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乱世,军阀割据,鹅城的税收到一百年后。民不聊生,可还是在夹缝里苟且偷生,并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地生。
聚光灯没给奋战一线的热血青年,也没给尔虞我诈的间谍头子,或者大上海夜夜笙歌的舞女和青帮大佬。
东南小城。
傅家老七傅小青在县长家里帮工,和县长公子梅生一起长大。
县长一心钻营,只想升官发财。
县长夫人身体虚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内院相夫教子,偶尔遇到上门讨告请求减税的村人,也会苦口婆心劝丈夫。
有夫人劝,县长还算个人。
可惜好景不长,夫人病故,死前做主让独子梅生娶小青,“她母亲生了九个,养活七个,是有福之人,小青也是有福的。”
梅生不理解,可苦于母命只得完婚。
小青没念过书,婚后照顾丈夫的同时还勤勉学习,一心想配得上梅生。
可惜要散的终究要散。
县长落马入狱,梅生远赴南京寻求叔父帮忙。人没救成,倒是在南京娶了高官女儿,谋了职位,只写了一封信回来,慷慨激昂,说好男儿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民族大难不可退,他要留在南京。让小青不必来寻,也不要再等,重新嫁人。
而后杳无音信。
此时傅小青已有身孕,日子倒也过得去,后来国内越发动荡,为避祸,便坐船下南洋。
多年后再见。
梅生一身伤病,妻离子夭,陪在司令身后接受不远千里跨海而来的华商捐赠。
小青容貌依稀,似乎不曾老去,带着两个孩子站在船头,指着故土,“好好瞧,这便是唐山,我们的家乡。”
两个孩子的眉眼像他。
母亲也是他曾经的妻。
可惜口中的父亲却是另一个人,也就是梅生和司令此时殷勤接待的南洋富商。
……
初初读来。
以为是负心人遭报应的故事。
细细想过,原来是种无奈——山河动荡,安居乐业是不能够了,男孩女孩如蒲公英种子飘散,有的去拼杀,有的为后世留星火。
这世间,到底是由人组成。
否则要这山川河流又有何用?
拍摄中途。
甄行导演常常叫停,给叶莺讲戏。
他说:“你的身体应该是疲倦的,可眼睛一定要澄澈、干净,就算遭受梅生背叛,看了那封冠冕堂皇的书信,也该这样。”
“不能有恨吗?”
“……小青是不会被恨压垮的,就像她的名字,小青,枯萎了还会再生,恨一定不是她人生的主旋律。”
甄行越讲越激动。
说恨一个人,就会被那个人占据。
小青之所以后来又得到富商垂青,貌美是一则,更是为她永远蓬勃的生机。她从未被恨占据,带着两个孩子漂洋过海异乡谋生,是母亲,是胶园工人,但一直是她自己,勤劳善良的傅家小七。
外景去了三个地方。
古镇、南亚胶园。
叶莺病过一周,根本无法下床。给白牧野打电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其实挺想他来看看自己。
可白牧野似乎很忙。
讲不到两句话,不是信号不好,就是有别的电话打进来。
白昊说他不在京市,国内国外到处跑,不晓得在忙什么。
最后一个月是在室内摄影棚,拍完,剧组正式杀青,白牧野还是没来。
甄行导演哭成泪人。
本来只是有点浓密的络腮胡跟杂草似的,疯长,现在已经发展成恒河苦行僧了,跳蚤养殖基地。随便一坐,都有人给两块钱。
制片人谢天谢地谢自己。
每次顺利拍完一部电影都是扒层皮,可算熬出半个头了,希望后面顺利一点,千万别再出幺蛾子。
叶莺扭到脚,还没好。拿着彩炮筒,一蹦一蹦的。
拍花絮的小哥问她:“第一部电影就演妈妈,会有障碍吗?”
“为人母的镜头并不多,还好。”
“会参考你妈妈吗?”
