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修在中国现身的当天上午，也就是巴格达的凌晨，在这个正八面体的核心，总控室的秘线骤然响起，让这个气氛本就紧张的不眠空间，更加绷紧了神经。
男人带着沉重的眼袋无声地接起了电话。
“Uncle...”对面熟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时候匆忙打过来，显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Iris，出什么事了？”男人抚慰对方的情绪，按了按自己太阳穴。
女孩躲在角落里，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Uncle..穆...穆修...他...他在这里...”
穆修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也是零和正在考虑的问题。在正式成为林和之前的那个晚上，她通宵做了三件事。一是追查零初，二是调查自己过去三年哪里调养，三是对一中全面勘察。三件事情的结果都不乐观。第一天来学校，也没有实质性进展。但今天这个男人，显然是个惊喜。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没有再去机房，而是回到了此刻空无一人的教室，迅速就穆修此人展开调查。
她用的是S.V.的搜查系统。这个系统有个可怕但又真实的别称，叫做“上帝之眼”。当今世界各国明争暗斗，监控、窃听早已是不可避免的手段。而S.V.就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地黑进世界上每一处电子眼、电子耳，不管它来自哪一个国家或是组织。除此之外，在各国覆盖不周的地方，它还添上了自己的监视设备，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个人信息，同样的，整个世界都是它的数据库。可以说，没有人能在“上帝之眼”面前隐身——包括S.V.自己人。普通人在S.V.面前从一点生物数据到完全透明就是一秒钟的事情，段位高一点的或许可以藏得深些，但能藏住的东西也不多。
零和当下接通系统的渠道，就是她眼里的隐形眼镜。早在穆修出现在机房门口的时候她就已经用这设备记录下了他的人像。这两片薄片看着普通极了，却是量子级别的产品。她要做的，就是下令将人像传输到云端，然后静待结果。
然而几乎是同时，穆修这里就收到了系统提示：用户名[River]隶属[零]正在调取您的信息，是否允许此次操作？
显然，男人并不意外。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着空气说道：“全给她吧。”
于是零和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穆修],[2014年]入S.V.。位处新建部门[墓]，[零]以上、[商]以下。没有公共数据。
她几乎是本能地捶了一下桌子，脱口而出一句“shit”。
还没等她想好下一步怎么走，程晓晨居然就回来了。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三三两两的都在下课铃响之前就回教室了。
“你怎么在这儿？”程晓晨说话语气变得有点没精打采，眼睛也红着，像刚哭过。
零和随口答道，“我物理学得不好，穆老师的问题考试不会考到，我想我还是回来刷题更好。”
“哦……”晓晨带着情绪，很大声地拖开凳子坐下。“也不说一声就管自己先走了。”
零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气什么，但她本来也没打算交什么朋友，就没回话。程晓晨却也再说什么，只顾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一边看一边眼泪又掉了下来。
想到自己学生身份还得继续，零和很僵硬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程晓晨拿纸巾擤擤鼻涕，又一次靠到零和手臂上抽泣起来。
她反复揉搓着手里的成绩条，说：“你转来前一天我们刚考了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又掉了一百多名。数学单科都排到两百多位去了。就感觉好对不起建国。”
零和很无奈地被她拉着手臂听她抽着鼻子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地咒骂着应试教育有多么摧残人性，在这个女孩面前简直无计可施。倒是另一边的陈碧也耷拉着脸走过来了，程晓晨骂着骂着也精神了，站起身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和陈碧两个人难姐难妹似的搭着彼此的肩。
两个姑娘牢骚了什么零和也没细听，只看到最后刚刚还苦瓜脸的两人都豪爽的奸笑着，似是合谋了一出好戏般得意。一击掌一拉钩，事就定了。
什么事？看电影罢了。
“看电影当然不稀奇……”程晓晨瞧见同桌一脸看幼儿园小朋友的样子，连忙补充道，“关键你得看是什么时候啊，你看现在，再一个多月就该会考了，谁不都为了全A卯着劲呢！这个点翘了晚自修去看电影，你不觉得很了不得吗？是吧！”
“是……了不得……”零和学着程晓晨的口吻带着当地口音回道。会考，高考，她确实是没概念的。电影院，她也从来没正儿八经享受过。去过两次影院，九岁时跑到内部偷换三级片把场子闹得鸡飞狗跳；十五岁伪装成服务员在爆米花里下毒杀死了该死的人。
程晓晨又撺掇道，“走呗！哎哟不差这两个小时！”
不差这两个小时？零和心想，两个小时已经足够这个学校所有人死多少遍了。
但她又转念一想，这次任务扑朔迷离，也许上面什么都不透露，就是为了让她单纯演好林和也不一定。更何况穆修都来了，她现在除了静等事态发展，也做不了什么。这么想着，她突然顿住了。居然……在为自己去看电影而找借口。
她自嘲一般笑了一笑，在任务中放松神经，以前似乎不曾有过。
她没再企图说服自己。本以为只是一时糊涂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当放学铃声响起，自己竟主动加入了这两个姑娘。
她们等了没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
车上人并不满，但味道还是有。形形色色的人，普通人，各自重复着各自的每日行程。小青年搂搂抱抱，虽是公共场合但也忍不住摸摸脸颊亲亲小嘴；三个妇女坐在最前排，都提着菜篮子，聊起家长里短一刻都停不下来；只乘一站的小学生宁愿站着，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立得笔直，一只手撑着扶手，一只手把篮球捧在胸前；两边的筱谙和碧碧隔着一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住校生活似乎不妨碍她们对近来流行的美剧如数家珍。这一次，她是一个普通的乘客。这辆车上没有杀手，只有安静的林和。
