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有几株槐树，明明正应该是繁荣茂盛的时刻，此刻却干枯地只剩下躯干。在枯木下，佝偻地坐着一个人，他身上的皮肤像是被晒干的橘子皮，又像旁边干枯的树皮，看不到一点活着的迹象，似乎，已经随着这片没有希望的土地，一起死去了。
顾菲苒咽了一下不怎么存在的口水，喉咙干的像是要冒烟了一样，平常水润的嘴唇，此时已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死皮。
就算这样，她也不舍得喝腰上挂着的还剩下小半袋子的水。
因为，距离下一个城池还要大概两天的路程，水喝完了，也就没了。
当然，如果能遇到村子的话，那就好了，可是赶路的途中，他们经过的两个村子，里面只剩下了几个零零散散像是在等死的老人，说是十室九空也不为过。可是，他们现在才刚进入乾州的地界，还没走的太靠北呢。
“老伯，老伯！”章生下马，对着那似乎在树下睡过去的老伯喊道。
这天热的太过诡异，为了避免人和马中暑，顾菲苒和章生每天都是凌晨赶路，天一热就停下来，到了下午申时末再赶路，直到天黑才停下。
他们的速度比之前计划的要慢很多。
章生喊了四五声，那老人依旧没有回应，再走进两步，章生突然住了脚，因为一些飞蝇正在围着老人转来转去，一阵难闻的腐烂味渐渐传来。
章生叹了口气，将头上的草帽往下拉了拉，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顾菲苒攥紧了缰绳，似乎懂得了章生的沉默，等章生走近，才道：“既然这里有人，附近应该有村子，我们找找吧。”
“好。”章生沉默上马。
果不其然，就像顾菲苒所说，两人在找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一个藏在小树林后的村庄。
穿过小树林的时候，他们发现树干光秃秃地，树皮被扒得干干净净。
与他们预期的一样，诺大的村子，只有四五户有人，而且，每一户都紧闭着大门。
“有人吗？我们来买水。”两人挨个喊过去，没有一个人应答。
如果不是他们过来时看到的炊烟，还真的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死村。
“舅舅，别喊了，他们不会开门的。”
章生看着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再次喊道：“我是大夫，想用粮食和你们换点水喝，有人在家吗？”
章生就这么喊着，拍遍了村子里每一户可能有人的大门，但是，依旧没有人回应。
就在两人站在村子的中间，想着要不要趁着现在天还亮，继续赶路的时候，终于，在不远处的一道院门打开了。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小心的从门后探出头来，谨慎道：“你们真的是大夫？真的有粮食？”
“对，没错。”
那女人在顾菲苒说完后，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道：“你们进来吧。”
女人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顾菲苒明显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门闭上的声音。
两人牵着马跟着女人进去，院子很大，除了正房外，两边还有厢房，看来之前这个家里的人不少，只是现在却空空落落的。
女人带着两人走进正屋，一个老妇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听到章生和顾菲苒进来的声音时，也只是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接着像是漠不关心似的闭了起来。
“娘，我把大夫带进来了。”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
“那个，请问，大夫是？”妇人怯生生地望着两人问。
“是我。”章生道。
“麻烦这边请。”妇人带着两人往右边的卧室走去。
房间很干净，或者说除了一个炕和一把破旧的椅子，什么都没有，而炕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脸上透露着一股死气的小姑娘。
“我女儿从两天前就一直上吐下泻，但是又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大夫，您，您帮我看一下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妇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心中的害怕和绝望，哭了起来。
章生把手搭在女孩的手腕上，又扒开她的眼睛和嘴巴，最后直接下结论道：“她最近吃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妇人闻言，双手紧握，下意识地提防的看着章生。
章生无奈：“她是食物中毒导致的晕厥，趁她现在还有意识，赶紧解毒，要不然，再过一晚，还能不能活着就两说了。”
“是这个。”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的果子走了进来，虽是给章生看，却双手紧抓着，像是怕被章生拿走一般。
“椒果，她吃了多少？”章生皱着眉头道。
“一天两个，吃了两天。有什么问题吗大夫？”这可是好东西啊，她和娘都舍不得吃，留给了女儿。
章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制作润肠丸的主料之一，润肠丸是用来医治便秘等病的通畅祛毒之物。一颗润肠丸里面只要半个椒果就够了，而她处于长期饥饿的状态，却在两天之内吃了四个。”
“我们不知道的啊，粮食早就吃完了，我们娘俩好不容易找到这么点果子，本来想着可以多撑一会儿，谁知道，呜呜呜。”她们已经吃了近半个月的嫩树皮和草根，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果子，竟然是个害人的物，老天这是想要逼死他们啊！奇快妏敩
老妇人手中的果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神情怔愣地看向炕上的孙女。
“大夫，救救我女儿，我女儿还这么小，她还这么小啊！”妇人跪在地上哭求着，那老妇人也直直跪下，好在顾菲苒眼疾手快，扶住了。
“我尽力，你起来吧。”章生道。“菲苒，你陪她去煮点粥。”
“我，我们家已经没米了。”别说米，就是黑面、杂面都没有了。
“我们有，我们用粮食和你们换水。”
