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因邪气未散,天地间仍蒙有层浅淡灰色。风吹来,刮起地面沙石。
铺前本有妖精排队,听见声响回头看去,见是她,竟如鸟兽入林般轰然散去。街道旁没有再不见嘈杂,空荡荡一片,透着十足死寂。
她微怔,半晌才缓过神来,却是垂眸轻笑出声,继而伸手,指尖抵开门扉。
屋内昏暗,仅在柜台点了盏灯。
锦衣正俯身拨弄算盘,白玉般的手指滑动,引来阵阵清脆的响。她听见前方脚步声,头也未抬:“都解决好了。”
她仿佛早猜出所有真相,语气平静如水。
裴瑜亦无心去瞒,只颔首回答:“以后就拜托你了。”
恰时,拨弄算盘的手指顿住。
锦衣愈加垂首,耳畔碎发遮挡神色:“当真...做好决定?”
屋内很近,话音出口格外清晰。
裴瑜眼眶有些酸,吸吸鼻子,别眼向周围望去。
小榻处,山雀睡得正熟。她前些时日为引出上神操过许多心,这会儿累坏了,就连交谈声都听不见。
云墨依旧是黑猫模样,抱尾盘躺在她腰窝,耳尖动了动,并未醒来。
他们如此闲情,竟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裴瑜甚至不敢再看,匆忙道:“嗯,我想去过自己的生活。”
正如青平曾说过的那样,没有任何责任束缚,亦不必为某人留守。她想大步朝前,去奔向属于自己的太阳,哪怕如飞蛾扑火般。
话出口,屋内更安静。
锦衣指尖颤抖不止,半晌没再拨动算盘,仍是低头,双肩极其紧绷。
裴瑜深呼吸,将手搭在她肩膀。
她即刻彻身震住,手指蜷缩,启唇梦呓般解释:“小鱼儿...我没有掌握南陵池的心。”
裴瑜莞尔,语气十分温柔:“可你能做到的,不是吗?”轻抚着安慰,声音缓而长:“我思来想去多日,仅有你一人可以胜任。”
对方只听着,双肩再难克制颤抖。
她垂眸,一双笑眼中藏起正色:“锦衣,南陵池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千万要守护好,我会...再回来取。”
后半句很轻,乘着风,落在那人耳畔。
锦衣眸色怔住,继而缓缓抬起头:“我答应你。”声音隐有哭腔,表情却坚定,“你也一定要回来。”
记得那日天色黯淡,却有阳光落在窗台。浅淡金色向前侵袭,终如薄纱般笼罩屋内。
离别,竟也变得温柔起来。
裴瑜点头,轻声回答句:“好。”
去往下九渊的路,十分崎岖难行。虽有双鱼玉佩引路,但其涌上的光线竟比轻纱还淡。
裴瑜自守护南陵池后,还是初次单独出过远门。她记性偏差,又认不得路,左右跟着指引绕过几回,可向四周观望时,仿佛依旧站在远处。
汗珠顺脖颈而下,不断侵染,逐渐沾湿衣衫。
正临七月,凡间天气格外炎热,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火。
裴瑜双颊被晒得泛红,唇齿间更为干涩。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水分,亦未像现在这般快乐过。
她抬手擦干汗水,仰头看向那太阳,终是真心展颜笑了。
路过凡间,顺古栈桥往南。她急赶慢赶半月,下江南,攀雪山,才终于嗅见些魔族气息。
风吹来,树影晃动都带着寒。
双鱼玉佩发出微弱的光,其间泛起的丝线,徘旋于前方旋涡。
裴瑜摘下兜帽,双眸径直探向暗黑,那入口藏在白雪中,若仔细听,还能分辨出细微悲鸣。
像有某人在渊底呐喊,嘶声裂肺地挣扎,甚至是喉间啼血,仍无法拜托宿命。
不知为何,她竟会想起宸扬背影,心尖悄然一颤。
云层堆叠而来,挡住本就晦暗的月光。周围变得更暗,寂静中,呼吸都格外明显。
裴瑜抬手靠近旋涡,双鱼玉佩像有感应,骤然发出耀眼的光。
前方,似山石发出变化,自主地铺出条路来。
入口方向指明,玉佩恰时黯淡。躺在她手掌中,再无半丝反应。
再往前去,就真的进入魔界...那里环境险峻,往来居住者,定不比南陵池的随和。
她低头站立,片刻,垂在身侧手的手攥拳,在抬眸时,眼中再无犹豫。
能做到的,一定可以。
裴瑜头昂得更高,提步,足尖踏入昏暗。她只想着宸扬的身影,心中好似就腾升勇气,终是落步,任由黑暗吞噬身体。
路的前方并没有光,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
周围不断传来嘲笑与讥讽,寒风刮过,像是刀刃贴近脸颊。越往前走,讥笑声愈大,甚至连脚步都变得沉重。
她喘息着,抬腿时格外辛苦,幻化出的火焰早已消散,寒气像是把巨手,顺小腿攀附而上,死死掐住咽喉。
冷,好冷...
