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舒棠徐衍弥月织星>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端倪
  “我答应你。”

  ……

  半仙儿下葬那天,从清早起便飘起蒙蒙细雨,天际的灰与黑混沌沌的揪成一团,像是老天也在为他惋惜难过似的。

  舒棠做主,将他暂且埋葬在了定兵山脚下。

  一来战时不大方便四处乱逛大行丧葬,二来也是他的故土尚还在敌国掌控之中,无法归乡,选来选去这里是最合适的地点。

  她怕他会孤寂,刚巧这边有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陪着他。同样,也让他亲眼目睹着两军的日益强盛,一点点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此刻,山脚处枯木丛生,万物还未来得及从凛冬中苏醒,放眼望去干枯萧索。

  其中唯有一块空地被理了出来,草草立起新坟和墓碑。

  舒棠与舒熠站在碑前,侧后方是小冬小南他们。几人微垂着头被雨丝淋湿,心境同头发甲胄般阴冷潮腻,悲丧万分。

  她上前两步,凌厉不失精致小巧的战靴踩踏在泥土之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几道脚印。

  “韩大哥,你我相识已一年有余,期间共同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可悲可笑的是,我却直到今日查了军籍,才得知你的名字。”她缓缓俯下身,抬手将坛子里的酒浇在坟前。

  “记得从前你动不动就叫着想喝两口,还说等打赢了蛇国,收回五座城池,一定要喝他个一天一夜,喝个痛快!”

  说到这,她随回忆里的画面轻轻发笑。

  正笑着,眼中无声的一滴泪滑出眼眶,滚落到脖颈胸前的银甲之中。

  “那时我总管着你,告诉你等能打赢了再说。没想到仅仅半年光景,竟落得个阴阳永隔的结局。”她倒出半坛,留下半坛,伸出手臂将其稳稳摆放在他的墓前:“现如今边境五城水深火热,这烧酒是我托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买到的。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不过也别喝得太满,留点肚子,等我们攻打昱城,收回失地,我再请你喝更好的!”

  “待大获全胜之时,五城全部回归朝廷,蛇寇尽数折在他们曾经烧杀抢掠的地方,届时我便可返身京中,到时候,就算是御前的玉液琼浆,我也给你讨来!”

  “你且等等,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语毕,舒熠也跟着上前一步,来到舒棠身侧。

  他俯身单膝蹲跪在墓前,低语轻言,:“韩兄,你于我兄妹二人皆有重恩,若没有你,便不会有好好站在这里的舒熠。”

  “你的骤然离世,让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难以释怀。我愧对于你,也可以说我这条命,先有父母生身,养育成人,而后有你,给予了我第二次活在这世上的机会。”

  “或许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不枉活此生。”

  “所以今日,我在你墓前起誓,此后定行正坐端,杀尽敌寇夺回疆土,为你报仇!”

  彼时天色依旧阴沉压抑,雨丝也逐渐密集起来,在虚无中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无意将画面做出切割。

  远处,有人影负手而立,极为不惹注目,一如大是大非的浪潮中,那双暗中搅动推波助澜的黑手。

  他亦披着将领的战氅,胸前银甲刻画雄伟的猛兽,彰显此人在军中有着一定地位。

  男子眼中盛满那副景象——有快速到拉扯出白色错觉的细雨丝,淋在冬末春初伸展着的荆棘枯木上,令视线里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

  新坟前,眉眼出众身形挺拔的兄妹在做祭礼,身后跟着关系相近的部下,全员肃穆。

  然而暗处的男子并未因此伤神,反倒低啐了一口:“小杂种,命够大的!”

  至于他口中这个人究竟是谁,好像有些扑朔迷离,却又像是呼之欲出。

  他站在万恶的源头,将诸事看得清明。而对方被蒙在鼓里,只有随波逐流的不断应对、闪躲、发觉,最后反击。

  或许在这个神秘男人的谋算里,有些人早该死了千百回。

  其中半数劫难被她迎面撞上,历经磕磕绊绊,所幸死里逃生。

  另一半在悄无声息的幕后,被有心保护她的人化解。因为不得而知,她只会当做没发生。

  不过,仅凭她知道的半数,便足矣令她警觉。

  在安葬好半仙儿后,祭拜结束,舒棠与舒熠起身,横向并紧双掌,行了三个礼,随后携众部下返回山上营区。

  侧身的瞬间,过于常人的机敏让她察觉到,似乎,余光里有个人影快速闪动了一下。

  舒棠连忙回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视线里从远到近空无一人,唯有周遭景物不变,与漫天雨丝结合,一静一动,氛围莫名诡异。

  奇怪!方才她明明看到了啊!虽然只是一晃,可那抹银与藏青,分明就是当朝将领甲胄与战氅的配色!

  即便眼花,也不至于眼花的那么凑巧吧?

  她疑惑的将眉毛拧起,脚下跟随舒熠往回走,眼睛却始终盯紧那个方向。

  二哥见她走得没头没脑莽莽撞撞,不禁向她视线的彼端张望几眼,发问:“瞧什么呢?”

