扰了那位清净。”
顾敬不打算告诉他，只道：“以后你会明白，不必多说。”
秦涣见状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将信收进衣内转身出屋。
快走到大门口，他觉得还是该跟郁荷打个照面，便又折返回去找她。
郁荷刚瞧见他就没忍住笑出声，“这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又沧桑许多，晒得也太黑了些。”
秦涣也跟着笑起来，“没能赶上你跟兄长的大婚，实在是遗憾，还望长嫂莫怪。”
听见他叫自己长嫂，郁荷笑意更加明显，“虽然你该这么喊我，但还是听着怪不习惯的。”
秦涣深有同感，但碍于顾敬的威压，他也不敢造次，“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他与郁荷闲聊几句，便出城去山谷找韦南风。
万万没想到短短数月，韦南风竟整整瘦了一圈，面黄肌瘦，看着毫无精气神。
他赶紧追问缘由，“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韦南风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约摸两三个月前他身上突然起红疹，发痒难忍，用药之后症状竟更加严重。
被折磨得受不了时才知道并非是被蚊虫叮咬，而是中毒。
他立刻断定毒是郁荷下的，当然不可能拉下脸来找郁荷要解药。
只得四处找人解毒，整整一个月后才终于解毒成功。
原本以为能得消停安宁，近几日山谷前湖后山的机关陷阱却不断被人攻破强闯，在山谷里四处反设陷阱放毒。
迄今为止已有好几个暗卫中招，虽不致命却受尽折磨。
尽管他已经做好被郁荷报复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她是用这些小手段，让他很是无语，甚至生出轻视之心，觉得她妇人之仁。
然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边，如今不过是开胃小菜。
眼下他面对秦涣的询问并不打算说实话，只问他顾敬可有下一步计划。
秦涣赶紧把信拿出来给他，将顾敬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
韦南风看完信先是沉默数息，然后开始仰头大笑，“这一天，终于来了。”
端王素来以贤德著称，在朝野民间一直都威望极高，自幼就被先帝当做继承人培养，在他的光环之下，恒帝显得无甚存在感。
后来先帝病重，在所有人都以为端王会继位时，先帝却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恒帝。
这道旨意自然惹得质疑声四起，但先帝驾崩前只召见了端王，端王亲自捧着圣旨出来宣读遗诏打破质疑，恒帝才得以顺利接替皇位。
但尽管让恒帝继位，先帝却把近五成的兵权都让端王紧握。
端王一心为国为民，军政大事亲力亲为，朝中武将几乎只听令于他，久而久之，恒帝难免因此心生芥蒂。
虽然他只是不满，尚未有铲除端王之心，但当时还只是三品武将的徐善在屡次向端王自荐投诚，想参与北塞战事均被觉得他心术不正的端王拒绝。
不禁对端王心生怨恨，誓要将他的兵权夺过来，察觉恒帝对端王有意见后便一直明里暗里在恒帝面前挑拨离间，伺机而动。
建兴三年，北塞边境遭受邻国突袭，端王派二十万大军奔赴沙场应敌。
徐善察觉到机会，赶紧再次自荐，而对于重大战事，端王从来都只派遣自己麾下心腹大将上阵，自然再次拒绝他。
但恒帝却出面替他说情，说他年轻力壮，武力又好，做个副将也未尝不可。
端王这才给了他一个先锋的职位，让他同去北塞沙场御敌。
可惜就因这次疏忽，竟给端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徐善此人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又极擅长观察人心，他成功进入军营后渐渐获取主帅程锋的信任不断往上爬的同时，专门寻找有野心却不受重用的副将，花费将近一年时间获取兵权收拢人心。
在北塞战事大获全胜之后，伙同他人软禁威胁主帅程锋，伪造他与端王往来书信，将端王让程锋班师回朝的密令，篡改成让他拥兵不返，等待兵变攻打京城。
而后徐善又带着这些假证据赶回京城告御状，恒帝将计就计，并未仔细查证就先下旨软禁端王，徐善又让人杀害程锋，造成其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戕的假象。
就在过半朝臣死谏相信端王的清白时，驻守南疆的十万大军却突然回京，拿出密令说是受端王授意。
这让端王的处境顿时变得极为凶险，再无人敢谏言说他无辜，只是求恒帝下旨彻查真相。
恒帝将这件事交给徐善去查的做法让端王很是寒心，不等徐善有所行动，竟自刎于府中，留下罪己遗书，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所有人。
虽然他辞世后恒帝并未明文下旨判定端王府谋反之罪，只以他德行有失的罪名查抄端王府。
但端王的声誉还是因此一落千丈，民间不知实情，极易被煽动情绪的黎民百姓仍旧断定他有谋逆大罪，自此失尽人心，兵权也尽数被恒帝收回。
昔日亲信也均被夺去官职，贬为庶民，世代不得再为官。
如今距离他含冤长眠荒野，已经十四年了，终于等来真相大白之日。
作为他唯一血脉的秦涣亦是因激动而眼眶湿润，可莫名地，他心里激动之余却没有了从前那种期待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他犹豫一会还是问道：“选在兄长封王那天，会不会对兄长太不公平，不如再等等，等兄长王位坐稳再提？”
