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送到玉华台的紫纤婀，圣上下了圣旨，过明路赏赐，省的张美人不自在。
若斐又培育出几十株颜色饱满鲜艳的紫纤婀，送到各处。
经历过这样的风波之后，陈静慈好像开窍一样，无论是古琴、琵琶还是笛，都更舒朗开阔了。圣上本来只是因为她宫人有功，去过一次品韵阁，听了一首，便停下了脚步。
入了秋，明悦的婚期将至，苏绪去望舒台也就更勤了。
“昨日里，率銮仪校抬送公主嫁妆至驸马府了。我这担子也算轻了一半。”
苏绪笑着替林素捏肩，“说不定过几日，便又有一个小冤家托生到姐姐肚子里呢。”
林素掐了掐苏绪的腰，“再饶舌。”
苏绪笑道，“我这舌头再厉害也比不上若斐。她那番话现在满宫都传遍了。”
“呵，那李宝林和常采女的做派我远远看过一回，就腻味了。骂得好爽快。不过这若斐可不止嘴上功夫了得。她伤还没好全，又开始侍弄花草了。昨日司苑还赶着送一盆白纤婀来悦儿添妆，长溯带回来的花骨朵不过只有珍珠大，而如今的是有海碗那么大。圣上一问，果然就是若斐的手艺。”
“也实在是妙人。”
林素轻声叹道，“这老天都是公平的。给一份真心，便回一分真本事。本来圣上还想说，滇州给了这么多金饰彩礼，嫁妆里翻倍，还不够体面，人家说金枝玉叶，他想着，用白玉打出一样多的首饰。叫我苦苦劝住了。这样靡费，怕是要折福的。正好这若斐养出了白纤婀，那花瓣比起玉还美呢。”
“如此甚好。”
“长溯也劝陛下，不作玉器，而用玉刻了佛经，做了佛珠，在滇州更体面。”
“六皇子也是有智慧的。”
“有什么呢，不过是糊弄两笔。只盼他在鸿胪寺不要惹出事来。”
“姐姐永远有操不完的心。不若悦儿出嫁后，我们空了闲就做螃蟹吧，这样姐姐便只管享用了。”
“你这嘴，就是永远不饶我了。”
到了，公主出降这天，白氏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丹凤门恭纳。礼品为鞍马一十八匹/甲胄一十八副、马二十一匹、驮六匹、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四十五瓶。
受礼后，皇帝、皇太后分别于宣政殿和颐安宫宴请驸马家男女族。
明悦身着华贵的吉服，到皇太后、皇帝前依次行告别礼。再到望舒台和林素告别。
苏绪扶着林素的手，温声笑道，“悦儿真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林素用力点头，紧紧攥住了苏绪的手，眼眶泛红，硬撑着不落下眼泪。
明悦跪在殿前，恳切道，“女儿日后不能常常在近前伺候母妃了。还望母妃保重身体。女儿无论身在何处，都永远替正国，替皇祖母，父皇母妃祝祷。”
林素身形有些摇晃，但还是稳稳走下，将红盖头披在女儿凤冠之上，“该交代你的，皇祖母和你父皇都交代了。为娘的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只盼你岁岁安宁。”
告别之后公主在命妇引导下升舆出宫，赴驸马府邸。公主乘舆由内务府校尉抬行。其前有仪仗开道；其后，送亲命妇等乘舆随行，最后是护送的骑马军校。送亲队伍浩浩荡荡。
至驸马府邸后，礼男宾于外厅，礼女宾于中堂，公主与驸马于洞房行合卺礼。礼毕众退。
婚事告一段落，等着只等着九日后的归宁。到那时明悦会拜见太后、皇帝，依次行谢恩礼，还能来望舒台与母妃相聚。其日宫中少不得还要大张筵宴，热闹一番。
望舒台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圣上那里也了却了一桩大事，将苏绪召去紫宸殿相伴的次数也就多了。
这一日，苏绪陪着赵衍一边拆着螃蟹吃，一边听他说些前朝的事。她性子安静，又无欲无求，赵衍与她说时总觉舒心，便常吐露些帝王心思。
“长溯在回朝做事，虽然在鸿胪寺，没什么要紧的，但连他这样温吞本分的，上次进宫时禀告说，听闻张家最近不太平。”
长溯乃是林素之子，明悦的胞弟，听人说他皎然如月，性子是众皇子中第一和善平顺的。他虽然心有七窍，但并无什么和兄弟争长短的念头，一向本分做事。自从出使蒲甘回来之后，就在鸿胪寺办差，闲了就去郊外甘蓝寺和一个老和尚品茶论道。林素看他这样太平过日子，也算安心，唯一的忧虑就是怕他和十一皇子一样入了佛门。
