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正跃跃欲试的准备接班儿,它悄悄藏在树丛里,看着树叶被烈阳照耀的油绿发亮,又听风将他们吹得沙沙作响……
最后伴随着阵阵蝉鸣,实在按耐不住,结出一个又一个青涩的果子,静候时机点点滴滴将它们催得成熟。
也恰逢此时,京中迎来除了新岁之外第二个隆重盛大的节日——帝王的千秋诞辰。
宫内外远在两三个月前便开始着手筹备,到了当日,可谓是千余里繁华盛景,歌舞升平。
持续了半月的雷雨终也在这日停了,层层黑漆阴郁的云拨开个豁口,金色刺眼的太阳从中新生,直直打在皇城的上方,为金瓦朱墙镀上新色。
彼时,凡尘俗世的芜杂荡然无存,仿若天上瑶池仙境的云散了一角般,不偏不倚,倾斜到人间一束神光。
为迎接这重要日子里的八朝来贺,但凡能直抵皇宫的主街道,每条都被清洗的不染一丝尘杂,街两侧的楼宇间挂满红绸花,头顶是排列整齐拴在红丝之下的万千灯盏。
因街道不甚笔直,略有曲度,所以若有幸从高处望下来,必将是以其中心,向四面八方绽放的一朵红扶桑。
至于这重中之重的花心,今日自然也是聚集满了整个京都城的达官显贵。
从巳时起,兴庆宫门大开,不论是朝臣还是命妇皆可入宫贺寿,连带未出阁的贵女们也可与自家主母共同前往赴宴。
舒棠理所当然受邀在列。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她并非以外命妇的身份受邀,而是……朝中战功赫赫的四品朝臣,受御旨所召,特回京中来为皇帝贺寿。
得到这个消息的贺嘉遇从晨起时就很开心,上上下下把自己打理的清爽利落。由于情绪的关系,平日早已看到腻歪的朝服,今日穿戴完毕后竟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近午,他才勉强驱车穿过热络拥挤的麒麟大街,抵达举办宫宴的所在地,兴庆宫。
兴庆在三大内中又称南内,与花萼相辉楼互望,依山傍水,园林景致清雅,实乃举办宫宴众贵同乐的好去处。
贺嘉遇走出车轿的时候,西南隅的花萼楼前围满了百姓,乌泱泱的堵着一大堆人,像煮沸的水般争先恐后漾起波纹。
因为大家都知道,自□□皇帝以来,千秋节这天会在花萼楼宴请官员,连带发放寿饼给百姓,与民同乐。只要奉上带有“寿”字的贺礼,便能换得一块寿饼,取纳民间万福,万寿无疆的美意。
为体谅百姓难处,不分贫富贵贱,贺礼可以是精巧的金银寿字制品,也可以是一针一线的刺绣。
若实在无能为力,哪怕提笔在纸上写个寿字,在这一天也能有幸沾得天家的贵气。
百姓们对这种事当然是求之不得,富裕些的人家自觉得能以此贴近天颜。穷苦些的借这个机会,仿佛与这辈子都高不可攀的九五之尊有了微妙的交集。
就连乞丐都扯下一块外袍,抓起把灰,照猫画虎的撒出个似像非像的字,满脸笑意一声接着一声说着讨好的祝词,恨不能让皇帝长生不死称霸天下,好让宫人听了一高兴,赏他些香甜的寿饼填饱肚子。
这便是帝王驭人的高明之处。
千秋诞辰这天,且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想为家族增添颜面的,甚至还有只为了一餐温饱的……高与低,贫与富,总之举朝上下各式各类各个阶层的人,都会发自内心的前来献礼贺寿。
在那副热闹的景象之外,贺嘉遇立于兴庆宫前,背着手遥望。身处人间,却不沦陷凡尘,像是避世离俗的仙人。
直至宫人恭敬地俯下半个身子,轻声道:“大人,您这边请,奴才给您引路。”
他这才回过神,彻底抽离俗世,不徐不疾迈进宫门。
行进间,衣袍的下摆随幅度轻轻摇动,在低空中微扫,带起地上的落花偏移了几寸,随后又重新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花萼相辉楼还在熙来攘往,兴庆宫门前却一切归于平静,看不出丝毫有人来过的痕迹,更不会有百姓悉心留意到那些,像极近在咫尺却互不相通的两种人生。
贺嘉遇跟着宫人到了午宴前消遣的场合,放眼望去脚下是一片绿茵连成的海,其中各式奇珍异草星子般散布,争相恐后的斗艳。
偏殿后湖水垂柳亭子一应俱全,年长些的臣子稳着心神静坐于亭中亦或是殿内。
年轻些的则是尽情置身盛夏最后的热情,活力充沛的在绿意中挥洒汗水,马球蹴鞠好不欢快。
至于女眷们,马球场蹴鞠场旁特设了席位,由各家揣着别样心思的主母带着未出阁的女儿们相看。
每每进球,都会惹得席间一片欢呼。看似寻常的氛围里,有牵对了线的两情相悦,还有不为人知的芳心暗许……
贺嘉遇被那声音吸引过视线,看了几眼,了然于心,摇头轻笑笑。
是啊,宫宴向来是促成权贵联姻的最佳场合,年节带女儿入宫给男方家主相看便是第一道门槛。今日,就算是让两人逢面,相处感情。
若是没有婚约,恰好看中了哪家的人还好说。
要真是两家已经约定好了,那就无关顺不顺眼了,即便没有心思,或是根本没看中,硬着头皮也是要成亲的,所以才叫相处感情。
想到这,贺嘉遇不禁庆幸起自己的运气。一不用与谁联姻稳固地位,二没有父母之命的强迫,三嘛……
他微偏过头,询问底下的宫人:“舒将军可有回京?她还没有来吗?”
