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京城再度传来消息:
五月二十五日,圣上带病临朝,当朝罢免了两位上疏为谭相公鸣不平的朝官。
次日,谭相公自请去官还乡,圣上不仅未曾出言挽留,甚至都没有私下召见,直接准其所奏。
不到一日功夫,朝堂风向为之一变。
江冲接到消息时,正在擦拭韩博送他的乌金剑,虽然不用,但还是要好好保养。
“谭相公出身名门,为国操劳二十载,如今凄凉收场……”江冲也不知自己究竟想感叹什么。
对于那桩成功将一国执宰拉下马的旧案,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韩博正要安慰两句,忽然一愣——
谭相公出身名门,是因为他的叔父谭久年曾在武帝时期官至吏部尚书。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谭久年在武帝四年被封为曹国公。
至于究竟是不是江冲梦中所见太后口中的那个“曹国公”,谁也不知道。
可纵观谭清秋的履历:
景仁七年,由徐州太守平调入京;
景仁十年,官拜户部尚书;
景仁十四年,拜集贤殿大学士;
景仁十九年,再拜昭文殿大学士。
这份履历显赫到堪为天下文官之表率,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景仁十二年长公主驾薨、十三年江驸马战死,仅仅过了一年,谭清秋便入主中枢,真的不是巧合吗?
圣上执意复查一桩景仁初年的旧案,当真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当年韩博也暗中查过长公主之死,只不过时间相隔太久。
三十年过去,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大多早已不在人世,真相早已被有心人掩埋。
纵然他智计无双,能一眼看破世间大多数阴谋,也无法拼凑出长公主的真正死因。
韩博看了江冲一眼,想起去年在皇陵,江冲对自己说不想再追究长公主死因,不想再如前世那般画地为牢。
就当是自己想多了吧……
“发什么愣?跟你说话呢。”江冲见韩博发呆,伸手推了他一把。
韩博摇头,“我只是有些感怀。”
江冲归剑入鞘,将乌金剑挂在书架上,笑道:“我发现身在朝堂当真是老的快,在坋州三年都不及这一年心累。”
“那你想不想继续待在军中?”韩博问。
江冲笑着摇头,“俊昌外放事定,下月便要离京赴任,他老婆孩子也都跟去,家里一次走了两个能管事的人,我岂能再一走了之。”
还有就是江蕙的终身大事,一日未能尘埃落定,江冲就一日不能心安。
正说着话,庭院里响起了脚步声,重心来报:“侯爷,知哥儿来了。”
江冲看了眼窗外的炎炎烈日,微微皱眉,“快让他进来。”
想了想,又补了句:“叫彤哥儿过来。”奇快妏敩
知哥儿今年四岁半,是江冲一位族兄的第三子,上月族长小孙子办抓周礼那天,江冲一个人闲逛,见这孩子孤身一人蹲在墙角玩蚂蚁,便给他削了把小木剑。
此事被有心人看到,没过几天便有传言说江冲看中了这孩子,准备带回京城。
族长得知此事还亲自登门确认,只不过来得不是时候,正好遇上江冲指点重阳武功,又受了一番刺激。
自那日后,知哥儿的父母便让孩子隔三差五地来送东西,或是田地里刚摘下的新鲜菜蔬,或是自家腌制的酱菜,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人家的心意。
“见过三叔,见过韩先生。”知哥儿挎着个小竹篮,有模有样地向二人行礼,毕竟是生在乡下的孩子,看起来是要比小虎子他们壮实些。
“坐吧。外头太阳正毒,你爹娘怎么让你这会儿过来,也不怕你晒着。”江冲叫人给孩子搬了个小凳子坐着,重心连忙打了井水浸湿毛巾给知哥儿擦脸。
知哥儿将竹篮交给重心,仰着笑脸脆生生道:“娘蒸了糕,让我给三叔送些尝尝。”
礼不分贵贱,尤其送礼的还是个小孩子,江冲更不能伤人面子,便道:“来得正好,昨日刚到了些寒瓜,你回去的时候拿几个给你爹娘尝尝。”
江冲虽身在符宁,但京城里有的时令瓜果蔬菜却没断过,每隔五日便有莫离派人从家里送东西来,可以说这个夏天除了没有冰块降温,一应用度和在京时没什么分别。
“多谢三叔。”
“三叔。”江愉午后在自己房里读书,得知江冲找他立即放下书来东跨院,见了知哥儿才明白江冲叫他来的用意,笑着打招呼:“知哥儿来啦!”
知哥儿挥挥手,“彤哥哥好!”
