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下来,各种赏赐馈赠,流水一样的送入菡萏院里,所以苏绪一宫人回去时的行囊比来时足足多了四五倍。
临行前夜,常萍借着商议行头的说法,让苏绪屏退左右,私下交谈。
“主子明日回宫,着这件鹅黄,再簪一朵山茶,最显娇嫩了。”
“姑姑眼力好,就这样打扮吧。”
常萍拿梳子沾了沾芙蓉水,慢慢替苏绪拆下发髻头环。
“如今小主这一起子福气来了,也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物了。”
苏绪淡淡道,“姑姑放心,日后自然更加谨言慎行,规矩本分。”她岂能不知这些话是替太后传达的呢。
常萍笑了笑,“主子真是个七窍玲珑的。其实也就是太后老人家爱关怀几句。”
苏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描画精细的眉毛和口唇,“姑姑也是了解我的,我不爱与人争持,只想过清净日子,谁来撩拨我,我都不爱理会。”
“奴婢知道,这满宫里,就数主子最是清洁干净。”常萍面上笑意更深,但垂下眼睑,并不与镜中苏绪那对明亮的眼睛相对,“但主子,奴婢还是要多嘴说一句,这后宫,就如同无边无际的花园,千娇百艳的花可是数不胜数啊。”
苏绪面色平静无波,如同没听见一般,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姑姑,我明白的。这花园里从来就没有一枝独秀,万紫千红才是春。若是执着于此,必如迎风执炬,久之必有烧手之患。圣上来赏我,是好事。若不来,我也只管自己静静开着,或者和其他的娇艳花朵相伴,观云观水,也是好日子。”
第二日,想必常萍就将这一番话转告给了太后,苏绪也得以与太后同乘一车。这是连萧徽张娆都没有的体面。奇快妏敩
太后的车架,自然比苏绪一个小小宝林的宽敞华贵,但也并不靡费,只觉得有一股天然气派,凌然于众人之上。
太后一上车便撑着桌案闭眼小憩,苏绪请安时她也没有睁开眼睛,掌事姑姑只打了个手势,叫苏绪在一旁静静坐着。
路程过了大半,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苏绪的乖顺模样,脸上便已浮起笑容,她招了招手,“好孩子,来母后怀里来。”
苏绪一愣,心中惊诧非常,这素来只有圣上皇后公主,或者是太后极为看重的妃嫔,比如有故旧的萧徽,才能称太后一句母后,以显示亲近的。
但苏绪仍面色不变,规矩地膝行几步,伏在了太后的膝头,握拳轻轻替太后敲打。
太后拉住了苏绪的手,“不必费劲了,这自有熟手来做。”说着转头看着一位姑姑笑开,“杜若你看看,人家要夺你的差事呢。”
这名唤作杜若的姑姑,五官有些锋利,但神态平和。她与太后年纪相仿,是从太后做太子妃的时候就跟在身旁的,一路侍奉已经有几十年了,最得太后信赖。
听得太后这调笑,杜若故作慌张来逗趣,“还请太后不要嫌弃奴婢这个老人。”
太后掩口一笑,“好了好了,饶了你。”
苏绪只含着得体的笑容,端正地坐着,不敢因为太后的几分看重便生了骄矜二气。
太后又和杜若聊了几句,便又转头回来,将苏绪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青丝,“你真是个好的,果然能得圣上喜欢。看着小模样,哀家也偏疼呢。哀家这把老骨头活到现在,也没什么别的执念。只想着圣上过得舒心,能有些体贴人。苏宝林,只要你保着如今这颗冰心,岂止如今这个位份呢?以后的尊荣可不会少。”
苏绪睫毛轻颤,但还是很快稳住心神,柔声道,“嫔妾谨记母后的教诲。”
回到宫中后,苏绪的日子依然过得安宁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若是前一天没有圣上的召见,一般是早上就去服侍太后,随着太后抄经。回宫用过午膳后绣两针,消食之后小憩,之后起了再看看书,练练字画。
一开始她在招幸之后的第二天,也照样去服侍太后,但太后直接开口免了。于是之后她就会在第二天多休息些。
“也更好坐胎有孕。”太后这样凑在她的耳边低语,沉静的她难得飞红了脸。
其实最近陛下的政务越发繁重,招幸妃嫔的次数也不很多。
欣昭仪一边将养身子,一边统御内廷教导皇子皇女,见圣上的次数也就少了。萧徽毕竟和顾易欢林素一样,是陪伴多年的老人了,就算复起时很有几分声势,但日子久了,到底不如水灵鲜嫩的新人。
在众多嫔妃里,张娆和徐袖云齐头并进平分秋色。颜清也开始承欢,但并不多么得宠,但颜清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她聪慧伶俐,和欣昭仪很聊得来,深宫漫漫也不算寂寞。至于陈静慈展岚和其他的采女,便没什么春恩。
