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定，只有不断的安抚，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发抖：“好，我不过去，我让他们去叫丹儿。”
陈红蓼眨着眼睛，企图控制模糊视线的眼泪，开口问：“那晚，闯进陈家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就连她自己，此刻都不知道是以何种心情问出的这个问题。
好似希望能找到一点关于这份感情的真实性，这样，她便有继续撑下去的理由。
又好似要亲手撕毁所有的美好，这样，她便能彻彻底底的死心。
等待葛青松回答的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把刀在她心中凌迟。
她始终望着那双眼睛，那双温柔，让她心安，曾给她希望的眼睛，反复确认每一个眼神变换的真伪。
葛青松也正望着她，望着那双逐渐发生变化的瞳孔，望着瞳孔里已然是生机尽断的灰，他不敢如实相告，却也不敢再欺瞒半句。
与她对视了良久，他艰难的发出声音：“是。”
陈红蓼又问：“所以，从一开始，你都是在有目的的接近我？”
“是。”看着她逐渐灰败的面容，葛青松的心顿如在大火中炙烤一般。
他着急的连忙解释道：“从前往临濮的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不论你性情如何，我都会与你相敬如宾，我是有目的的接近你，但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动了心，之后的种种也全是发自内心。”
“那天的犹豫也并非全是贪图你的声望，在熊洞找到你的那一次，看着你在我面前痛哭我便发誓，此后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所以我怎舍得让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走，受着流言蜚语。”
“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我的坦诚，所以我也没想过要瞒你一辈子，我只是怕，怕我会留不住你，所以我拼命的对你好，让你对我的牵绊多一点，再多一点。”
见陈红蓼缓缓转身，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葛青松更加发了慌：“红蓼，你相信我，今日所言全是肺腑之言，再无半分虚假隐瞒。”
陈红蓼彻底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任何人都进不去的空间里，除了耳边的轰鸣声，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她又哭又笑，无意识的抬动脚步，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呢喃：“都是假的，偶遇是假的，救命之恩是假的，求娶的真心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利用算计，竟无一人真心待我。”
脑中混沌不清，连带着这天地也愈加昏暗不明。
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好似虚假的幻象。
脚下一滑，她便头重脚轻的倒了下去。
“红蓼！”
葛青松惊魂不定，大叫的奔过来，却仍是没能接住她倒下的身躯。
一抹猩红出现在眼尾，葛青松转眼看去，脸色一下煞白。
鲜红的血液从陈红蓼腿间不断流出，转瞬染红她的衣裳和狐裘披风，以及冰冷潮湿的地面，形成一滩血渍。
葛青松浑身麻木，失声大喊到：“来人，快叫大夫！”
“家主。”林管家急匆匆出现在视线里，见此情形愣住一瞬又连忙转身安排。
裕今堡一时乱作一团，找大夫的，找稳婆的，一个个夺门而出。
葛青松的身体抢先一步反应过来，抱起地上的陈红蓼，脚步飞快的前往林夕阁，声音发虚的迭声道：“会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痛，一直神游在外的陈红蓼终回了一点神识。
她蹙着眉靠在葛青松怀中，有气无力道：“我天生无目，自小便知道讨不了别人喜欢，所以一直都很听话，直到你的出现。”
“葛青松，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反骨，可你却让我摔得粉身碎骨。你求的既是我的声望，又为何要以真情骗我？既是虚情假意，又为何极尽宠爱，让我一直活在虚假里？”
察觉怀中人儿异样，葛青松垂眸看去。
陈红蓼额头抵在他肩上，五官皱成了一团，紧咬的唇已沁出血珠，额间冷汗涔涔，可即便这般她也未叫半句疼。
葛青松加快步伐，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坚定自己：“别害怕，大夫马上就到了，你不会有事的。”m.xqikuaiwx.cOm
陈红蓼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待极致的疼痛过去之后，在他耳边继续道：“终究...我还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出嫁前，我曾与兄长打赌，赌你对我的真心......以命下注。”
葛青松心中一震，抱着陈红蓼的手收紧了几分。
他惊慌不已，脚下却片刻不敢停。