裴瑜身体摇晃,视线亦变得模糊,恍惚中,肩膀似被重重推了把。她一个踉跄,身体无意识倒下,从高处跌入深渊。m.xqikuaiwx.cOm
“都来瞧瞧,看我今日捞着了什么?”歪头啐,语气满是炫耀。
另一人则兴致缺缺:“不就是个小妖精吗,看你那模样。”
男子又哈哈笑,似乎在嘲笑对方。
裴瑜额角抽了抽,愈加感觉头疼欲裂,耳畔一阵嗡鸣,缓和些许,才分辨出笑声。她睁开眼,却望见阴湿的房内。
“嚯,这么快就醒了?”
满是伤疤的脸印如眼前,她怔住,记忆逐渐回笼:原来...她已经到了魔界。
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嘲讽之言。
裴瑜听着头痛,依靠墙角坐起,指尖无意触碰草席,被激得蜷缩起来。
屋内气味异常古怪,像口水,咸汗,血液交织在一起,发出尸体即将腐朽的臭味。
她启唇,喉间异常干涩:“请问...你有没有—”
话未说完,却猛然被拽起领口。
裴瑜来不及惊呼,上半身已离开地面,手臂垂下,双腿失去力气。
男子手腕转动,似在观察她面容,片刻,目光再无遮拦:“开始还没发现,这般看竟还是个美人。”转头,与同伴道,“这般的姿色,可能孝敬那位?”
话落,传来脚步声。
裴瑜挣扎不得,歪头仍难见他侧颜,只听道:“徒佬,那位不好女色。”声调平静而老沉。
“这话难说。”
徒佬大笑,露出尖锐牙齿,看向裴瑜的眼神中异常兴奋,“男人嘛,但凡做过的,就鲜少不喜欢。”说话时,悄然倾身。
恶臭的呼吸扑面而来,裴瑜蹙眉想躲,却又被扭过脸。她挣扎着后退,领口被攥得更紧,只得死死瞪向对方。
那眼神中没有半分恐惧,仿佛根本不屑于他的行为,流露出的只有深深厌恶。
为什么,他竟不敢再有动作...
徒佬僵在远处,继而松手,起身,嗤鼻道:“这该死的眼神,可真令我恶心。”
“砰”,裴瑜摔在地上,来不及呼痛,忙攥紧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呼吸被撕裂,入肺都带着疼。
她没迟疑半刻,便欲拂袖出手,指尖却在抬起时顿住,眸子轻颤,难掩神情震惊。
“别试啦,我早夺去你术法。”
徒佬手指掏完耳朵,摇摇手,冲同伴道,“你替我看会,我喝点酒就来。”提步向前走,片刻,侧目讥笑,“守好咯,可不许先下手。”
对方并无回答,神色平静至冷漠。
没过多久,门被关上,再听不见脚步声。
浑身疼得厉害,骨架仿佛被拆开重组,脸畔却仍能感受到那肮脏呼吸。
裴瑜再以衣袖拭脸,反复几次仍未解气,沉声道:“放我走,否则杀了你。”
话落,听见笑声。
她愤然抬头,却看不见那人身影。
对方只身藏在阴影,嗓音沙哑如老者:“小姑娘此处魔界,各处慕强凌弱,你失去术法哪都去不了。”
裴瑜微怔,眼前浮现宸扬面容,不由得攥紧纱裙:“方才那人所言,又因为何。”
话出口,指尖悄然顿住。
她即为俘虏,本应该处处小心提防,怎会这般轻易问出心事。况且那两人本就是同伙,根本不可能说出实情的。
裴瑜蓦地攥拳,正欲将话题扯开:“算了,不必—”
“哈,你说徒佬啊...”
恰时,对方启唇,侧目,黑眸染上烛火的光。
裴瑜一怔,匆忙侧开视线遮掩震惊。
对方只当她默认,轻轻勾唇,继而抱手靠在墙壁,脑袋后仰,回忆道:“他犯了令法,本应逐出魔界。可你也知道,这两年交战连连,就凭他的修为,想必不过三日就会被神将杀死。”
裴瑜蹙眉,迟疑片刻,还是缓声问:“是何令法?”
话落,屋内瞬间安静。
她等了等,便不再奢求回答,勉强撑墙站起,想要看清那人面容。
指尖刚触碰旧壁,却见对方动了动肩膀。
裴瑜忙站稳,去凝神听他话音。
“...屠杀凡人。”
对方侧目,光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痕迹,“整座村落,不分男女老少,差不多...两百余人罢。”
他语气越平静,越能听出寒意,那是双极其苍老的眼,仿佛看尽人世悲剧。
火光,孩童尸体,尖叫夹杂哭泣瞬间冲破耳膜。
眼前浮现出云清濒死的眼神,仿佛在说:姐姐,救救我...
裴瑜不禁打个哆嗦,喉结上下滑动,仍难忍强烈呕吐之感,颤抖着问:“那是,什么村落?”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捡到暴躁魔君后我们HE了更新,第 78 章 78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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