叶莺一怔,摇头,“不会。”
旁边人提醒,小哥慌慌张张,赶紧下一个问题。
杀青饭很丰盛。
叶莺拖着腿,跟着喝了不少。甄行混熟了,笑她长得不食人间烟火,结果是个酒罐子,灌多少都不会醉,真是绝了。
男主演过来敬酒,半开玩笑半认真,“我要是梅生,绝对不会抛弃小青。”
叶莺站起来,一饮而尽。
重新倒了敬他,“谢谢哥。”
对方叫她去包间讲话。
她说经纪人喝大了,婉拒。
吃到夜晚,换台。
叶莺撑不住了,说想回去。
甄行挥挥手,叫她好好养伤,到家说一声。
许愿早喝瘫了,怎么叫都不醒。叶莺过去,看他睡在沙发不省人事,怪担心,便让助理先把人送回家,陪一晚,千万别放他一个人待着。
助理问她怎么办,不晕吗?
明明喝得比许愿还多……
叶莺杵着拐杖走一圈,特别利索。圆头圆脸的小助理笑了,这才背着许愿出去,还一个劲咋呼,“许哥,重得跟猪一样,不对,比猪还重!”
许愿哼两声,要吐。
助理脸都吓白。
叶莺目送他们出去,戴好帽子,坐电梯绕到后门。这附近挺好打车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在app预约,漆黑无光的porsche停在面前。
一看跑车。
女孩脸上扬起笑容,虽然一晚都在笑,可只有此时才是亮的。
“白牧野你终……”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陈觅。
叶莺僵住,“陈觅哥哥你怎么在这?”
“阿野抽不开身,我刚好在附近办事。”
“这样啊。”她一瘸一拐走到后排,陈觅却打开副驾的门,“叶莺,坐这。”
“腿不方便,还是坐后面吧。”
陈觅放好拐杖,躬身抱她,温柔又蛮横地塞进副驾,还帮忙捞起风衣下摆收到臀下。
女孩缩紧肩膀,不肯呼吸。
仿佛他的鼻息有毒,但凡呼进口鼻,就能致命。
陈觅开车还是跟以前一样稳。
明明真的有学过赛车。
红灯、绿灯、短暂的黄灯……行过两个路口,陈觅松开领口,柔声说话:“喝很多?”一股酒气,闻起来像熟透的溏心苹果,勾人想咬。
“也不是很多。”叶莺打个酒嗝,捂住嘴,拨打白牧野电话。
又不在服务区。
总不可能在无人区跳伞吧?
“该死的白大狗子……”不过就是说许愿来了,让他先走,难道就记恨到现在?
打不通电话,叶莺又发信息。
信息也不回。
女孩平薄的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从冬季拍到初夏,上次见面还裹着羽绒服,像只小企鹅,现在已经换上纯色白t和,两条细带横过锁骨,眼看着就长大了,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曼妙和温软。奇快妏敩
叶莺凑近话筒,软道:“白牧野,杀青啦,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陈觅并不看她。
只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又扫过。
半小时后。
车到小区,叶莺一瘸一拐走进电梯,陈觅送她上去,低头刷手机。她看到一排排宵夜店铺的图标,低声道:“饿啦?不早说,饭桌有肉夹馍,都没人动,早知道打包给你。”
“你不说,我还不想吃。”
大晚上哪找肉夹馍,不如你做给我吃。
钩子都扔过来了。
叶莺却并不接话,继续看手机。
陈觅问:“忙吗?”
“还有个商演档期就空了,不是很忙。”
“去我家做肉夹馍吧。”
酒精的作用起来,叶莺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才皱眉道:“不行……我答应过白牧野,不要跟你独处。”
“我很坏吗?”
“不……”她斟酌措辞,抱紧拐杖,“但是陈觅哥哥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待在一起了。”
不是情侣。
也不是真的兄妹。
独处,各种意义都不合适。
世间少有能抵抗诱惑的人,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远离诱惑。
陈觅并不勉强,将人平安送进家门。
叶莺太困了,收不到白牧野信息,洗过澡,爬进房间就睡。
梦里桃花绽放。
小时候的白牧野穿着白衬衣和小西裤,抱着辆玩具车站在树下哭。
叶莺认出他。
摸摸男孩的脑袋,幸灾乐祸,“小朋友,你怎么哭了呀?”
“叶莺,我好想你。”
“我不就在这里吗?”