他抱着陈红蓼，边跨进林夕阁，边焦急问：“大夫和稳婆到了没有？”
林管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跟在他身后回答：“在来的路上，已经派人去催了。”
“再去催！把堡内有经验的老嬷嬷也都叫来。”葛青松急到发颤的声音里带出几分低吼。
说着，他已抱着陈红蓼跨进屋内。
屋内炭火依旧静静燃烧，门一推开灌进一股冷风，吹飞炭火表层白色的灰烬，露出小了一圈的火种。
葛青松衣袂纷飞的绕过火盆，再次搅起一阵飞灰。
炭火烧得愈加红艳，极速消耗着最后的生命力。
他小心翼翼将陈红蓼放在床上，又在床边跪下，倾身上前，大拇指婆娑她鬓边的湿发和冷汗，死死盯着她黑灰的瞳孔，带着急躁与厉色：“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听见没有？”
陈红蓼静静望着他张皇失措的面容，看着他眼眶中那滴晶莹的泪滴落。
而她就如一滩死水一般，再起不了任何波澜。
葛青松转而又悲切诚恳的请求道：“是我错了，红蓼，你怎么生我的气都行，但别这样丢下我。”
见她始终如此，葛青松脑子纷乱的胡乱想着能刺激她活下去的理由。
余光瞥见高耸的肚皮，他缓了缓声，又道：“就算不为我，也要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你说过要好好陪他长大，让他受尽父母的宠爱，一生活在爱意中，难道你连他也要抛弃吗？”
陈红蓼眨了一下眼睛，眼角随之滑下一串眼泪。
见此，葛青松继续刺激道：“还是你狠心到要带着他一起走，剥夺他生的希望？”
在连声追问下，陈红蓼终是无法再无动于衷。
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与她相生相依数月，曾承载着她所有美好的期望，也倾注着她所有的爱意，她要前往黑暗，怎舍得带着他一起走。
可她也真的累了，已经无力再去辨别和面对这个世间的虚伪与真实。
好似有两股力量正在撕扯着她的心，比腹部的疼痛来得更加猛烈。
滑动眼珠，她对上葛青松的眼睛，怨愤道：“葛青松，你为何还要逼我？你为家族兴旺利用我欺骗我，如今就连死都让我不得安宁吗？”
葛青松抓着她的手紧紧抵在心口：“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陈红蓼道：“可我恨你，此生与你不愿再见，也愿来世不再相遇。”
一把无形的刀直刺入心脏，露出鲜血淋漓的刀刃，葛青松怔在当场，好似喧天的锣鼓声骤然停滞，四周一片死寂。
他不知道，他就是她拼命抓着生机活下去的那一道光。
也不知道，当他一一否认那些曾经时，已经一步步将她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她受得住眼睛里的黑暗，却捱不过一次又一次看清人心里的黑暗。
这一次，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退，只能任由自己沉沦其中。
而他能激起的，除了她的一腔愤恨，再无任何其他。
他听见陈红蓼轻缓的又道：“葛青松，这辈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直痛苦的活着。”
陈红蓼说着抬手攥着他的臂袖，微微支起脑袋，眼眶发红道：“以我生魂为祭，诅咒你此生求而不得，终生活在悔恨之中。”
说完她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睛，落下一行清泪，怒道：“滚。”
葛青松心慌如麻，梗了许久才发出声音：“红蓼，只要你活着，怎么恨我都行，我求求你，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哪怕用我的性命与你交换。”
正是此时，紧闭的门被推开，数个婆子丫鬟或端着铜盆，或提着木桶鱼贯而入，其中还有丹儿。
方才丹儿听闻消息就要冲回来，又见厨房内兵荒马乱的忙起来，也想着陈红蓼有葛青松相伴，便先耐着性子留下帮忙。
她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在一旁，三两步扑到床前，连声呼唤着：“小姐，丹儿来了。”
即便她已经心有准备，但还是被陈红蓼的模样骇得大惊失色。
听到老嬷嬷对葛青松的反复催促，丹儿心急的也顾不上是不是以下犯上，转头道：“家主还是快些出去好让稳婆为夫人接生吧，再晚些怕是要一尸两命了。”
葛青松望着陈红蓼怔了片刻，怅然若失的起身离开。
老嬷嬷们迅即围上来，手忙脚乱的忙活起来，有叫热水的，有叫换手帕的......屋内一时吵吵嚷嚷。
一片慌乱中，陈红蓼伸出手，虚弱唤：“丹儿。”
跪在一旁的丹儿忙凑过去，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丹儿在呢，小姐别怕。”
陈红蓼收拢手指，紧紧抓着她的手，郑重嘱托：“救孩子。”
丹儿不停搓揉她寒凉的手指，嗓音有些发哑：“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救孩子。”陈红蓼眼神倔强的再次强调。
丹儿眨着眼睛忍下泪水：“好，我听小姐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汜荀芷更新，第 89 章 探梦9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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