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大选之年的乾元二十二年,更是人比花娇,莺惭燕妒。
这日,元妃相邀高位妃嫔齐聚清宁殿,商讨选秀之事。九嫔之上,修容萧徽,修媛徐袖云,充容张娆,充媛苏绪都应召而来。
元怀英身着藕粉,上面用金银线勾出峰峦重重江河迢迢,如写意水墨,头挽一朝云髻,上簪有翠玉粉玺红宝打就的蜻蜓步摇。她神态可亲,并不因是位份最尊者,而面露上位者的矜贵,言谈也谦逊。
“再过几日,便有新人要进明极宫来。是故今天特请各位姐妹们看看章程,可有甚缺漏之处。”
萧徽虽未登临四妃之位,但其子储君之位愈发稳固,她也更显端方气派,着鹅黄宫裙款款而来,如姚黄牡丹开放在殿宇之内,螺髻上簪着青鸾回首的玉搔头,虽清简却自有气势。
她一开口便是老资历了,“圣上勤俭,登基这些年来,这还是第三次选秀罢。第一次来了元妃这般品貌的。第二次又是你们这些招人疼的好妹妹。”说着说着便抚掌而笑,好不亲切。
徐袖云一身樱红,衬得她的脸颊如云霞一般娇妍,经年养尊处优在深宫,虽然诞育三女,但仍然保着几分少女姿态。
她笑盈盈道,“萧姐姐又哄人开心,可不是要分什么繁杂事端来差使我们。”
张娆着淡紫宫裙,外面罩着一层银纱,缥缈若仙,而一对紫钗金步摇又衬得眉眼有几分妩媚,像是踏着山中雾气袅袅而出的山妖。一日日打磨下来,她姿容越发高绝了。
她一边轻打着绢扇,一边柔声接话道,“要论躲懒,再没有人比云儿更精通。”
苏绪笑着轻挥手中罗帕捂住了嘴,“那我还是更胜徐袖云一筹了。”
谈笑之间,青碧色的褶裙却一丝波澜不生,腰间环佩也不会恼人作响。饶是她小户人家出生,在这宫里待上了十个年头,也□□出了第一流的气度风华。
就这样谈笑之间,六宫一司的监理之事便分配了。
其中教导新人进退规矩的尚仪局和最惹新人瞩目的尚寝局,之前已经托付给颐安宫的两位姑姑。
位份最高的元怀英总领尚宫局,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老资历硬靠山的萧徽则总理宫正司。徐袖云一向和尚食局走得近,搭配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张娆善丹青,打理尚服局之事,也是驾轻就熟的。
而苏绪则是接过最不起眼的尚功局。
尚宫尚功一字之差,地位身份却是天上地下。
尚功局总理司记、司言、司簿、司闱。凡六尚事物出纳文籍,皆涖其印署。称得上是六宫一司的领头。
而尚功局则是掌女功之程,总司制、司珍、司彩、司计,其中领事的冯尚功,是六尚一宫正中最老实本分之人,每日只醉心手里活计,遇事总在听任吩咐。
回到未央宫后,苏绪请来冯尚功商议。
冯尚功名唤冯素娘,圆圆一张白皙脸蛋,虽然已经上了四十,但仍然像年画上那般喜人。她绣娘出生,眼睛却保养得很好,一双杏眼颇有神采,观之可亲。
冯家世代都是江南做针线生意的,她的外婆和母亲都很有一套保养的好方法,她也并不藏私,例如在哪几个角落点上白蜡,不直接在日光下做活计,养绿萝逗金鱼,大有倾囊而授的模样。
谈话间,她还提及,自己本许配给染坊老板之子,下定后新郎官却病故了。她不想守望门寡,之后想看的人都不如青梅竹马的良人,立女户过活又诸多桎梏,不若学成手艺,货与帝王。
也就说道这段往事,冯尚功脸上有灿然光辉,如阳光洒满她饱满如圆盘的脸,其他时候都是诸事都好商量。
当然,这就意味着许多事苏绪要自己担起责任来。wWw.xqikuaiwx.Com
送走一脸温驯的冯尚功,苏绪忍不住和常萍抱怨,“日后闲散日子可少了。”
常萍笑着帮她松额角,“娘娘也不必多发愁,都是成例,分点心思盯着就是。后宫多少主子,想要这份辛劳而不得,暗自咬碎牙呢。”
苏绪伸手叉起几颗绿提子,“邀月阁那位必然是想揽事的,但哪里有份呢。”
话一出口,自己不由得愣住,仿佛昨日还是抱着茗茗忌惮于顾婕妤威势,一眨眼,已经是主殿娘娘,登临九嫔,昔日恐惧的巨人,如今已经不值一提。
常萍又一一数过去,“顾婕妤前头还有一位康婕妤呢。有封号,位份更高些。”
苏绪摇了摇头,“康儿越发孤拐避世了,怎会掺和到这些事情来。”
说着,心中不免叹息,好不容易看着这一起入宫的佳人,一点点褪去生涩和羞怯,也诞育了玉雪聪明的孩子,成为一宫主位,却被一个个浪头打得,又缩回壳去了。
先头乐坊出生的云氏高氏安置在她宫内东西偏殿,倒也都是安静人,只是骤然起落,显得寥落了些。但怎料到这样飞上枝头的故事,刺激了其他的姐妹,有洪氏柯氏举止轻浮,在徐修媛的生辰宴上,惹出好大的丑态,一个矫揉造作邀宠,一个甚至语出不逊以图博得圣上青眼,想有一段“曲有误周郎顾”的青云梯。