不说还好。
一说,小白牧野哭得更厉害了,豆大的眼泪如雨下,玩具车也掉地上。叶莺赶忙弯腰抱他,轻拍后背,“不哭了,不哭了,姐姐抱抱……”
好奇怪的梦。
无论怎么哄,小孩只有一句台词,“我好想你。”
叶莺睡得抓心挠肝,醒来,不过才睡了三个小时。
凌晨四点,外面静悄悄的。
叶莺爬起来看眼手机,白牧野果然回了——小鸟,我好想你。她不知怎的眼眶一红,在泪落到屏幕前,慢慢打下:我也想你,你到哪去了白牧野?
【正在输入中……】
叶莺等啊等,也没等到回信。
就好像他打了半个小时的字然后又一股脑删掉。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在剧组天天拍戏还不会多想,杀青了,独自一人,不安便在滚雪球,越来越大。她扔开手机,蹒跚走到客厅喝水。
好渴。
下回还是不要喝太多吧。
屋里落了一层灰,叶莺睡不着,干脆拖着脚打扫卫生——该拆的拆,该擦的擦,该扔的腐败的食物统统扔掉。
最后只剩白牧野房间。
拧过了。
打不开。
他以前从来不锁门。
叶莺拎着鼓胀胀的垃圾袋出去,楼道,有人站在窗前,遥望将来未来的黎明,背影和栏杆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她按过电梯,杵着拐杖,盯着越升越高的电梯,纷乱的猜想浮起又被倔强地按下。
出轨?
家里有事?
为新歌采风?
被外星人绑架?
一个个排除,似乎只有外星人绑架成立。想着想着,女孩不由笑出声,觉得自己荒唐,更觉得引她胡思乱想的白牧野,十分荒唐。
难道男人也会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呀。
还是说得到的注定不会珍惜?
她不知道。
只知道,遇到的男人一个两个都是谜,要呕心沥血去猜透。
电梯到了,叶莺抬脚进去,却被沉默的黑影拦住。借着电梯厢散溢的光,终于看清黑影的真身。
“陈觅哥哥?你怎么还没走?”
“站着站着就天亮了。”陈觅拎过垃圾袋,有些责备,“怎么凌晨扔垃圾?这个点保洁都没干活,出事怎么办?”
叶莺沉默。
曾经他最爱的沉默,现在她也炉火纯青。
好学生是这样的。
学什么都快。
一高一矮两人隔着一臂距离站立,叶莺抱着拐杖不说话,陈觅也就闭嘴。他叫她别动,他去扔,叶莺低声说谢谢,然后回到电梯,一点留恋也没有。魂牵梦萦的小脸又要消失在眼前,陈觅终究是没忍住,将人一把抱了出来。
“别走……等我一会儿行吗?”
“有事吗?”
“想看看你。”
四个月了。
一年的三分之一。
“那年迟到一周,是我不对……叶莺你还要生多久的气?”陈觅握住她的手,态度强硬,口气却很软,“下个月我就毕业了。”
她说很困,想睡觉。
不想谈话。
陈觅不肯松手,“你不困,否则也不会凌晨拖着腿扔垃圾。”
“我一直在等你。”
“知道这两年,我怎么过吗?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叶莺,为什么不看我?”
说这么多,她如断线的提线木偶,眼皮都没抬,僵在原地动也不动。男人弯腰抚她脸,好冷,不知道是缺觉还是昨夜喝了太多酒,整个人像块冰。
就在陈觅垂眸靠近时,她终于开口。
“那你想知道我怎么过吗?”
“爷爷去世,我都没这么哭过。”
“这生的眼泪都给你了,余生好像不会再哭,开心吗?”
“陈觅哥哥,修好自己很累的,而原谅人需要勇气,抱歉,我没有了,也不想再有……知道吗,被他勒住的感觉其实很好,一开始不习惯,像在悬索走路,可一旦试着拥抱,痛是痛的,还缺氧,却很安心。”
和绑匪苦海慈航。
谁说不是普渡?
她笑笑,“告诉我,你对阿野做了什么?”
陈觅滞住。
叶莺却捧住男人苍白惊痛的脸,一边说“别哭,陈觅哥哥”,一边又残忍地剖开他的心机,“白牧野就算让我滚着回家,也绝对不会叫你来接我。”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许我咬星辰更新,第116章 恶鸟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