江冲对彤哥儿道:“带知哥儿去你那玩吧,下午就让他在你那用饭,晚些时候太阳落山了再送他回去。顺带告诉他父母,三伏天里别让孩子到处跑。”
他让重阳给族老们送寒瓜都还是赶着早上出太阳之前,这对父母居然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在午后最为炎热的时候出门。
江愉点头道:“孩儿记下了。”
二人离开后,江冲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榻上,幽幽叹道:“累。”
他已经看中了四个孩子,打算再暗中观察两个月,等过完中秋带回京城。
此事江冲只告诉过韩博一人知晓,旁的人都还当他没个章程,争先恐后地想让自家孩子在江冲面前露脸。
强迫孩子背诗作文的也就算了,似知哥儿父母这般半点不疼惜孩子的,江冲当真是不想搭理。
韩博笑道:“这就心累了?待日后儿孙满堂,还有你累的时候。”
江冲斜眼看他:“我怀疑你在幸灾乐祸。”
韩博顺势紧挨着江冲躺下,赶在江冲发话让他闪开之前拿起大蒲扇殷勤地扇风,“哪有,我是心疼侯爷。”
“心疼也没用,一日两块寒瓜,不能更多了。”江冲翻了个白眼,为了韩博的健康,有些原则性问题坚决没得商量。
韩博笑了笑,他倒不是馋那一两口吃食,而是就喜欢这样为一些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常小事和江冲讨价还价,仿佛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他们就能和这世间大多数恩爱夫妻没什么区别。
“我该如何处置知哥儿?”江冲指尖摩挲着韩博衣襟上绣着的小朵梅花,有些难以抉择:“若带他入京,单看他父母这般急切,日后定会生出是非;若不带他,这孩子在家不受宠,咱们离开符宁之后,他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在那些企图将孩子过继给江冲的父母中,有的是为了孩子考虑,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从此鲤鱼跃龙门,但也不乏有人企图通过孩子作为自家和侯府之间的纽带,为日后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知哥儿的父母,无疑是属于后者。
韩博缓缓摇着扇子,半点不意外江冲的想法,“你心里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你若不心疼那孩子,根本不会想这么多,或许知哥儿父母就是看准了你心软。”
“也罢。”江冲叹了口气,“回头我跟族长说说,让族长好生敲打一番。”
说起族长,江冲又忍不住笑道:“你说,等族长知道我不打算更改族谱,会不会拿烟杆抽我?”
“有可能。”韩博也笑。
前段时间,族长不知从哪听说了两个月前在张员外家婚宴上发生的事,私下里和族老们一商量,最后得出个可以酌情退让一步的结果。
但就是这一步退让气得江冲七窍生烟——族长表示直接在族谱上写明韩博姓名官职断然不行,但是可以写籍贯和姓氏。
江冲对此表示:呵呵!
别以为他人傻好骗,不知道族老们想通过“苏南韩氏”四个字刻意忽略韩博性别。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冲可不止重阳这一张王牌,过继嗣子到他名下是需要他本人亲手将几个孩子的名字写进族谱,只要他不点头,哪怕那些孩子跟着他回了京城侯府,那也是白搭。
韩博明白江冲的心思,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坚持为此事和族老们对峙,绝不是当初开玩笑说不愿如孝昭太子一般艳名远播,而是在将“生同寝、死同穴”的承诺付诸行动。
就像对待感情一样,江冲未必会将情意挂在嘴边,但是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看出他的在乎。
韩博轻柔地吻着江冲耳垂,视线沿着江冲颈间系着翡翠小月亮的红绳钻进夏衫的领口,呼吸间尽是江冲身上熟悉的气息,顿时色心大起,“侯爷,这会儿心情好吗?”
符宁乡下没有储存冰块的冰窖,入夏之后江冲一日难捱过一日,夜间没有分房睡都是韩博争取来的结果,至于旁的,那得看江冲心情。
江冲没作声,抬眸看着他笑了一下。
韩博试探着把手放在江冲裤带上,温柔而直白地问:“宝贝,你想我吗?”
江冲被撩拨得起了欲念,但不是很急切,倒是有点想念韩博那些层出不穷的小花招。
他也不必直说,只是仰躺在韩博身下,坦坦荡荡地看着他:“不是很想。”
“我又没问你。”韩博冷酷道。
江冲正为他这强行挽回尊严的行为感到无语,却见韩博弯腰低头,隔着一层细棉的裤子贴着脸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然后抬头无比真挚地看着江冲道:“小宝贝说想。”
江冲瞬间头皮发麻口干舌燥,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日炎炎,烈日骄阳灼烧着大地,东跨院的书房里却是春意绵绵,偶有鸟雀落在窗前,也很快被房中传出的动静惊走。
重明按照江冲之前的吩咐来取今日要送回京城的书信,踏进东跨院刚走几步,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就走,顺带将送茶水的重心也一并带走。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江冲韩博吾本朽木更新,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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