“舒……将军?”那宫人就好像脑袋瓜子缺根弦:“您说的是舒熠将军?”
贺嘉遇犀利的责问刚要脱口而出,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真是的,朝中能在这种场合提上名姓的“舒将军”只有两位,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舒棠吧?否则一进门就问舒熠,他是对这位妻兄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还没等他仔细说明,紧接着便有一道甜腻婉转的声音抢在前面回答:“糊涂东西,丞相说的当然是舒棠将军。”
“我说的没错吧?”林知忆翩然而至,停在贺嘉遇身旁,笑眯眯的扬起脸问他:“嘉遇哥哥。”
宫人噤若寒蝉,低垂下头,时不时挑起眼眸在两人间偷偷观望。
贺嘉遇不着痕迹拉开距离:“臣当不起公主的这一声哥哥。”
“你……”林知忆哽住,贝齿咬得下唇泛白,松开口,蹦出支离破碎的几个字:“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不求回到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可咱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你怎能这样心狠?忽的疏远我,推我到千里之外……”
她眼圈开始发红,是那样的痛心疾首。
可贺嘉遇却视若无睹,甚至从心底里慢慢汹涌起嫌恶,抬手行了个礼:“臣与公主,从未有过亲密无间一说。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推脱一番后溜之大吉,在离开林知忆数尺之外后,贺嘉遇觉得整个世界豁然开朗,清爽明亮的不得了!
关于他和林知忆,倒也不是根深蒂固就很讨厌。
自小长大朝夕相处的情谊定然是有,而且还不会少,若两人能彼此互生情愫,终成眷属,应是比旁人更近水楼台,早就没有舒棠什么事儿了。
贺嘉遇呢,当年并没有带着出身的歧视去看林知忆,反倒因造化弄人与她惺惺相惜。
她漂亮,温柔,隐忍,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绣工样样精通,按理说是正妻与当家主母最合适的人选。
或者退一步说,哪怕贺嘉遇真的与她产生不了男女之情,彼此间的尊重,多年的交情,总还是该有的,远不至于厌恶吧?
可……自从他意外知晓了某段禁忌,便再也无法正视那两人。
别提什么爱慕了,就单是放在眼睛里瞧着都觉得格外辣眼,巴不得早点脱离苦海,眼不见为净。
他脚下生风,一双长腿快速迈进,转眼来到了另一侧。
因皇帝傍晚正席时才会露面,午宴和下午这段时间都会在勤政殿歇息外加处理朝务。以贺嘉遇的身份及性格,促使得他不想和任何朝臣寒暄,只能独自坐在僻静阴凉处,百无聊赖的将茶续了一杯又一杯。
舒棠怎么还不来?明明说好了中午就能回京的!
途中,皇帝也差人来传唤过贺嘉遇,让他无事便去勤政殿找他。
可贺嘉遇谢绝了,他不想去,如果去了岂不是不能第一时间见到赶回来的舒棠了?
就这样……用了午宴,又靠着柱子环着胸,看着蝴蝶追来逐去,落到身上,又被他轻轻吹走。
“诶。”他长叹一声,后悔的感慨道:“早知道,就不来这么早了。”
“不应该啊……”
时辰慢慢推迟至暮色降临,外邦的皇子或使臣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周边各臣服部族的领主也纷纷到场,舒棠还是没来。
不知为什么,平时鲜少有人敢招惹的他,今日身边挥不散甩不掉的莺莺燕燕。m.xqikuaiwx.cOm
她们就如同午后的花蝴蝶一般,煽动着鲜艳华丽的大袖,左蹭过来一个,刚躲开,紧接着右边又倚过来一个。
贺嘉遇焦头烂额,连连冷漠的叫各家贵女自重,可她们就像昏了头般,一门心思的凑上来撒娇献媚。
林知忆在不远处恶恶的望着这一幕,妖邪的牵起一侧嘴角。
平心而论,她也嫉妒,她也不乐意,看着这些狐媚子缠着贺嘉遇的场景,她抓心挠肝,压根直痒痒。
无奈贺嘉遇避她如蛇蝎,见了就想躲得远远的,否则又怎会轮到这些货色上场?
林知忆知道,她们不完全是受自己的威胁与指派。
贺嘉遇的身家地位,长相气度,普天之下男子中都是少有。在舒棠没出现之前,不少高门贵女心心念念想要嫁与他,说夸张些,哪怕当个妾也甘愿。
所以,眼前有多少是被她所逼迫,还有多少是趁着这机会表露真实心意,林知忆心知肚明。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生气!
不过……
她转念想想,舒棠今天定是要入宫贺寿的,等了一天还没有来,这马上就要开宴了,她不敢迟到误事,想必是正快马加鞭往这边赶,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一进门就看到夫君左拥右抱,温香满怀,曾经传得举朝皆知的宠妻典范,今日于花间调笑……
这效果,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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