苏绪承宠并不多,一月也就一二次,但圣上喜欢宣她来书房,在旁研墨,或偶尔抚琴给他解闷。
有时想起门可罗雀的品韵阁,苏绪会忍不住开口,婉转夸奖陈静慈的琴艺。
赵衍温柔地看着她,笑她是个直肠子,之后苏绪也不好意思多提。
陈静慈的琴艺日日精进,可堪国手了,只是越发孤高清冷,平日里听总有些费神。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便是年底除夕。
这日,赵衍又宣苏绪来起居殿里陪着用午膳。苏绪穿上白狐裘,手也袖在兔毛筒子里,又提了一个银花炭的手笼,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她如今得皇上爱怜太后看重,处处用物都是上好的。
进了殿内,温暖如春,狐裘是穿不住的,连内里的素绒绣花袄也想脱下。
赵衍按住她的手,“别那么燥,只略坐一会就惯了。又不是真的春日里,能只穿几件云衣锦裙。”
苏绪颔首,安静地随赵衍坐到榻边等着传膳。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酷寒。希望百姓能过个好年。”赵衍揉着苏绪的手,轻声喟叹。
苏绪明白,他不只是在担心前朝政事,也是在关怀清宁殿里的十一殿下。刚入冬,欣昭仪的小儿子狸奴便又感了风寒,每夜里总是咳嗽不停。为这这件事,欣昭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延请名医无数,承恩寺里的大师也入宫祈福多次。顾昭容也是体弱的,林素一向淡泊,无心于此,宫务如今也只能托付给萧徽和以前的老人,连张娆,因为她是新人中位份最高最得宠者,也都要分管一二。
赵衍顿了顿,长长一叹,“林太医说了,狸奴的症候恐怕是哮症,只能长久静养。”
苏绪心中一跳,这样的缠绵反复的疾病,就算是福泽深厚如清宁殿,也恐怕是很大的打击,但她面色如常,只温声道,“嫔妾看狸奴是个有福气的面相,必能过了这关。”
赵衍合上眼睛又沉思片刻,似在推敲什么,缓缓道,“承恩寺苦然大师觉得狸奴颇有佛缘,想收他做个弟子,离了这锦绣堆,在伽蓝中静养。江南的益王也很疼爱狸奴这个孩子,听说温暖之处更适合将养身子,便想代为照顾。”说着,赵衍将手头的医经搁到一边,“朕自然是想狸奴长久在身旁的,可为父母者,当为孩子做长久计。”
说罢赵衍便看向苏绪,虽然未问,但他眼神还是有想交谈之意,苏绪便斟酌片刻,轻声开口,“那昭仪娘娘如何想呢。”
“她虽然也不舍孩儿,但无论出家还是寄养,只要狸奴安好,她都愿意。”
苏绪温柔一笑,面上如春花微绽放,“嫔妾从江南来,那里是温存的好地方,比起明极宫,虽然不那么华贵雍容,但也暖和合宜。只是路途迢迢,免不了折腾十一皇子。”
“那你是觉得承恩寺更好了。”赵衍伸手拧了拧苏绪的脸蛋。
“承恩寺的苦然大师,与医道颇有建树,特别对于苦症顽疾很有研究。嫔妾在江南都听闻他的名声。不过毕竟是陛下的孩儿,若做俗家弟子能行,便更好了。”
赵衍失笑,“岂能如此敷衍苦然大师。他的师傅乃是空明大师,西去十二载,取真经而回。苦然大师承袭衣钵,乃是国士。狸奴若真有缘分,做空明的徒孙,也算是有造化。”
苏绪微笑点头。如今狸奴身子孱弱,圣上和昭仪自然没其他要求,只愿此儿康泰,此生喜乐无忧。若是昭仪的另外两个儿子想要出家,一定要被狠狠训斥了。
二人聊罢,內侍监看着眼色立刻将午膳铺开。
“你尝尝这羊羹。”
百姓嘴里有许多关于明极宫的想象,他们说宫里饭菜都会送到嘴边,一道菜再好,尝了两次也要撤下。但其实哪里那么拘谨了,赵衍有时看到好的,都会夹到苏绪碗中。
苏绪夹起这块块取骰子大的羊肉,细细品味起来,火候控制的很好,劲道又不费牙,煨了许久的鸡汤都渗到深里了,还有笋丁、香蕈丁、山药丁的清甜香气。
她又尝了尝梅花汤饼,轻轻咬开就可见里头的淡香花瓣,颇有雅致,便也夹到赵衍的碗中。
两人面对着进食,偶尔交谈一句,倒有几分似民间夫妻。
当然了,民间夫妻没有这样丰盛的席面,也不会有內侍监在中途进来报喜。
“恭喜圣上。玉华台的张美人有喜了。”
苏绪顿了顿,嘴里的竹荪一时没了滋味。而赵衍则大喜而起,“如此甚好。”
两人便匆匆用罢午膳,往玉华台去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苏绪赵衍温桐更新,第 9 章 体面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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