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某个书架旁静静观望的老生们,见到洛长风竟然主动写了邀战贴,以一名新生的身份向书院内院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老生强者发起挑战,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在书院修行学习将近三年已久,不管是书院历史中还是他们亲身经历的学生时代,从未发生过这种破天荒的挑战。
就是他们尊称小师叔祖的皇甫毅,也是在进入书院学习修行了数年之后才一举以一己之力横扫十七座明镜台的。
从未发生过,所以他们觉得不太现实,甚至说有些儿戏。
当然,这四楼书楼里与他们一样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同样还有当事人。
行者、阎玺、萧灵童。
身材略显消瘦容貌俊美的阎玺接过洛长风双手递出的战帖,翻开看了看。
战帖之中书写的内容很简单。
简简单单的笔画,简简单单的内容。奇快妏敩
上面署着百里长风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这没有日期没有地点的一篇战帖,在阎玺的目光落到百里长风这四个字眼上时,后者却是眉头顿时深皱了起来。
不止是阎玺,就连其身旁的行者与萧灵童二人,也是被阎玺神色的变化所吸引,不由得凑了过来。
目光落在战帖之上,一股刺鼻的寒风悄然间扑面而来。
然后阎玺眨了眨眼,双眼中泛起了血丝。
萧灵童下意识地索性用手臂直接挡住了这股诡异而凛冽的风。
行者则是目光近乎呆滞的看着那战帖上的字眼,而后不知为何深深皱了皱眉头。
洛长风没有理会这三人神色的异样,接着说道:“希望到时候,两位不要借故推辞才好。”
阎玺揉了揉血红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疲惫,冷笑一声:“这没有日期的战书,可不要等到三年以后才用得着。”
书院里本身有个规矩。
对于学生之间的讨教较量,可以以下战书的方式明确双方。战书上可以规定时间地点以及方式,也可以什么都没有。
后者看似被下战书的一方有些吃亏,处于被动,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拿这一次来说,下战书的是洛长风,行者与阎玺绝对有自己的自由选择接受与否。不接受就罢了,如果接下了战书,那代表着接受者有绝对的把握与实力,自信能够驾驭甚至是轻松拿下这场挑战,无惧时间地点方式。
阎玺与行者之所以接下洛长风的战书贴,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事实上,这藏书楼四楼里除了洛长风与师兄皇甫毅之外,没有人会看好这场挑战。毕竟洛长风只是个新人,哪怕进入了川字门得到无相道宗亲自指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越书院内院占据第二第三座明镜台的行者与阎玺二位师兄。
当然了,如果真如阎玺所说的那样,此战书贴约定的时间在新生入学三年以后,也就是下一届书院招生的时刻,鹿死谁手还真的说不定。
毕竟能够得到无相道宗亲自指点三年,即使天赋再如何糟糕的学生,也不会丝毫没有进展的。
对于阎玺话中有话的警告提醒,洛长风颇显的无赖的笑了笑:“二位接下了这战书贴,就算是三年以后生效,二位不也是奈我不何的不是吗?”
行者与阎玺二人面色冷峻了下来。
洛长风又补充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小师叔祖我才刚进入书院,沉淀三年修行学习再付此战之约,未尝不是件好事。”
洛长风转身离去,下了藏书楼。
对于洛长风的表现,皇甫毅满意的笑了笑。
刚迈出半步时,又陡然停了下来,回头冷漠地看了看行者三人。
这藏书楼四楼里的学生们,感受到皇甫毅身上顿时散发出来的威压与寒意,不管情不情愿,均是恭敬地拱手拜别:“恭送二位师叔祖。”
从藏书楼里借了刀痴白羽所留下的那本刀谱,洛长风与师兄二人一道离开了藏书楼。
“师兄果然没有看错,师弟确是修刀天才。”书院里通往紫竹林的小路上,皇甫毅瞥了一眼洛长风手里的刀谱说道。
“师兄何有此言?”洛长风露出疑惑。
“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藏书楼里你所书写的那副战书贴,虽是简简单单地几个草字,却笔走龙蛇间,透露着一股威凜的刀意。”皇甫毅似有所忆说道。
“师兄的意思是说,我在无意间,竟领悟了刀痴前辈所留的刀意?”洛长风心中颇为震撼。
“不能说是领悟。你观此刀谱不过短短个把时辰,能从中领悟到一丝刀痴的刀道,便足以证明师弟刀道的天赋。”
“竟只是一丝么?”不知道为何,洛长风显得有些失望。
“一丝已经很厉害了!最起码比起师兄刚开始看时,已经强上了许多。”
“师兄也看过此刀谱?”
“刀谱是我找给你的,你说呢?”