苏绪按住蟹脚沾了沾姜末和香醋，“又怎的了？张美人都快临盆了。一向都这样静静过着日子，怎么事情又落在她家身上了？”
赵衍面色懒懒地，轻哼了一声，“这次那些饶舌的大臣，发作在是她胞弟上，这少年郎很是锐气，上次朝会上说要整肃吏治和整顿土地兼并等等呢，奏疏写得倒是有条理。”
苏绪不由得咋舌，暗自想，这也太惹眼了。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眼睛要盯他了，自然张家和张美人也要被瞩目了。
圣上面色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无奈，喟叹道，“到底是少年，还不多经事。做了状元又如何，也该好好养望，将根系扎稳了，再生出许多枝叶来。不然枝叶多而根系不稳，大大不妙。朕要用他，要动一动这陈规旧法，也不求速成。”
苏绪笑道，“圣上英明。”
“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自然没有直接动他。他们私下里，议论娆儿紫纤婀之事，说她，恶紫乱朱。”
朱红，乃是国母之色。苏绪一下便明白了这事的不妙，叹了口气道，“若是让若斐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愧悔得出一身病来。”
“朕也和欣昭仪说了，一旦发现一点议论朝政的苗头，便要立即掐灭。那个小小的女史是不必知道的，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已经不是她的缘由了。”赵衍冷笑一声，“前朝想要立皇后也不是一两日了。借悦儿的婚事也发挥许多。说内廷无正宫主持局面，阴阳失调云云。”
“这些大臣的手也太长了，这可是圣上家事。”苏绪凝望着圣上，用春水眼波将他包绕。
赵衍看向苏绪的眼神很是温柔，但提起那些大臣的口气却十分冷硬，“呵，他们许多人，也想做张家呢。”
两人吃罢螃蟹，用菊花水绿豆面饼子净了手，换了衣裙，又拿橘子片盖在手炉上散味。
“听说金英轩的菊花开得极好。你去走走吧，司苑司送来的菊花虽然精神，但到底还是成片的更绚烂些。”
苏绪点头告退。
在去金英轩的路上，苏绪遇上了出来散心的林素，两人一拍即合便携手而去。
“对了，顾姐姐也喜欢菊花，她的四君子都画得极好，这几日听说她也精神，乔儿替我去请一请。”奇快妏敩
“能有顾昭容的提点，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苏绪含笑道。
两人往金英轩里去，路上乔儿便来回话，说是顾昭容今日想走走，已在轩台里赏花了。
林素和苏绪对视一笑，“这缘可妙的很啊。”
待到金英轩里，除了满目大盛的菊花，还有许多妃嫔穿行其中赏花。
苏绪不是避事于听雨阁，就是在望舒台里打点明悦的婚事，已经许久未曾和其他妃嫔交际了。其实长日漫漫，能像她那样静下心读书绣花作画抚琴的人，并不很多，大家总爱相聚闲谈。
司苑司的供奉都有定例，若非高位或得赏的妃嫔，宫内的花也只是一旬一换，虽然常开不败，但看十日，再好的花也要看絮的。所以若有花开，便总有热闹。
苏绪抬头看去，只见徐袖云和颜清陈静慈都聚在一旁，看到她来都露出笑意。顾婕妤和秦采女也在另一边，点评着一株蟹爪菊。
当然，满园的风光，无论是花意还是佳人，都不及静静站在一旁的顾昭容。她微微低着头在赏玩一株绿云。当身边宫人凑到耳边说话，她抬头寻找林婕妤时，所有的光都仿佛落在她的身上，叫苏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林素和苏绪快步走过去，“姐姐今日好兴致。”
顾易欢微微一笑，“打发时间罢了。”
苏绪暗自想，这样的笑，用千斛珍珠换，也算不得什么。
林素又抬手指了指苏绪，“姐姐看，这便是我收的好徒儿苏宝林。”
顾易欢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你呀。”