“水，我们家井里水不多，但是还是有一些的，我这就去给你们装。”
顾菲苒看了一眼章生，背着包袱跟在女人身后。
是的，他们还有粮食，但是这粮食也只够两人两三天的量，如果两天后他们还没到下一个城池，他们也要饿肚子了。
浓稠的米香味渐渐弥漫在厨房中，那妇人眼睛直直的盯着锅里正咕嘟咕嘟冒泡的米粥，看着顾菲苒将两颗干枣捏碎扔了进去。
香甜的枣香味和米香味混合在一起，像是要把人的魂儿勾走一样。
其实，米粥并不浓密，甚至算是有些稀得，但是就算这样，也是妇人这几个月以来见到的最好的一顿。
妇人拿出碗，满满地盛了两大碗，又装了半碗，锅里还剩下也就一碗的量，她咽了一下口水，道：“剩下的这些，等大夫吃完，我再给他盛上。”
“不用了，你和婆婆分了吧。”
“啊？给我们？”妇人不敢相信的问道。
“嗯。”顾菲苒说着，端着托盘离开。本来在煮粥的时候，她就特意多加了一些水。
卧室里，章生先是给女孩往嘴里塞了一个小小的药丸，这才让妇人将那半碗粥，给她灌了下去。
堂屋里，章生和顾菲苒坐在门口，慢慢喝着手里的粥。
卧室中传来隐隐约约地争吵声。
“娘，你喝了吧，可香了。”
“我不喝，我不饿。”
“娘，你都快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怎么会不饿，我答应孩子他爹要好好照顾你的，您吃了吧。”
“别跟我提那个畜生，你是不是缺心眼！”老妇人骂道：“他就是觉得你碍事，才把你扔下来的，你知道吗！”
“不是的，孩子他爹说了，等他们安顿好，会回来接我们的。”妇人解释。
“滚滚滚，不想和你这个蠢玩意儿说话。”老妇人不耐烦地说道。
那妇人不放弃，“娘，粥，喝点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唉~”沉默了许久，只听见卧室传来一阵沉沉的叹息声，“大花儿，我活不了多久了，别浪费粮食了。”她的声音难得温和下来。
“呜呜，娘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哭什么！从你一进门我就挑你刺，一个劲儿地磋磨你，不给你好日子过，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一个老不死的这么好，你是不是蠢！当初你要是死皮赖脸的跟着走，你能在这里受这个罪吗，我腿走不动，你这么年轻，你也走不动吗！你怎么这么笨，啊，怎么这么笨！”那老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拍打着妇人。
“娘，别打了，我错了。”
“说，你错哪儿了！”见自己傻不拉几的媳妇终于要开窍，老妇人突然有点欣慰，果然，人再蠢，都是可以骂醒的。
“当初小菊跑回来的时候，我应该把她送回去的。”
“啪啪啪！”更重的拍打声传来：“你个缺心眼的败家玩意，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
“娘你别打了，打的手疼，快趁着粥还热乎，喝了吧。”
“不喝，你给我喝了，你要是不喝，我就绝食。”
“娘，要不然咱娘俩一块喝，你一口我一口，我都好久没尝过米粥的味道了。”
吞咽声传来。
“娘，真好喝啊。”
“好喝，你就多喝点。”
“不要，娘你多喝点。”
“你个傻媳妇……”
顾菲苒捧着自己面前的空碗，看着院子里已经暗下来的夜色，听着屋子里婆媳两个吵闹又充满温馨地话语。
她突然说道：“舅舅。”
“嗯？”
“如果在乾州遇不到云冉的话，我们回家吧。”
章生扭头看着她。
顾菲苒站起来，看着章生道：“我想家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是也并没有百分百确定是他吗？”顾菲苒打断道，“我们出来的时间够久了，我要回家。”她想阿佑，想阿勇，想大牛和玲花，想南山村，想南山，更想自己辛辛苦苦一手打造的家。
她受够了漂泊。
“一定是他的，你就这么一个亲人，八月底，到……”
顾菲苒低头看着章生，坚决的不带一丝动摇地语气道：“不要，我们到乾州后，我的耐心只够我等他三天，如果三天后依旧没有他的消息，不管你离不离开，我一定要回南山村。还有。”顾菲苒强调道：“我不是只有他一个亲人，阿佑、阿勇他们，都是我的亲人。”顾菲苒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你，舅舅。”
章生看着坚决的顾菲苒，只好妥协：“好，听你的。”
八月十号的那一天，一声啼哭响彻在朱家的上空。
慧娘生了，是一个六斤半的儿子。
玲花和大牛每人带了一点礼物去看望慧娘和新出生的宝宝。
现在秋收刚结束，虽然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但起码有粮食了。
他们两人的礼物也很简单粗暴，就是现在最稀缺金贵的粮食。
两人到的时候，发现杨奕仲和大着肚子的何梦也在。
“你们来了，快坐！”朱毛满脸的喜气。
玲花和大牛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小宝宝，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朱毛把宝宝送回慧娘地身边，笑呵呵地问：“菲苒他们还没有消息吗？”
“昨天收到一封信，说是可能要多花几天。不过那封信是七月底的时候寄过来的。”玲花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意思也就是，顾菲苒他们起码已经近十天没有消息了。
“别担心，说不定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菲苒不是个弱女子，再说还有章生在呢，不会有事的，放心。”
大牛赞同的点头，道：“对，我大妹人又聪明，还会射箭打猎，肯定会平安回来的，等她回来，刚好可以参加我和菊香的婚事。”
“你们定下日子来了？”
大牛憨憨的笑着摇头道：“没呢，这不是大妹一直没消息吗，我想成亲的时候她能在，所以就和赵家说，等等大妹。他们也同意了。”
“哈哈，行，等你成亲，我们这群人一定好好为你庆祝。”
“哈哈哈，谢谢，谢谢。”
“有人在家吗？”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朱毛奇怪的走出去，“怎么了？”来人是村子里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村长召集大家去村头，有官兵来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顾菲苒陈启山是隔壁老王呀更新，第71章 官兵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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