到站时，天下起了濛濛小雨，终于有点五月份该有的模样了。
但如果她早知道程晓晨口中的复联是这样一部片子，她大概更愿意回酒店。要不是有陈碧对“队寡”的一次次捶胸顿足和程晓晨每隔十分钟对“大场面”的呼求给她提神，零和应该早就已经睡过去了。除了幼稚，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这两位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姑娘。m.xqikuaiwx.cOm
看完是一大堆的议论，从剧情发展说到演员导演又跳到下一部的预测，两人高潮迭起。零和也没有插话，这股轻松的氛围让她感到舒适。而这样的舒适感一直延续到回酒店。她们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刻意去记忆，但程晓晨有几句话，却一直在脑海里重复。她说，“我本来以为Widow这样级别的特务，应该是无欲无求铁石心肠的。结果，你看她对小孩子的样子，唉，果然不论是人是神，只要是个女的，面对爱情和孩子都一个德行……话说回来，她也挺不容易的，训练的过程原来这么残酷……”
她笑笑，端起酒杯，与窗中倒映的自己碰杯，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短暂的声响，继而又还这空间以沉默。代替那一份舒适感的，是短暂体验生活后无以为继的空虚。
外人不懂所谓“残酷”究竟何意，对她而言，却是十几年来真实的记忆里混乱交错的画面。
这样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念零初。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是在2000年。她比她大几岁，五官都长开了，很好看。那时候的她对谁都不信任，唯独初姐姐，总能让她感到亲切。初说，我叫初，等以后我上去了，我就是十月初，九月初，五月初，四月初，二月初！我是月初，我是遥遥领先的。你是河，大家都叫你和，我要同他们不一样。我不叫你和，叫你小溪，好吗？她就点点头，眼里有星光。后来初又问她，小溪，你是哪一年来这的？她就老老实实告诉她，档案上写的是1992年7月5日。零初就说，好，那这一天就是你一岁生日了。
那时候能让她高兴的事情很少很少，从此她每年都有了盼头。现在她害怕想起她，想起她，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很想坏坏地告诉她，姐，今天我安安分分地看了一场电影，羡慕么？走到座机前，第无数次拨响这个零初保证过会为了她永久保留的号码，毫不意外地被回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叹口气，晃一晃酒杯，将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又干饮了一杯酒。又一杯。能背下来号码很多，然而别的大都是冷冰冰的数字，各有各的用场，但没有一个可以用来听她叙说。强烈的孤单感袭来，想起来私人医生是提醒过她她有轻微的抑郁症。而她当时只回复说，活成这样，轻度是万幸了吧。
心里蔓延出一股与人交谈的欲望。她干脆随机拼凑数字，打给谁算谁，如果一路空号，过过这把假装有人接的瘾也好。程晓晨的话没有说全，其实能让一个高级精英束手无策的，除了爱情和孩子，还有最平实的生活。
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随便拼凑的号码就打通了。
“你好。别挂。我不管你是谁”
而那人回道——“我是穆修。”
零和一口酒差点没呛着，人瞬间就清醒了。穆修啊……他居然用手机？一个随机编出的号码打进了组织高层？就算真是对的号码，随随便便的来电，不会被过滤掉吗？可是……在拨这个号码的时候，与其说是瞎排数字，不如说自己是有意识的信手拈来。好像一直都将这串数字倒背如流，烂熟于心。
“我在听。”穆修见她没了声音，一句话把她拉了回来。
她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给自己找最后的退路：“或许我可以能指望你凭声音听不出来我是谁？”
他一边起身去提风衣，一边浅问道：“Youflirting[你这是在调情吗？]？”
零和拿起酒瓶直接下灌，但越喝越不镇定，实在不能接受自己一通电话诡秘地直达穆修这一事实，和这种男人对话，多说多错，倒不如直接挂了了当。
而生活的戏剧在于，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叩响那一扇门。
他穿得不能再简约了，白衬衫黑牛仔，披了件风衣。头发非常随意，看来是没仔细打理过。零和呢？披着浴袍。
刚冲了下身子。白色的浴袍下面，饱满的弧度若隐若现，伴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微妙地起伏；头发还未全干，随意地披着，有那么几缕发梢还滴着水，水珠便沿着脖颈，小小的一滴，顺势注入诱人的线条里。
“Seriously!”她回头瞅了眼墙上的钟，又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门外的穆修。这距离她仓促挂断电话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穆修一眼就瞥到了零溪茶几上空了一半的威士忌，见零溪没有让门的意思，很绅士地问了一句，“MayI[我能进来吗]”
零溪挑了挑眉，也没有遮遮掩掩，大方地让他进了包间。穆修便丝毫不与她见外，自顾自在沙发上就坐，自个给倒了点酒，用的还是她喝过的杯子。
“Whatdoyouwant[你想干什么].”她面不改色地踢上了门转身，双手盘在胸前。肾上腺素却不由分地加速分泌了。
其实这穆修不请自来，她倒是求之不得。事实上，比起手头的这个任务，她升到零部的第一要事，就是动用这个地位可以获得的一切途径去调查零初的下落。都到这个位置了，按道理无论是死是活都应有个水落石出，哪怕是人间蒸发，凭S.V.的手段也应能调出她最后出现的时间地点。但她一无所获。零初的信息就像被人特意清理过一样消失地干干净净。鉴于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有了以前不敢有的猜测。有没有可能，真相，还在更高处？而眼前坐着的，正是更高处。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他有多危险了。
他放下酒杯，深邃的目光有力地注视着她。
“倒不如，你陪我去吃碗面吧。这里有一种面叫片儿川，我想和你一起去尝尝。”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穆修高郑瑜更新，第 6 章 壹·第六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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