他原以为韦南风听完会发怒要打他，赶紧往后退了数步离得远远的。
岂料韦南风只是长长叹息一声，“世间哪有事事两全其美，事已至此，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你父亲已经含冤十四年，还有多少人记得他的冤屈？”
“若是重查旧案的旨意不是皇帝亲自所下，即便端王府真得沉冤昭雪，还是会被世人怀疑清白，还有多少时间让你再等？”
“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心软，你兄长比你清醒冷静，他绝不会只是因为人情而帮你。”
“你若真对他有愧，余生就该倾尽全力去获取军功夺兵权，无论你兄长是否要皇位，你都可以成为他的左右手，助他平步青云。”
他抬手示意秦涣过来他面前，等秦涣蹲下后他重重拍打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父亲赤胆忠心，一心只有大齐百姓，从未想过夺皇位。”
“你也必须给我记住，端王府从上到下，只出忠臣。”
秦涣神情坚定，目光炯炯，郑重承诺，“孩儿谨遵教诲，绝不会败坏端王府气节门风。”
韦南风笑容欣慰，再次叮嘱，“还有一事，你必须给我做到。”
“无论今后你兄长如何对我，你不许因此为我求情，不准因此对他心生埋怨。”
秦涣很不理解他此话何意，赶忙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担心兄长会过河拆桥吗？他绝不会是这种人。”
韦南风摇摇头，“以后你会明白，只需答应我的要求就是，我要你立誓，否则从今日起，我便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他说得这般严重，秦涣也不好再追问，伸出手指按照他的要求指天立誓。
＊
册封大典当日，恒帝看着殿前身穿绛紫冕服，颇有王侯之相的顾敬，眼里充满欣慰与骄傲。
他亲自给顾敬带上冕冠，让他站在自己身侧接受文武百官跪拜，宣告礼成。
朝臣们看着眼前的两人，越看越像极了父子，霎时间好奇心大起，大多暗自猜测不久将来恒帝是否就会宣布顾敬的身世，甚至封他为太子。
果然恒帝坐下后就直接说要追封淑妃为皇贵妃，将她的灵柩迁入皇陵安葬。
要钦天监观天象选吉日，让顾敬亲自前往姑苏行宫去请灵柩入皇陵。
这在众臣听来完全就是变相承认顾敬是淑妃之子，哪还敢有任何异议，似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般磕头行礼便为上策。
仪式结束后顾敬跟着恒帝回到太极殿，陪他用完午膳之后又亲自服侍他喝药，等他昏睡过去才出宫回家。
晚间为庆祝顾敬封王的宫廷宴还未开始，文武百官便早早进宫等候，可直等到宴会开始一刻钟也不见顾敬人影。
恒帝脸上笑容因此逐渐消失，不停派太监出宫去催促。
宴会上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数十张圆桌满座却鸦雀无声，只有胆大者互相眼神交流。
又等了一刻钟时间，大殿门口处终于有人前来，却不是众目所盼的顾敬，竟是六年前就不曾踏入京城半步的韦南风。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十分惊讶，恒帝亦是颇感意外，等他到自己跟前后厉声道：“韦卿好大的胆子。”m.xqikuaiwx.cOm
韦南风在左右两个小童搀扶下艰难跪地行大礼，“陛下，臣无召入京，并非是因为臣胆大包天，目无君主。”
“臣是想告知陛下、告知世人一个隐埋多年的真相，求陛下开恩允准。”
恒帝脸色越发阴沉，显然已经动怒，“你应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休得在此放肆无礼。”
韦南风却不再管他的拒绝，直接大声道：“陛下，端王府谋逆一案，臣追查十余年终于查明真相，请陛下允准臣说出实情，还端王清白。”
恒帝重重拍案，猛然起身，喝止道：“混账东西，你是在说朕冤假错案，残害忠良么？”
韦南风俯首磕头，“臣不敢，陛下与端王兄友弟恭，情同手足，岂会生残害之心，而端王赤忱忠君，也绝无谋反之意。”
他不再停顿，情绪激动高昂，将当年事情真相叙述，从怀里拿出当年端王所下的四道密令真迹，恳求恒帝下旨重查。
与此同时，有锦衣暗卫悄然上殿，将誊抄的四道密令都给文武百官分发一份。
当年一直相信端王清白的大臣们看完密令，立刻跟着韦南风下跪，同求恒帝下旨。
恒帝接过太监呈上来的密令盯着看了许久，并没有韦南风想象中的勃然大怒，歇斯底里。
他将密令重重拍到桌上，双目阴鸷扫过跪倒一片的大殿，又快半盏茶时间才厉声道：“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赶紧小跑到他跟前跪下，“陛下，微臣听旨。”
恒帝又拿起密令扔到刑部尚书身上，语气甚至平缓许多，“翻案重查。”言罢便直接拂袖离开大殿。
这让殿上众人尤其韦南风极为惊讶愕然，万万没想到恒帝竟会如此轻易同意翻案，事情顺利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双眸目不转睛盯着恒帝扔到刑部尚书面前的密令半晌，才猛然长舒一口气。
不管恒帝行为为何突然反常，重查旧案的圣旨已下，他今日的目的便算达成，只等真相公诸于世便是。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偏宠（锦衣卫）更新，第 149 章 第 149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