  “哦,没事儿!”她先是回过神,应了一声,随后摆摆手解释:“大概是我眼花了。”

  说着,一众人渐渐走远。

  在她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伏在地上紧张大口喘着粗气的男子蠕动几下,听着周遭没了声响,这才鬼鬼祟祟地爬起。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确认无人之后,他暗戳戳走到山路边缘,放飞手里捂着半天的信鸽。

  男子本是出来例行传递消息的,结果没成想点子这么寸,走着走着就迎头撞上了舒棠一行人。

  过去那么多的种种件件都没能置她于死地,出于仇恨与不甘,他停住脚步,站在暗处愤恨的观察起对方。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险些酿成灾祸,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行径。

  亏得他贼人有贼胆,危急关头有险招。正在舒棠侧身的同时,他飞快扑倒在地上,身躯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心悸如雷。

  于他来说幸运的是,舒棠虽然看到了,但她并没有看的很真切,无法确凿的说那是个人无疑。

  一般情况下,初恍惚,再确认,哪怕刚开始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反复确认空无一物后,最终还是要质疑自己,向现实妥协。

  舒棠的离去,让男子如蒙大赦。他后知后觉摸了几下腿骨,脸上写满不快。

  这山的表皮远不如田地平坦,不是坑坑洼洼就是埋在土里的嶙峋石块,大小各异深浅不一,冷不防趴在上面,别提多硌得慌了。

  他身上披着甲胄察觉不出,两腿却遭了秧,即便有里裤外裤加上绑腿,经猛地那么一砸,还是感到些许刺痛。

  将半空中的手收回,遥望在山间淋雨盘旋的信鸽,男子露出莫测的笑容。

  灰白相间的鸽子扑腾起翅膀,在空中歪歪斜斜飞了两圈,待适应了雨中飞行后,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远走。

  如果不出意外,这只信鸽会像往常那样,抵达入岭第一道关卡的哨兵手中,随之经过一环又一环的传送,把边境与京中幕后人物紧紧相连。

  男子是京中之人在边境的手与眼,互通消息的同时,也亲力亲为替主子做了许多恶事。

  人们总说相由心生,或许容貌并不能把一个人的善恶体现尽然。可在背地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回想起那些损人利己,幻想自己即将获得的益处,那种丑陋的神态无处遁形。

  他把视线从山谷尽头处收回,得意洋洋眯起眼,悉心体会这场烟雨所带来的滋润与绵长。

  春雨,总是象征着酷寒的结束,繁衍出温暖与新生。

  在自然赋予的这场浩大恩赐中,嫩绿不声不响钻出泥土,枯枝抽出新芽,只等将迟未迟的一场春风,从南到北,吹拂出满眼的春和景明。

  希望的季节,凛冽苦难终将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对新一年无限的期许。

  咫尺之隔,有人为国为民,为亲为友,更为自身的执念,使出浑身解数收复疆土。

  还有的人投靠佞臣与敌国勾结,不惜陷害良将,以实现对功名利禄的渴求。

  同样的春,滋生出世人截然不同的心性。而那些东西隐匿于心,藏在皮囊之下,使得每个人看起来都能掩饰如常,装作一团和气的度过一天又一年。

  随后,春雨渐停,舒棠一行人也回到了营区。

  她先是遣散部下,让大家去换上干燥的衣物,各自训练巡逻,亦或是采买,各司其事。

  紧接着,自己连换衣的空当都没余出,披着那身潮润的甲胄衣衫雷厉风行,直接杀到叶初尧那里。

  “叶大将军,我能求你件事吗?”她步子迈得沉稳大气,衣袍翻飞,几步踏入中帐,四平八稳来到桌案前。

  此时的叶初尧正制定着攻打计划,反正眼下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手攻打防守薄弱的临近城池。

  他从卷中抬起头,怔住半刻,脸上带着些许迟疑,反问道:“求?”

  到底是什么事,足矣让她动用“求”这么个字眼啊?他倒是好奇。

  舒棠也不扭捏,俯身在桌前,用双掌撑在桌面上,与叶初尧一立一坐,一上一下,两人一臂之隔。

  她身上犹带着雨气,清冽,微寒,隐约还透着可以嗅到的潮湿。

  “我想借你的名号,查一下整个定兵山大营的调动,以及告假帖。”

  叶初尧察觉到不对劲:“是谁怎么了吗?”

  “嗯……也没什么。”舒棠抿了抿唇:“适才我和二哥携昱城旧部下去祭拜半仙儿,中途发生了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串联起这前前后后的许多经历,我心里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我猜中了,那将会拆穿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阴谋。”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自己的疑虑,所以才请你帮忙调查。”

  “也不用太麻烦,只需调出今日的人员调动和告假帖,排查一下外出的兵将,尤其是品阶相对高一些的将领。查完,答案即可见分晓。”

  自她话音落下后,不出瞬息,身后猛地光芒乍现。

  海戎掀开帘子大步踏入,见到舒棠,用新奇且欢喜的口气嘟囔了句:“呦,小棠也在啊!”

