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道北过橘子州,通至狐沙州,南下过冲河,连接至北雍,长达上千里,自古以来就是兵家要地。上谷郡便在走马道的半腰上,当地风土民情与花溪终南二州迥异,鲜有中原衣着打扮的百姓,北雍彪悍的民风与此地比较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wWw.xqikuaiwx.Com
这些年在北契有一说法广为流传,“文北院,武南庭”。
究其缘由,除却大批文人士子扎根北院以外,还有一个根本所在,那便是千百年来盘踞于此的呼延一族。在骁勇善战的北契人中,其族人更加出类拔萃,就如同道家收弟子讲究个天资悟性一般,呼延氏生而为战,是马背上真正的雄鹰。
橘子洲外的倒马关便扎住着一支堪比王帐铁骑的军队,大元帅正是呼延一族此辈中的佼楚,呼延同宗。
上谷郡的城头上趴着一名北契装束的年轻女子,一手撑着下巴,斜歪着脑袋看向身旁另一名同样北契装束的蒙眼女子,皱眉问道:“你说慕容兰亭今日要出巡,这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儿啊?”
蒙眼女子正是君子府的盲剑薛东仙,有君子剑伍长恭珠玉在前,早前世人皆以为这个盲剑客定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只可惜瞎了眼。胭脂评横空出世后,令江湖众人下巴惊掉了一地,更加惋惜,如此尤物竟是个瞎子。让李长安感叹世风日下的是,竟无人在意这尤物同时也是武评榜上十大高手之一。
薛东仙不知看向何处,也不知蒙着眼究竟能不能看见,她扯了扯不大穿的惯的衣衫,嗓音平淡道:“消息是我打探来的,你若不信大可直接杀入慕容府邸,这套行头我穿不惯,能不能换了?”
换下青衫除了那张脸,已不怎么起眼的李长安双手交叉,习惯性的想拢袖,而后发觉两手臂空空荡荡,只得悻悻作罢,双手叉腰道:“那怎么行,你瞧瞧这下头,哪有人穿中原服饰,咱们一上街头岂不就暴露了。”
此时薛东仙微微偏头,似望了过来,理所当然道:“既是你自己动手,我只在一旁看着便好,何来暴露一说。”
李长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就……你就当真半点儿忙都不帮?”
薛东仙反问:“为何要帮?”
如此一板一眼的行事风格不禁让李长安想起了一人,那个年纪不大,还总爱与她较劲的燕小将军。解药已在来的半道上托上小楼的一名折干娘送往古阳关,虽然她是借着此事当幌子迷惑两国朝廷,但一想到燕家从中坐收渔翁之利,还半点力气都没出,她就恨不得抽燕白鹿两马鞭子。倒不是见不得燕家平白得了好处,而是那死丫头铁定非但不感激,还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
遥想当年,只有李长安使唤他人的份儿,哪有给他人当跑腿的道理!
世态炎凉啊,李长安这厢自顾自怜,那厢薛东仙仍是不为所动,直到李长安回过神来,转了话锋,又挑起个话头道:“薛姑娘,呼延同宗此人你可知晓?”
此时刚过辰时,南庭土地贫瘠,人们出门劳作无外乎打草放牛羊。城头下时不时有成群的牛羊闹哄哄出城而去,驱赶的汉子妇女一面大声吆喝一面摔着手中的长鞭,以免牛羊群碰翻了路边的摊贩。
这场面在中原可不常瞧见,李长安看的稀奇,薛东仙似有些不喜,转身靠在城头上,环胸抱剑,望着城外的广袤天地道:“你我眼下虽目的一致,但毕竟身份不同,想从我这打听情报,李长安你是不是有欠考量?”
李长安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那我换个问法,依你之见,王帐可会调动呼延同宗前来截杀我?”
薛东仙嘴角微翘,“依我之见,眼下怕是全北契的提刑客都在搜寻你的下落,只要你一动手,便是瓮中之鳖。”
李长安撇了撇嘴,言外之意就是说,哪还需劳烦呼延同宗亲身前来,能不能走出橘子洲都是个问题。李长安叹了口气,趴回城头上,无病呻、吟道:“哎,这买卖不划算呐。”
薛东仙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我是皇帝,定会让呼延同宗或是江湖宗门来。提刑客折损过多于朝廷无益,你砸了君子府,反正也惹恼了江湖中人,旁的不说,道宗十方林与坟山马停坡岂能坐视不理,借刀杀人不正是两全其美。”
李长安苦涩一笑,“那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沉吟半晌,李长安转头看向薛东仙,道:“再跟你打听个事儿,呼延同宗可有子嗣?”
