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慕宜讲完她跟谈子为的偶然‘相识’,慕欢不由得感慨道。
“你与他见面了吗?”
慕宜稍显羞怯的摇了下头。
“当然没有,这段日子我一直以李兆廷的名义与他书信往来而已,聊的也都是书籍、文章,连诗词歌赋都不曾有,而且他也没有识破我女子的身份,还管我叫兆廷兄。”
瞧她那少女怀春的神色,显然是动情了。
慕欢打量着妹妹说:“你甚至都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模样呢?”
“他长的是美是丑有什么关系。”
慕宜顿觉自己失言,更加羞涩,卷着手里那册书,紧张地说:“我只是很欣赏他的才华罢了。”
小丫头明明春心萌动,还不好意思承认。
徐慕欢也不拆穿她,只笑言道:“世间知己最难寻,你能与他结识,还彼此欣赏,已是天大的缘分。”
“不然山海迢迢,人海茫茫,偏相识又相知。”
难得有个人入慕宜的眼,徐慕欢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她谋算着先让徐文嗣请这个谈子为去恣意园坐坐,借机打探他的底细,如年龄几何?是否婚配?
如果真是月下老人送来的姻缘,白白错过岂不可惜。
……
徐文嗣得了徐慕欢的吩咐,抱着促成姻缘的目的,将人再次请到了恣意园。
谈子为登门后见徐文嗣备了一桌酒席,连连推却。
“小友将书借给我抄录还不收钱,我已经十分惭愧,今日还设宴请我,怎敢入席。”
谈子为今日上门来以为是有李兆廷新写的信件,这些日子两人互通的书信都由徐文嗣传递。
这个李兆廷十分神秘,谈子为信中多次相邀一叙,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一顿饭而已,郎君入座吧。”
徐文嗣亲自斟酒。
“我借居此地素来寂寞,乡试又落榜,心情烦闷,与兄长一叙倒能排解排解。”
“不知谈兄几岁中举?”
谈子为拱手答:“元尊二年,幸中乡试。”
“我一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六年间考了两次才中举,小友看着比我年少许多,故不必焦急,来日自有上榜的机会。”
劝解的话徐文嗣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只顾计算谈子为的年岁,好完成二姐交代的任务。
‘那他今年就是二十一,四姐姐虚年十九,很是般配啊’
谈子为见徐文嗣眉心微蹙,喝酒也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是又忧愁自己前途。
但徐文嗣却话锋逆转,唐突问道:“不知兄长可否婚配?”
见谈子为被问得一愣,徐文嗣忙转圜说:“我是见兄长谈吐、相貌不凡,既然已到弱冠之年,家中应该作主婚配了吧。”
解释完还是觉得冒犯,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又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
谈子为见徐文嗣不过舞象之年,想必是年少率性,不拘小节。
他坦率答道:“已定了亲事。”
徐文嗣心里咯噔一下。
谈子为有些难为情的说:“子为家贫,父母早逝,由兄长嫂嫂靠几亩薄田抚养长大,后来兄长因过于劳碌,英年病重,缺钱,医治的不及时,五年前年撒手西去。”
“如今家中只剩下如母长嫂和一个三岁大的侄女。”
“本来家中是无能力再继续供养我读书,好在乡中一位包员外十分赏识我,愿意给我捐输,并与我家中定下婚约,何时高中,何时与员外的一个女儿成婚。”
这种事情在九翎极其寻常。
比起榜下捉婿,这种看中某个上进却家贫的读书人,愿意出钱资助的做法倒显得更体面些。
不过这也生出了两种官司。
一种官司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资助数年的读书人一朝高中,忘恩负义的贪慕更高门第的千金,悔婚不认,成了负心汉。
还有一种官司是资助人中途中断。
毕竟有些人考了一辈子都未能考中,即使上进也未必皆是文曲星下凡。
不少资助人见‘女婿’数次不中,改变心意毁掉婚约,另作谋划,倒也常见。
谈子为见恣意园如此精巧,联想自己为了买册书,几个月每日只吃一个馒头充饥,感慨道:“我求功名艰难至此仍能豁达,小友家境优渥,自然也要放宽心才是。”
谈子为并不知道徐文嗣的背景,还以为他是个富家少爷,借居一个清幽之处专心读书。
徐文嗣不好解释其中原委,更不能暴露身份。
听罢谈子为的话,只觉脸上一热,芒刺在背般。
其实他二人算是同病相怜,都是靠人施舍求功名的穷措大。
不过令徐文嗣更难过的是,本以为的天降奇缘就这么没了。
但他仍觉得四姐姐跟这个谈子为十分般配。
可谈子为已与别家姑娘有约定,李兆廷是女儿身的事情,徐文嗣便不再提起。m.xqikuaiwx.cOm
“对了,小友怎么没约李郎君前来?我倒真想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徐文嗣勉强一笑,心想‘怕是永远见不到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
徐文嗣开始编谎话,试图让这段有缘无份的相识就此作罢。
“这位李郎君天生有缺陷,相貌丑陋、发育不全,故虽有文采却无法读书入仕。”
谈子为一听,心觉惋惜。
“可我并不在乎这些,朋友相交岂能在乎容貌,况且他才情颇高,远在我之上,我只配敬仰岂敢嘲讽。”
徐文嗣又继续编,“他形貌丑陋,但性情豁达,来京城也是逗留而已,他说既是偶然相识不见也罢。”
“你二人灵魂、文才相通,就足够了,想给你这个知己留一个完美的想象。”
谈子为应该是真心欣赏李兆廷,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也好,能与李郎君书信相交已是幸事。”
然而这个结果对于徐慕宜却是不幸的。
她相中的男子已有婚约,这段日子激起的一腔热诚、无尽期待,都霎时化为泡影。
她拿着谈子为给她新写的信,有万念俱灰之感。
“慕宜,世间姻缘皆有定数,也许这就是上天的一个玩笑,看开些吧。”
徐慕欢知道这是妹妹第一次芳心悸动,必十分澎湃,这样的结果必一时难以接受。
徐文嗣见徐慕宜这般难过也自责起来。
“都怪我,我应该先问清楚的。”
“……不能怪你。”
慕宜强忍着眼里的泪,将谈子为的信折好。
“一开始装作李兆廷不过觉得好玩罢了,并没有其他心思,谁又不是神仙,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你答应我,永远不把我是女儿身且恋慕过他的事情说出去。”
这也事关徐慕宜的清誉,徐文嗣知道轻重,忙答道:“姐姐放心,我就是死了也绝不泄露这个秘密。”
“那这封信?”
徐文嗣低头看见案上放着的徐慕宜刚写好的信,态度迟疑。
“帮我送给他吧,不过是一篇我对论积贮疏想法的文章。”
徐慕宜背过身去抹了眼角的泪。
“而且我是李兆廷而已,是个与他谈论学问的知己。”
“突然断了联系,倒令人心生怀疑了。”
徐文嗣未再多言,只是听话的默默的拿走了书信。
“慕宜?”
见她坐在那里傻愣愣的,徐慕欢心揪起来一般。
慕欢听说有些失恋的女子会得癔症,故不敢大声的唤她,万一激出病来可不得了。
徐慕宜并未言语,只是取出另一封信,扔在炭火盆里烧成灰烬。
“我准备这封信是想下次给他,向他表明我是女儿身,约他相见,看来不必了,永远都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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