  “这赶巧了不是?大将军唤我前来商议收复昱城的相关事宜。你从小就跟着义父研习这些,未必比我们两个逊色,正好坐下咱们一块琢磨琢磨,看看如何规划路线,排兵布阵。”

  叶初尧心上惦记着舒棠所说的大阴谋,想帮她办妥了之后再议战事,便很自然的接了句:“刚舒校尉说要找我办件事,等我把命令传下去,然后咱们再商……”

  可还没说到一半,就被舒棠大声又急促的打断了。

  “啊!那个,我的事不重要,还是军务紧要,那件事以后再说吧。”

  语毕,还暗中冲叶初尧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如此一件勾人胃口的事,只因海戎的到来戛然而止,叶初尧不甘,又纳闷。

  按理说海戎是舒文渊的义子,他不仅受过舒家的重恩,还与舒文渊父子相称,和舒熠情同手足,对小丫头也是千百个真心,全然拿她当亲妹看待。

  反过来,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戒备呢?这不应该啊!

  没来得及想太多,舒棠意图离去,临走还话里有话暗示叶初尧:“属下不耽误两位将军议事,先退下了。”

  “至于那个忙……因为尚还没得到确凿结论,还请大将军不要外泄。待战务处理完,批个文书下来,属下拿着文书自己去查即可。”

  叶初尧立即心领神会:“我一向严谨,舒校尉安心。晚些我会差人去查,舒校尉想知道什么,届时随他同去,过后再来向我回禀。”

  “属下领命。”舒棠拱手行了个军中礼,转身离去。

  余后的时间里,便是随训,用饭,百无聊赖……

  一直等到天擦黑,那边才传来消息。

  叶初尧身边的副将来寻她之时,她正与舒熠待在一起。

  舒棠将自己白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从头到尾理清自己的猜想。

  由此,舒熠听完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提出要和舒棠共同调查来龙去脉。

  定兵山的夜幕,凉风吹拂来清爽与理智,使得人在最容易多愁善感的时刻也能保持清醒。

  两兄妹走在其中,身侧跟着叶初尧的副将,三人身上是前所未有的果决勇敢。

  副将也是忠义之士,平日里见惯了诸将领的作风,了解透彻每一位的为人,自然而然与叶初尧他们化成一派。

  所以对于叶初尧的派遣,协助舒棠舒熠兄妹做事,他心甘情愿效劳。

  在三人抵达军务营的时候,因舒棠已经察觉到并开始怀疑身边有人监视,以防生变,整个营都被暗中封锁了起来,密切观察人员的流动。

  营房内,副将抱来一沓案卷,摞在面前的桌上,压低声音告诉两人:“近三日的调动和告假都在这里,两位想知道些什么,尽管查吧。”奇快妏敩

  舒熠抬手就去抓案卷,却被舒棠制止了:“先熄掉靠近门窗的两盏烛火,延到里侧再燃,免得被有心人盯上。”

  灯烛调整好之后,从窗外看去几乎与其他值夜的营房相同,光亮不算太盛,亦不会很刻意的漆黑一片。

  舒棠这才翻起就近的一卷,嘴里边问道:“这些调动和告假,会有疏漏或缺失的情况发生吗?比如……若是有人偷溜出去,这上面是不是就不会记载?”

  副将反倒被逗笑了:“舒校尉不必多虑,军中律令向来严明,绝无那种事发生。”

  “若不告假,守卫是绝对不会放人出去的。偷溜出去也不大可能,每人每日的活动都是安排好的,环环点名,无论是训练吃饭或是就寝,遇到缺席,军务营也会有所记载。”

  舒熠边翻看案卷,边给她喂安心丸,语气极尽的引以为傲:“这话问的就外行了吧?咱们神策军以征战为主,战场上最怕的就是军纪涣散,律令不明。因为稍有不慎造成疏忽,便是倾巢覆灭的下场,所以一向以铁律闻名。”

  “至于京军……”他视线从案卷中挑起,瞟了眼副将,笑嘻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我说了你也别不爱听,都是事实哈。”

  “京军常驻京都城,是诸多官军之中首当其冲的军队,直属天子,既是朝廷的门面,又要对各方起到震慑与威胁的作用,所以这规矩和约束嘛,自然是多之又多。”

  “有用的要管,没用的也要管,什么有的没的都要记档,来彰显自己制度严苛井然有序。”

  副官呆滞了一下,随后无奈妥协,点头:“说的倒也没错,确实规矩繁冗……”

  舒熠得了好脸色,顺杆开始往上爬:“你们啊,就是生怕吃太饱撑得慌,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恨不得一天上几趟茅厕都要记下来。”

  副官纠正:“等等,茅厕记档是没有的事,纯粹的诬陷。”

  “嘁。”舒熠翻了个白眼:“要我说,神策军的律令恰到好处,清爽利落,不像你们,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自打战前和你们临时合营,我们饱受了多少平白无故的折磨啊!”

  “你看看!”他拍了拍厚厚一摞案卷:“这一坨,少说有一半是没用的废话,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正当他滔滔不绝的抱怨着,身旁一直认真仔细查案卷的舒棠突然瞳孔一缩,明艳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略微瞪大。

  “这……这怎么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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