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绪一边听着常萍和莹心报着年下的份例,一边和茗儿捡着丝线。
太后那日看了张娆展岚所作,很是满意,若有召见妃嫔,便是她们二人,其中又以张娆为重。常萍和颐安宫的宫人有些来往,听她们说一开始太后是不喜欢张娆那样风流袅娜的样子,就如当初不喜欢顾婕妤一般,觉得有些妖妖娇娇的,会生多生闲事。但是闲聊起来就很投契,萧婕妤常在太后身旁侍奉,也多提携帮衬,所以张娆也日渐有了体面。
颜清当日略逊一筹,但她也不灰心,年后便是太后的寿辰,她去林婕妤处求教画技,最终得了一幅好画,打算将红梅景色绣成一面屏风,作为贺礼,让太后无论四季如何流转,都能可见冬日盛景。
徐袖云和苏绪去玲珑阁寻颜清时,她也并不藏私,将这一想法分享给她们二人。眼见如今圣上忙于政务,若在内廷也多是在清宁殿的欣昭仪处,总不能长日漫漫,苦熬下去,自然得思索晋身之阶。试一试太后的门路,未尝不可。
她们几人比起官家小姐,于琴棋书画一途并无长处,也做不到张娆展岚那样各擅其一,书画和鸣,也就是在女红一途,有几分本事,比起宫中司绣,更多些活泼,更少些规矩了。徐袖云便想绣观音图,而苏绪绣一部佛经。
常萍报罢份例,走到苏绪身旁,挑拣比量着两种颜色,以入卷首的佛莲颜色。
“主子,今年的份例便都是如此了。”
“既如此,便先到库房好好收着。待一会我腾出手来,再和你们商讨年例,还有分赐。”
今年年景好,尚宫局瞧着圣上太后的意思,也手头宽泛起来。奇珍异宝自然是多往欣昭仪、顾昭容、林婕妤、萧婕妤四处去的,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算苏绪她这样还未承宠的低位妃嫔,也得了许多。
常萍感叹,“若年年岁岁如张美人展御女所绘那般,也是极好。”
苏绪定了色,将另一缕递给茗儿收好,笑道,“之前只说天家富贵,到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知非凡,还请姑姑多费心收拾了。”
常萍微笑颔首称是,见苏绪开始落针,便领着內侍退出,只留茗儿一人伺候。奇快妏敩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自然是一等一的花团锦绣,富贵祥和。不过有红梅宴的大起大落作比较,就显得平静无波了。
各宫献艺,并未如徐袖云颜清之前所想,得圣上青眼。毕竟圣上登基十余载,见过的绝色绝技又有多少。
只容貌最出彩的张娆,在和展岚的合奏罢,被招到近前和圣上多说了几句话,得了些彩头。比起妃嫔们期盼的春恩,这些珠玉绫罗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清宁殿的十一皇子长泾年幼娇贵,冬春交际之时偶感了风寒,圣上若有空闲,一心都牵挂着,自然分不出心思来看顾其他佳丽。
宫人私下暗自说,清宁宫盛宠,欣昭仪膝下子女颇丰,但算起来,十皇子有十二分的淘气,十一皇子狸奴是个胎里不足的,如今连九皇子都病了,可不得让欣昭仪和宠爱她非常的圣上焦心。
刚出正月里,青龙寺里一位高僧便入宫为清宁殿上下祝颂。连圣上都跟着吃了几天斋,抄了些经书。阖宫上下自然也是静穆,也就在太后身前侍奉的张娆能见一见天颜。
待到五月圣上万寿节时,清宁殿里已是一派安康喜乐。
这日傍晚,天气忽变,雨水如注,打得芭蕉叶簌簌作响,有如笛箫之声。
颜清面露笑意,轻轻落下一白子,“妹妹这处的好,今日才算赏玩了。日后还要常在这里才是,春雨绵绵,秋雨潇潇,冬雨瑟瑟,应该也各有妙处。”
苏绪也染上些笑意,“这里安静又雅致,我很是喜欢。姐姐若爱,尽管常来。虽说这夏雨来去转瞬之间,但雨后路面湿滑,不若晚膳也在这里用吧。”
“那可好。”
这时听得远处悠悠有琴声,婉转温柔,如流水一般荡漾开来。
苏绪使了一个眼色,在身后静立的常萍便转身出殿。
颜清却连眼睛也不抬,只是仍然带着淡淡笑意端详棋面,“何苦劳累姑姑了,这琴声如此脱凡,自然是陈宝林了。”
苏绪微颔首,“她的才情实在不俗,也该入圣上的眼了。”
颜清叩了叩桌案,“快落子吧。”
圣上有心要抬举欣昭仪,宫中事务皆要听她指派,权柄在手,自然责任也在手,清宁殿里皇子公主又多,能侍奉圣上的心思就不如其他妃嫔多了。何况圣上爱重欣昭仪,想要她完全养好身子,再诞育子女。是故,欣昭仪的皇儿身体康泰之后,圣上便多将眼神流转其他妃嫔身上了。
张娆自然是第一个承宠的,颜色最好,脾气温柔婉约,何况有太后庇护。
接着是徐袖云,她虽不算冰雪伶俐,但很有些自然可爱。
这二人得宠之后,仍然是和往日姐妹亲厚。张娆和展岚常是同进同出,只是她自己还立不稳当,不能提携一二。徐袖云也常四处走动,仍然温厚可亲。
这日夜间,果然春恩车去了品韵阁,将陈静慈送到圣上面前。
待到将入寝时,雨声又起了一阵,苏绪持一卷游记坐在窗边赏味。
茗茗见时辰不早了,这才过来催促主子上床安歇。
苏绪一边将手探进揉了玫瑰花汁的温水里,一边垂着头思索着。
茗茗笑道,“主子可是在想那春恩车么?”