苏绪行了个礼，顾易欢伸手扶起，将腕子上的一只羊脂玉镯推到了她手上，见苏绪要推辞，她连忙道，“我体弱，不能常和妹妹说话，但知道妹妹是极好的。若嫌了我这拙玉，我可就不敢说什么。”
苏绪便不好再推辞。
“姐姐今日出来赏菊，也是巧了。苏妹妹随着我作画也有些日子了，水墨通了些关窍。但我花鸟一途总是差点意思。”
顾易欢笑道，“你那一手好丹青，还这样自谦。”
林素也颇有些自得，但抿了抿嘴，“妹妹说的都是实话。所以苏妹妹画海棠、锦葵，都是去寻了萧婕妤。不过这论起菊花，谁还比得过姐姐你呢。姐姐其实画梅兰竹菊都是最好的，我不过学了十之三四。姐姐养性，不欲多劳，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苏绪不由得想起当日的梅花宴。那时顾昭容作诗，林婕妤作画，都是翘楚。之后颜清还去拜请过林婕妤。若林婕妤的四君子都只有顾昭容的十之三四，那么顾昭容的画作该有多么绝佳啊。
“哪里就劳累了。”顾易欢笑着牵住苏绪的手，“妹妹不嫌弃我，尽管来问。一会我便派人，把我旧日的几幅涂鸦送到你宫里看看。我宫中有一株新进的雪海，极美，一会也给送去给妹妹赏玩。我看妹妹眼睛安静，自己便能领会了。”
苏绪正要推辞，林素便已经笑道，“姐姐大方。”
又聊了一会，顾易欢便有些站不住，要先回宫了，走前还道，“苏妹妹。别怕打扰，和你说话我倒松快。”
林素装作吃味，“有了苏妹妹，便忘了素妹妹。”
三人相视而笑，林素便扶着顾易欢先回去，让苏绪再多多赏菊体悟。
苏绪信步走了走，徐袖云和颜清便已走来。
“静慈呢？”
“她突然有了想法，要回去抚琴一首。”颜清答道。
“原来如此。现在她的品韵阁也春恩常在了，真好。”苏绪轻声喟叹。
徐袖云笑道，“确是如此。”
三人又结伴赏菊，颜清颇喜欢十丈垂帘，徐袖云爱一株红衣绿裳，苏绪则淡淡的，没什么特别中意。
金英轩的热闹也散去，见满园只有菊花和她们三人，颜清便举起扇子，掩嘴轻声道，“你们道，顾婕妤为何来此。还不是因为觉着自己宫里菊花不好，发落了一番还不满意，想来此说两句酸话，总归是这里的还不如她宫里，才能满意了。”
苏绪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无怪乎我刚看秦采女逢迎着他，聒噪得很。可怜这满园的菊花都要受着委屈。”
徐袖云笑道，“阿清可机敏呢。如今在欣昭仪左右，比之前日日都有进益。”
颜清抿了抿嘴，“可惜我是个女儿身，若我是个须眉，便做个断案的青天。”
听她这样说，苏绪和徐袖云都笑了起来，但眼神中都无轻视之意。
徐袖云带着笑意，但还是诚恳道，“我们虽然入宫后要处处规矩，但其实也能过好自己喜欢的日子。像阿绪便与书画为伴，像阿清，便看顾着宫务，料理起来也很自得，我便做些小点心，左右这宫里，又不会短了我一口吃食。”
“你可别贪嘴。”颜清笑着摸徐袖云的腰肢，“刚入宫时可还是杨柳腰呢。”
徐袖云伸手去掐她，“不得妄言！只准说我纤细，这样我便能纤细下去。”
颜清吐了吐舌头，又想起刚才的话头，“说回顾婕妤，她还不是眼馋送到了玉华台的瑶台玉燕。我也看了一眼，也的确是好，洁白如雪，润泽如玉，倒有点纤婀的风韵，但更气派些，开得更蓬蓬灿灿，好一幅荣盛的景象。”
苏绪垂下头笑了。这盆瑶台玉燕本是送到颐安宫的，太后知道之前纤婀之事，本就不悦，想要安抚张美人，给她长长脸面，硬硬腰杆，便送了这一盆去。
“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妃嫔都是服侍陛下的妃嫔。陛下要给谁体面，予谁尊贵，便是谁的。太后之意也是如此。我们只管恪守宫规，伺候好皇上，别的便不会有错了。”徐袖云虽然心思浅淡，不算是多么巧思之人，但她所言倒很有智慧。
就在三人交谈之时，常萍快步从外走了进来。
“参见徐才人，颜宝林，苏宝林。”常萍稳健行礼，“主子，张美人发动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苏绪赵衍更新，第 15 章 玉叶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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