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李长安自认当真没敢安别的心思。只是这话说出来,洛阳也定是不信的。
风流成性这种盖棺定论的下作词汇也不知是哪个喝醉酒的文人骚客想出来的,但有些人还真就当做了夸奖。李长安一面心里嘀咕着洛阳别把这种字眼往她头上扣,一面规规矩矩的和衣躺下,目光也不敢往外边儿多瞅一眼。
屋内沉入黑暗时,一股清香夹杂着一丝冷冽迎面扑来。
李长安头都不敢动一下,暗自琢磨着那夜在小天庭山她是如何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睡的着的?
暗夜里静谧如水,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安蓦然灵光乍现,似是想通透了些什么,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半晌没睡,你又憋什么坏水?”
女子清冷的嗓音兀然响起,吓得李长安又是一个颤栗。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一点儿也不符合她李长安的作风行径。尚在小天庭山上时,她何曾这般谨小慎微?且不论是不是迫于打不过洛阳,当年在女床山挑衅莲花宫的宫主时,她也不过才是个刚入二品的小牛犊子,那美艳女子稍稍抬手就能如蝼蚁般捏死她,到最后还不是心甘情愿的追在她屁股后头满江湖的跑。
说起来,这辈子唯独惧怕过的女子,除了那个人以外,再无旁人。
洛阳勉强算得上是第二个?
李长安动了动嘴,“我……想喝水。”
“忍着。”
换做旁的任何一个女子,李长安当下便要发怒,怜香惜玉这个词几乎很难在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
但在洛阳身上,又是个特例。
李长安轻叹一声,深思至此,已明白了其中缘由。她打娘胎里出来就比旁人生的好看,年少时万花丛中过,当真应了那句“年少青衫薄,满楼红袖招”。那些读圣贤书的文人学子,道什么只缘身在此山中,什么乱花迷人眼,皆是自欺欺人。不就是那点少年怀春的小心思,读书读不出圣人,便自认清高。
李长安坦荡,不装清高,自然也不给予回应。那些女子说她是薄情人装清高,转头就寻了一位情郎共赴白首,她也一笑置之。若是日子过的美满,她就是那女子心底可成追忆的少年郎。若是日子过的凄苦,那便是遭天打雷劈不够,还要下十八层炼狱的负心人。
怎么说,都是这些翻脸不认人的女子嘴上有理。
李长安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
不多会儿,身旁传来响动,洛阳起了身,摸着黑走到桌边。屋内瞬时明亮了起来,她倒了杯水,回到床边,将水杯递了过去。
李长安迅速撑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女子有一半的容颜在柔出暖意的烛火下渐渐融化,令人不禁心神荡漾。
“喝水也要我喂?”
李长安木讷的眨了眨眼,鬼迷心窍道:“有劳。”
洛阳微微俯身,阴影笼罩了她的脸,李长安心头一颤,赶忙伸手接过水杯,结巴道:“玩笑玩笑,我自己来。”
喝的有些急,又心不在焉,李长安被呛的咳嗽不止。洛阳拿过水杯,转身走回桌边,兀然问了一句,“李长安,你曾入地仙,可知这世上当真有转世轮回一说?”
李长安愣了愣,抬头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眼眸中蒙上一层迷茫。
久不闻回应,洛阳测过身来。李长安这才干咳了两声,道:“道家先人曾言,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此乃人本与天地共一气,如婴儿可感知万物生灵,与天地共鸣。人入凡尘世间,衍化至繁,需修身养性摒除俗世,归真本心。修道一世,便算得轮回一世,可肉身仍在此世。故而,千百年后武当山掌教真人吕玄嚣提出道化一说,虚无所不至,神无所不通,气无所不同,形无所不类。释道佛语亦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但当年我听南无寺的老和尚说禅时,他又道此花非彼花,菩提非菩提。”
李长安倚在床头,感慨道:“虽入了地仙可窥得丝毫,但终归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洛阳低着头,不知看向何处,似是在走神。
良久,屋内归于黑暗,一夜再无话。
翌日一早,二人便一同出了城。李长安无精打采的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但看见同样气色欠佳的洛阳时,她心情忍不住愉悦了几分,看来一夜未眠的并非只有她一人。m.xqikuaiwx.cOm
走出城门时,李长安回头望了一眼,城头上有个粗布麻衣的老儒生,并未瞧见那魁梧如白猿的老人。她回过头,若有所思。
余祭谷在与白衣女子分别后便接到了一封密信,随即马不停蹄赶往离州都城。老人一步作十步,赶至皇城脚下时亦未显疲态。所幸,在那骑狼的绿袍女子闯入宫中之前,拦下了她的步伐。
黑夜中,火把排成了一条长龙,在皇城西面游走,逐渐朝二人的方向逼近。
绿袍女子笑意盈盈,尚无半点慌张的神色。
“吴金错尚在回程的路上,即便他知晓我来此,有那位在他也脱不开身。老前辈,单凭你一人,便想要拦下我?”