而赵衍的性子,苏绪入宫没多久就见识过了,不合体统规矩的,哪怕是有二子傍身的顾清歌也能新人旧人面前,当众没脸。这一遭下来,自然惹得赵衍大怒,一个发配到掖庭学规矩,一个拖下去每日杖责二十,这还是顾忌这徐袖云的好日子,不好直接了结人命,拖了几天叫那柯氏吃了诸多苦楚才断气。
圣上对娇憨可人的徐袖云,一向是温柔体贴的,对于情谊稀薄的云氏高氏就没有那么多好脸色,只因也是乐坊出身,就叫尚仪局安排人去再叫些规矩,甚至让一宫主位的康婕妤也跟着听。
陈静慈一下脸都青白了,眼圈发红,却是连泪都不敢掉一颗,只怯声应了。
这要是换了也受过挫折的萧徽,一定有圆滑接话,再不济也有姨母的照应下,体面离去。若是张娆,那行礼的脊背一定都是挺直的,面上的傲气坚定一分不少。
但萧徽是皇上远房表妹,虽然和太后那一支拐了好几个弯,却也算是娘家人。而张家蒸蒸日上,虽然不算权势滔天,却也是个蓬勃兴起的新贵门第了,张娆也有底气。
陈静慈的家族却一再拖累她。
刚入宫时,大家多是耕读人家出来的小门户女儿,独她是官家小姐。她头面首饰是最精巧别致的,学规矩时若非生性羞怯,其实算得上做得最好的。
可是她的伯父这几年屡屡被人弹劾,说他在湖州任职时,在赈灾一事上有所贪墨。年岁久了,真凭实据也照不出来摆上来,只是一二敲京兆尹府喊冤的穷困百姓,以及风闻奏事的刺史言辞犀利。
还有她的舅舅也是个拎不清的,在家孝期间偷娶一个清倌人为二房。那清倌人在花船上就颇有艳名,许多才子文人都有她相赠的绣帕香囊,名声并不清楚。她的舅母是大家出生,受不得这样没谱的事情,硬气和离走了,坊间许多人都戳着他脊梁骨骂不敬长辈宠妻灭妾。
苏绪也分不清,陈家的一堆破事在先,还是洪氏柯氏之丑在先,是皇上要借着乐坊一事敲打陈家女儿,还是有这样的父母亲族,惹得皇上对她也渐渐凉薄了。
总之品韵阁日渐萧瑟了去,徐袖云苏绪仍然邀她作伴,但她的心却像枯老了。她的女儿明佳六公主是诸女中最伶俐,但过于通彻却也不是好事,也像腻烦内廷诸事一样,常常静坐佛前,以琴声供奉。
苏绪取手帕轻轻点了点嘴角,拭去些果渍,又接着往下数,“婕妤位美人位的番邦贡女不算,还有一同入宫的颜清呢,之前她常出入清宁殿,我还以为,元妃这次也会为她安排上一些事务。想来是才人位份还不高,私下里,许是去襄助元妃也不定。”
常萍露出一点淡淡笑容,“颜才人之前是和清宁殿亲热,但许是日久天长,还是话不投机,如今倒往尚仪局去的多些。”
苏绪微微咋舌,“她这两三年常去尚仪局我倒也知道,不过我只以为她是去借些术算的杂书来打发日子的。”
常萍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颜才人与蒋尚仪倒很谈得来呢。清宁殿那儿总是热灶的,董采女南采女,最近也都上赶着坐颜才人的位子呢。”
苏绪一时心绪起伏不定,入宫十年了,那群一起住在群芳前院的女孩子里,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命运。
张娆得恩眷,徐袖云运气好,而陈静慈有起伏,展岚更已消失在内廷。
之前只谈笑说道颜清在元妃身旁,是想做个女青天的吧。但她真的不想向上些吗?她想的,那时候在琼花园,她的作品也有掩不住的锋芒,要一搏圣眷啊。
其他姐妹都住进主殿,但都是凭着有妊,性子都不是能拉拨她人的。
所以颜清去找元妃了,做出些宫务上功劳,以图更进一步,或得得圣上驻足,但几年过去,不过寸进,她迈过最庞大最基层八十一御妻的坎,成为更小一梯队的二十七世妇。
蒋尚仪是宫中老人了,苏绪常在太后宫中看她前来闲话,其人八面玲珑,做事长袖善舞,品阶再高她也是不卑不亢,小小采女或六宫一司的微微女吏,她也都如沐春风相待。
颜清如今去走这条女官的路了,看起来也见了些成效。
常萍接过蓉心泡好了一盏清茶,声音低柔又坚定,“太后年岁大了,不爱这些纷纷扬扬的。娘娘,一向活得明白,又何必管她人如何呢。”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苏绪赵衍更新,第 26 章 选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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