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匹快马疾驰在通往寿陵镇的路道上,微风拂过,尘土扬起半里路长。举目遥望,依稀可见前方几里外的城池轮廓。
为首一骑反倒未加快马速,而是勒了勒马缰,坐下宝驹灵性非常,立即放缓了步伐。
前方不远,道路正中央,有一袭青衫仗剑而行,步履悠哉,闲庭信步。
十几骑缓缓前行,离着几丈开外,前头那人忽然停下了身形。为首一骑抬了抬手,独自上前,在那人身后五步之遥勒马停下。
那人缓缓转身,四目相对,既无惊讶,也无惊喜。
二人同时开口。
“姜松柏。”
“李长安。”
顿了一下,二人又齐声道。
“怎么哪儿都有你。”
双方皆是一愣,人都说仇人见面才分外眼红,这正儿八经的宗亲二人好似也不怎么合得来。
李长安抱着剑似笑非笑,仰头看着她。
姜松柏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二人僵持了一阵,姜松柏到底是皇室子弟,做不出那般没脸没皮的无赖行径,朝后头招了招手,便应声过来一名佩刀扈从,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了李长安。
李长安也不客气,跃上马背,与姜松柏并肩而行,继续往小镇去。
走出一里地,李长安发觉身侧的姜松柏始终望着天上那座孤峰目不转睛,便开口道:“这镇上每日都有千万双眼睛如你一般盯着头顶望穿秋水,少看一眼,它也不会自个儿掉下来。”
姜松柏收回目光,斜眼看着她,冷声道:“我从长安城过来的路上见到不少来此寻宝的人,旁人都是往这里赶生怕慢人一步,你倒好总是反其道行之。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也藏了什么宝物?”
李长安斜眼回望,讥笑道:“你以为那些宝物是什么萝卜青菜,随地可见?就算如此,你也得赶的上趟儿才行啊,否则不早被别人捡走了。话说此次妙山峰现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钦天司竟未事先察觉,还是那邪道至今都没回去?”
姜松柏冷冷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我虽不喜那玉先生,但他在钦天司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是你,先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将此人逼出长安城,而后又为了两个江湖女子杀了裘千人,若说你无异心,满朝文武怕是没一个信的。”
李长安盘腿坐在马背上,双手拢袖,笑叹道:“原来给你们皇室养龙熬鹰也算劳苦功高啊,那我若收复东越,姜家是不是得给我个摄政王做做?”
姜松柏转头瞪着她,眼神凌厉,“李长安,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那姓王的女子究竟好在哪里,值得你如此不惜前程?”
“前程?”
李长安哈哈一笑,“若换做姜岁寒,你会不会也如此不计前程?”
世间身份只低一人的四公主转而望向前方,沉默不语。
李长安收回目光,兀自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不会。”
姜松柏抬头望了一眼天,一夹马肚,策马奔出。
不过千百户人家的小镇如今人满为患,不论你是家世显赫的宗门弟子,还是兜里穷的比脸还干净的江湖游侠儿,想要找到一处落脚地比登天上妙山峰还难。就算当今天子来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该住牛棚住牛棚,该睡土炕睡土炕。方圆五十里唯一还算宽敞的也就剩王大夫家的小院,这还是托了隔壁那位既是朝廷天潢贵胄,又是江湖女魔头的福气。
原本李长安都安置好了,让王大夫搬过来,腾出院子都给姜松柏一行人住便是,十几个大老爷们儿听说要几人同睡一床,倒也无甚异议。反倒是那公主殿下不知置的什么气,非要住李长安的院子,还非得跟她睡一个屋不可。
李长安伸手探了探姜松柏的额头,被她毫不客气一巴掌扇开。
“姜岁寒,你是不是装的?我承认你装的挺像,快别装了。”
姜松柏抬手一指,“那是你的屋子?”
李长安皱眉看着她,也不吭声。
见她不答,姜松柏也懒得再问,看也不看一旁一直盯着她的白衣女子,拎着佩剑径直去了屋内。
身后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冷哼,李长安心头一紧。
“你出城就是接这个祖宗去了?”
李长安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都不知道她要来。”
洛阳瞥了她一眼,面色平淡道:“那你夜里可得把人伺候好了,免得将来与你翻旧账。”奇快妏敩
李长安小心翼翼问道:“你去哪儿?”