余祭谷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番,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是忘情谷的小丫头,来此何意?”
绿袍女子慵懒的趴在狼颈上,眼神玩味道:“世人传言天底下有两处不得了的池子,一处是天师府的金鲤池,养着九尾龙鲤,春秋末年被李长安斩杀了三尾,女帝继位时又死了三尾,如今只剩三尾。倒是你们东越的金鳞池,那一尾仍是一尾。天师府小女子已去过了,便想来你们东越也瞧一瞧。”
沉闷的脚步声透过宫墙,阵阵传来。
余祭谷微微一笑,衣摆微荡,“此乃东越皇宫,岂是你想来便来,想看便看的?”
绿袍女子收敛了笑意,坐直身子,面色凝重。
原以为与李长安一战后同样境界大跌,没成想仙人之境相差一甲子的光阴竟会这般天差地别,到底是小瞧了这老匹夫。
宫墙后已隐约可见火光与呼喊声。
绿袍女子心思一动,坐下雪狼已高高跃起,不等落下,余祭谷的魁梧身形已至面前,挥拳如风。
雪狼张开大嘴,反咬在老人手臂上。再等他定睛看去,狼背上的绿袍女子早已消失了踪影。余祭谷心下大骇,顾不得雪狼的撕咬,再度挥出一拳。雪狼似早有防备,毫不恋战松口躲避。
余祭谷回头张望,只见那抹绿影跃过了殿脊飞檐,去的方向正是金鲤池。他转身尚未踏出一步,身后的雪狼落地便朝他猛攻而来。
一人一狼,你追我赶。人攻狼便躲,人躲狼便攻,如此反复。
如雪狼白矖这等灵兽,生来便可与天地共鸣,成年后皮毛坚硬如石,利爪如铁,非一品之上不可匹敌。饶是余祭谷想要在瞬息之间分出胜负也并非易事,可只要拖延一时半刻,那绿袍女子的目的便达到了。
金鳞池,有光芒,照耀万丈。
余祭谷怒喝一声,气机如潮水倒倾,雪狼巨大的身形被震飞出去。它从地上爬起,仰头长啸。
魁梧如白猿的身躯从天而降,宛如一道飓风从夜幕倒灌入人间,绿袍女子退避不及,只得撑开全身气机双臂挡在头顶,硬接了这撕裂漆黑的一拳。风如刀割,绿袍周身无完璧,脚下阵阵龟裂,入土三分。
池面忽然有一巨大的金色鲤鱼跃出水面,头颅两侧长须如龙,腹下生有四鳍,隐约成爪状。池边二人见此一幕,皆是一愣。绿袍女子先一步回神,抽身而退,随即足尖一点,拔地而起。
余祭谷抬头望去时,那抹雪色的狼影已落在了池畔的另一头,再几个纵跃间彻底隐入夜色中。
老人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翻涌至喉头的气血,朝池面望去。水波荡起丝丝涟漪,仿佛一场镜花水月,唯有老人低声喃语。
“那人,该是时候回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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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与洛阳二人各怀着心思,路上就走的慢了。晃晃悠悠过去了半日,才走到那日与东越老魔头相遇的地方。又慢慢吞吞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一处终于要南辕北辙的岔路口。往左是黔中道,一路直通长安城,往右是江南道,顺着东南走便是李长安所去的方向。
这条官道承接两条中枢大道,虽路窄不平,却行人不少。一路上茶摊酒肆屡见不鲜,只是二人刚出城都没那份心思。
李长安望了一眼立在路边的桃花酒招子,问道:“要不在此处歇歇脚?”
洛阳没有吭声,只在酒招子前几步勒马停下,而后下了马。李长安嘴角微扬,立即翻身下马,脚下快了几步,跟在她身侧。
忽然李长安感觉怀中一沉,低头看去,那细嫩青葱的手已缩了回去,留下一个荷包在她怀里。
“这是何意?”
洛阳斜了她一眼,风轻云淡道:“你不是身无分文吗?免得你急眼了干出什么打家劫舍的混事来,反正我回去的路上也用不上,不过这顿饭得你请。”
李长安张了张嘴,瞬时记起了祁连山庄的银袋子,但转念一想,又转了口风道:“莫说这一顿,就算请你一辈子也行啊,我李长安何曾小气过。”
洛阳脚下一顿,李长安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二人同时抬眼看去,有一行伍士卒模样的男子立在跟前,腰间悬有一柄环首刀。从那块桃木腰牌看来,此人并非一般的士卒,应是某位大人物身边的亲卫。
男子躬身抱拳,恭敬道:“我家王爷有请,劳烦二位随小人走一趟。”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仗剑行更新,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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