“嗯。”苏绪并未仔细听,只是随口一应,待反应过来,看着茗茗的促狭的笑意才知道被排揎了,伸手一弹她的额头,“你个丫头,越发放肆了。”
茗茗假意吃痛呜呜两声,转身取了素帕来擦手。
“主子,你的模样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不是明朝就是后日,春恩车也就来了。”茗茗边说着,边拍了拍枕头,放下帘子,“这听雨阁里的寝殿,安适得很。圣上若是知道了主子的好处,自然长长久久地来。”
苏绪故作嗔怒,“再说怪话,常姑姑就要罚你了,或者我这听雨阁也容不了你了,早早叫阿娘给你许人家去。”
茗茗又假哭两声,窝在苏绪的膝盖上,轻叹了口气道,“我可舍不得离小姐,常姑姑最是冷心冷面的,莹心她们又都是唯唯诺诺的,谁陪着小姐说几句小话呢。但小姐尽管放心,在外头我可是锯了嘴的葫芦,不信你问她们去。”
苏绪摸了摸茗茗的头发,“她们都怕着你呢,谁敢说你的不是。”
茗茗又哼了一声,支起身子把苏绪的鞋袜摆正了,“我也知道主子不是想着皇恩,只是在念陈宝林的性子,陈宝林确是怯生生的,您担心她也是有的。但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要紧的是过好咱们自己的,您看颜宝林就爽利。咱们睡得好好的,才精神好看。”
苏绪点了点头,“我也晓得的,只是心里过一过。”
陈静慈果然如苏绪所料,只是承宠了那一夜。比起娇憨的徐袖云,她就显得瑟缩,更不要说和娇艳盈盈的张娆一较高下了。她的琴声确有几分好处,但宫中好手也不少,品韵阁就算偶有泠泠琴音,也再没有春恩车的凤铎响动了。
而苏绪的好日子,是在九成宫里。
这日,颐安宫的人来召见,常萍见来者是颐安宫中颇有分量的女官,便敏锐觉察到了机会,着意挑选了一袭浅粉的宫裙,上绣有芙蕖朵朵,又温婉又有佛缘。
苏绪在偏殿抄经多月,这回才得进了颐安宫主殿。
主殿内有淡淡果香,摆设并不多见奢华,只觉得件件都恰到好处,极有底蕴,让人心神宁静。
太后穿着家常,如民间的老太君一样和煦可亲,头发也只是简单绾起,插着一支凤头金簪。下首左右坐着萧徽和张娆,她们都比顾婕妤更艳丽妩媚,但神态却端和许多,身上所着的颜色也浅淡,在这夏日里看着舒服,一应首饰皆是玉器,显得清雅出尘,高洁不凡。
苏绪刚要行礼,太后便摆手叫人扶起,在近前赐座。
苏绪压抑住心中紧张,只款款向前,稳重坐好,裙上每朵芙蕖花蕊里都绣有珍珠,但她却能做到在起落之间无瑟瑟之声,头上的步摇更是分毫不乱。
太后满意一笑,伸手拉住苏绪的手腕,“这样热的天,叫你来陪哀家这老婆子说话,可劳动了。路上太阳晒着,看着生嫩嫩的脸皮都有些红了。”
苏绪微微一笑,“能服侍太后左右,是苏绪福分。”
“真是个乖孩子。”太后手腕翻转间,将一枚玉镯推上苏绪的腕子,“皓腕凝霜雪,这玉才不算辜负了。”见苏绪要起身行礼,她又摇摇头,“没什么好谢恩的,在哀家这里不过小玩意罢了。日后你得侍君前,自然有比这更好的。”
苏绪点了点头,“无论是太后还是圣上所赐,苏绪都放在心上,不敢轻忽。”
“知道你是个好的。”太后指了指苏绪腰间的荷包,“这里头可是当初哀家赐你的十八学士。”
苏绪心中一跳,却也知道这宫中大小事务,都脱不离太后的眼,何况这是件好事,许是常姑姑递了话。
于是苏绪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解下荷包递于太后赏玩。
太后并不多看,只是点头道,“倒很有些巧思。九成宫里有一处菡萏院,离哀家的碧一馆不远,你便随着去吧。”
苏绪心中自然是欣喜的,但面上仍然是从容内敛的,“多谢太后。”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苏绪赵衍更新,第 6 章 听雨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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