“那现如今,师兄领悟了刀痴前辈的几分刀意?”
洛长风很是好奇地看着皇甫毅。
皇甫毅笑了笑没有说话……
星夜。
菩提书院被夜空里的菩提星辉笼罩普泽,整座菩提山都进入了梦乡。
书院里新生院落,却有着不少灯火,在黑夜里通明。
对于刚刚经历过书院变态考核的新生们来说,今夜注定是无法入眠的。
哪怕在书院连设的两场考核之中他们夺取了胜利,成功保住了书院学子的新生身份,保住了那一颗菩提子,真正成为了书院里六字门新生,他们仍是无法入眠。
因为他们新生,只剩下了一半人不到。
这两场考核,驱赶或者说开除了过半的入学新生。
在两难山林后的那道铁索桥上,当看着彼此十子同袍兄弟黯然离去的背影,留下的新生们,没有感觉到半分的喜悦。
他们甚至比起自己离开还要痛苦。
或许这就是星空誓里的感同身受。
只是当时轻浮的少年们,并没有想到誓言的兑现,会毫无预警地来得这么快。
让他们猝不及防。
然后落得狼狈之极。
新生院落里,江满楼不知道李星云那几个家伙离开书院后此时此刻会在哪里,或许会从哪里来再度回到哪里去。
同样地,从两难山林后那道连接着两座悬崖的铁索桥上离开的新生们,自己也是一头的雾水,他们被两位青衣教习带走,然后穿山越岭,接连走了大半日的路程,可依旧没有看到书院的大门。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菩提书院那座菩提山上。
如果不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山?如果仍在,那这走了半日不见终点不见菩提城的山路,意欲何在?
好吧,不管这两位青衣教习准备将他们这群失败者从哪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带下山去,他们都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与心情去抱怨发泄了。
输了就是输了,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要接受事实。
人生最难得的事情就是接受事实。
“离开书院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不知是在那座不知名的山腰里披星戴月的赶路,月三人抬头看了看前方黯然失落的新生们,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想缓和一下这一路沉默的气氛,他率先挑起了话题。
李星云袖袍擦了擦脸颊的汗,捶了捶腿。
这接连走了半日的山路,他一名书生的体质可是与月三人这位行字门修行者无法相比。
“我……我想在菩提城里谋一份差事,等待三年,书院下一届招生的时候,再报考一次。”李星云想了想,觉得就此返回星云州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便是下定决心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可以和李兄做个伴。”苏小凡想起天香阁那位女主人曾对自己的承诺,觉得在天香阁里谋个职业继续在厨房里帮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心中倒是有几分开释了开来。
“瞧你们那点儿出息。”离落输在君泽玉手里,心情显然不是怎么好,即使赶了这么久山路,吹了这么久山风,那心头的火焰还是有些过旺。此刻听着李星云和苏小凡的打算,着实是怒火难遏。
月三人看了看他们三人,依旧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而一路无言的沈天心却开口了。
沈天心看了看月三人:“你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小组对抗,如何会输给相期?”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
于是李星云,苏小凡,离落几人的目光都是不约而同投来。
月氏兄弟的实力,哪怕是一介书生李星云都看得出来,做哥哥的月三人要在月相期之上,可偏偏第二场考核小组内对抗时,获胜留下来的是月相期,而不是哥哥月三人。
这让很多人不解。
他们所有人来自天下四海,过关斩将,只为了在书院里能有一处学习之地,为此拼尽全力在所不惜,最终都无法留在书院徒增遗憾。
而这月三人倒好,别人辛辛苦苦欲求而不得的求学机会,他倒是磊落大方的拱手相让。
虽说月相期是他弟弟,可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依旧是不解。
既然只有一个书院求学的机会,难道不应该留给实力最强的那个人吗?这样才不至于浪费这次机会啊。
面对一道道不解与疑惑的目光,月三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你们不懂!我与相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孤儿。”
李星云沉默了。
苏小凡沉默了。
离落与沈天心也相继陷入沉默。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他们都听得懂这里面的意思。
月三人是在说,他与月相期,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月三人依旧保持着笑容,脑海里浮现起许多年前,在某个街角,小男孩和小女孩从地上捡起一块又脏又臭的馒头,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星夜下穿山越岭的新生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不知为何而停。
是因为前方带路的青衣教习停下了脚步。
所以队伍后方的人们,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而不得不纷纷驻足。
新生们一个个抬头仰望。
一阵山风带着秋重的湿凉意吹拂而过,闪烁起前方那隐约眨眼的光亮。
新生们这才注意到原来星夜里更深露重,四周早早的升起了大雾。
这山风将雾吹散了少许。
所有人视线里,逐渐清晰的灯火下,一座不知名的道观惊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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