洛阳嘴角微翘了一下,冷嘲热讽道:“不劳王爷费心,这里四间屋子,宽敞的很,我想与谁睡就与谁睡。”
言罢,便出了房门,留下左右为难的李长安,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掌灯时分,李长安端着饭菜站在屋门前,扣了扣门。原本玉龙瑶说要替她下这趟刀山火海,李得苦听闻那公主年长不了她几岁,也自告奋勇要替师父好好拾掇这御花园里出来的金枝玉叶,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最后统统被李长安一口回绝了,末了还嘱咐几人动嘴皮子可以,绝不能动手,否则家法伺候。李得苦尚不知北雍王府的家法规矩,只知师父的弹指比鞭子还疼,便偃旗息鼓不敢再吭声。再看坐在一旁,脸色异常平静好似事不关己的师姐,便连念头也没了。
屋内只传出一个字,“进。”
李长安推门而入,便见姜松柏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封密信,那把名剑排行第六的红鞘赤胆便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姜松柏头也不抬的道:“柳知还在镇外十五里的鹰嘴崖,先前你可是去见了她?”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密信上的内容,李长安索性连余光都懒得去瞟,走到对面坐下,一面从木托盘里摆出饭菜,一面敷衍道:“是啊,我好心好意,她却不领情,还让弟子把我打下了山。”
李长安在外的那些风流雅事,姜松柏在太学宫时略有耳闻,但她素来不上心这些捕风捉影的飞短流长,自然不知晓李长安与桃花岛的过往。当下只是有些不解,皱眉道:“好心好意?”
李长安递过碗筷,不以为然道:“传言秦帝送徐定出海访仙时曾赐其一柄符剑,名为遮天,以龙筋所锻,你不会不知道吧?”
姜松柏伸手接过,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李长安哪是顺从的性子,啧啧两声:“你在太学宫跟着老季头儿除了学经纬捭阖,就从不看些杂书话本?难怪脾性跟你娘一个德行,无趣的很。”
姜松柏放下筷箸,冷笑一声:“李长安,我虽身无要职,但调动几百地方骑军的权利还是有。你莫忘了,裘千人可是死在你手里。你若不打算好好说,本宫便以行刺之罪缉你归案。”
李长安眉峰一挑:“我答应姜岁寒放他一马,可他非要求死,自己把自己脑袋拍个稀碎,与我何干。”
姜松柏垂眸道:“那我可不管。”
李长安顿时气笑了,“行,这脾性也跟你娘一个德行。”
叠起密信,姜松柏端起烛台将其点燃,缓缓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你怎会与姜家闹到这步田地,当真是为了燕字军?若只是为燕白鹿接掌兵权,你又何必与我联手,还去争什么大柱国的世袭罔替,一个虚名罢了,哪抵得过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她笑着看向对面神情晦涩的李长安,道:“说到底,能留在你身边的都是有用之人,哪怕是那位东越公主,你敢说你对她真情实意绝无半点私心?倘若哪一日,楚寒山决心要与商歌鱼死网破,你还会如那日一般替她挡下千军万马?”
姜松柏微微摇头,“你不会。”
四目对峙,烛光轻摆,忽明忽暗。
一阵寂静无声,李长安挽起袖口,伸手拿起筷箸,递到她面前,微笑道:“曾经在你祖父眼里,我也只不过是姜家的一条狗。”
姜松柏握住筷箸的另一头,李长安却未松手。
“但后来,我成了他头上的一把剑。”
姜松柏用力一拽,李长安的手纹丝未动,她抬眼怒目而视。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接着道:“这世上再锋利的刀剑,皆有一鞘可容其锋芒,若不想被伤及,便需找到剑鞘,公主殿下冰雪聪明,不妨找找我的剑鞘在何处。”
姜松柏胸口起伏不定,猛地发力一拽,没成想李长安竟在此时松了手,一下收不住惯力,姜松柏整个人往后栽倒,眼瞅着就要五体投地,刹那间她侧身朝地面拍出一掌,分寸拿捏的极稳,力道刚好足够正回身形。
李长安似有些讶异,促狭道:“看来公主殿下藏拙的本事不输那东安王啊。”
姜松柏面色阴沉,捏着筷箸的指节发白,好似恨不得直接一筷箸捅穿这个王八蛋的心窝。
再她未发难前,李长安赶忙转了话锋,一本正经道:“闲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那柄遮天符剑之后随武女皇陪葬,若其陵墓真如传言一般藏在妙山峰上,那桃花岛此番出世必然是为了符剑而来。”
过了半晌,姜松柏好似才平复心境,冷声道:“我得到消息,那座仙山上有阵法,寻常人难以靠近,柳知还还与你透露了什么?”
李长安犹豫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说唯有得九天玄女血脉的后人才可入山。”
姜松柏竟笑了笑,“为何不信,我十岁上小天庭山,那尊玄女石像曾显露过仙迹,这些年澹台清平守口如瓶,许是对你也只字未提。不若你以为,父皇为何准许我来此。”
李长安目瞪口呆,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无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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