薛东仙微微侧头,疑惑道:“上小楼这点本事都没有?”
李长安不动声色的笑道:“情报上说呼延同宗膝下无儿女,我不信,就算他生不出来,族内难道不会从旁人那过继个一儿半女?”
二人明明四目相对,李长安却只能从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中看出女子的神情,似是在笑。只听薛东仙朱唇轻启:“有一个义子,名叫谢时。”
李长安愣了片刻,低眉浅笑,似是质问道:“人是你杀的?”
这回薛东仙未答话,只轻轻点头。
李长安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城头下,不远处街道另一头,有十来骑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骑兵未覆甲胄,腰间却悬有一柄官制马刀,与黑马栏子轻骑所佩的厚背弯刀不同,不论是做工考究还是形态上更接近燕字军铁骑的环首刀。那马车内坐着的人,身份不言而喻。
李长安正屏气凝神时,就听薛东仙似不经意道:“忘了与你说,今日赶巧,道宗十方林的宗主前来拜会慕容兰亭,此刻应也在马车上。”
早便听闻北契江湖中人多数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道宗十方林本就在橘子州,时不时登门拜访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而且薛东仙竟还马后炮!
李长安气结,温怒道:“你怎不早讲!”
薛东仙嘴角噙笑,即便蒙着眼亦温婉动人,丝毫没有半点歉意的道:“这不才记起来。”
李长安尚来不及破口大骂,余光便瞥见马车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身着深青道袍,白尾拂尘托在左臂,一手负背,两鬓有几缕霜白,嘴下长须及胸,虽谈不上几分仙风道骨,却气态出尘。
此人正是道宗十方林宗主,张须陀。
武评第七人,一品问长生。
李长安愣了一瞬,在看向身旁,哪还有薛东仙的影子。当下只得暗骂了一声娘,转身跃下城头。也不知李得苦若瞧见这一幕,作何感想。
碰上慕容无择,借着龙息泉眼的余威,李长安尚可一战。毕竟慕容无择说到底不过是金刚境而已,即便在金刚境中双拳无敌,比起释门正统的金刚之躯仍是差之毫厘。但张须陀可是道门实打实的长生境,只方才对视一眼,李长安便能感知到此人身上已有证得长生正道的玄妙兆头。传言张须陀曾闭关二十年之久,早已年过古稀,却满头乌黑,且双鬓白霜转黑正是返璞归真的证明。
李长安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正欲接气再跑远些,冷不丁一个身影飘落在面前十几步开外。
张须陀一摆拂尘,声如洪钟,开口道:“果真是你,李长安。”
李长安微微眯眼,挑眉道:“你竟认得我?”
难不成我李长安的画像已传遍了整个北契?
张须陀捻须轻笑,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轻蔑,道:“你可记得,你曾说过,我道宗十方林上无传承,下无根基,不过是一群邪门歪道。”
李长安沉吟半晌,讪笑摇头道:“不记得,我何时说过?”
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老道士倒不计较,呵呵一笑:“不记得也罢,反正过了今日,记不记得都已无关紧要。”
二人对峙良久,李长安不敢妄动,张须陀便以静制动,似饶有兴致一般等着李长安跪地求饶。春秋女魔头不顾颜面,苟活求命,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得涨多大脸面。以后北契江湖就是道宗十方林的天下,哪还有君子府什么事儿。看那帮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空口说大话的北院文士可敢再嚣张跋扈!?
虽说修道最重心无旁骛,但在张须陀看来,有朝廷做靠山,什么样的武功秘籍不是手到擒来。闭关之前他便止步于长生,出关之后仍是毫无精进,中原的牛鼻子道士满口悟性天资,他张须陀才不信命!若有外力介入,莫说返璞归真,就是陆地神仙也未尝不可!否则就算再闭关二十年,潜心修身至极又有何用!?
杀了李长安,便是张须陀踏上仙途的第一步。
念及此,张须陀似失了耐性,探出一手虚托半空,问道:“剑仙无剑,李长安莫怪贫道欺你。”
李长安缓缓蹲下身,双手插、入沙砾中,嘴角勾起,“谁说我无剑,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城头上,薛东仙淡然收回目光,看向停在城门下的马车,嘴角微翘。
护在马车四周的十来骑,只觉有道凌厉剑风迎头而下,尚来不及抬头,便眼睁睁瞧见马车连车带马一分为二。先是车厢轰然倒落,紧接着一股血泉喷涌而出,溅了他们满脸满身。而后这十来骑也同马车一样,喷发出十来道血泉,溅了周遭路人满脸满身。
不知谁先惊叫出声,随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城中大乱。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仗剑行更新,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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