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靖从那日噩梦中惊醒过后就一反常态,非要去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平江府。
“姑爷,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小厮如归这样问过他。
江靖没有回答,一张脸紧绷如石塑,眼睛里压抑着深邃的光,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而如今那空白中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墨迹。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从固阳到平江的路途并不近,尤其江靖还是个普通人,在无法用灵法赶路的情况下,最快也要二十天。
路上他把跟着他的那几个侍卫都赶走了。起初侍卫几人还不乐意,“江姑爷,小姐吩咐我等跟随在姑爷身边,保护你的周全就是我们的职责,你让我等离开去哪?”
从前江靖从未介意过温蓝给他安排的随从护卫,他行的端做得正,自认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举动,全把随行护卫当成是妻子对他的关爱,但是这一次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有些事他现在说不出来,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我说让你们走便走,去夫人那里,告诉她我去平江府了!”
江靖平时待人温和但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人,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让第一次见的侍卫们楞了一下,说完江靖直接驾起缰绳奔了出去,留下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侍卫几人。
“......就这么走了?”
“追上去吗?”
“姑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人受命于温蓝手下职责是听从江靖的吩咐以及保护他的安全,其中何尝没有监视的意味,但他们又不可能说真的把江靖当成犯人似的那种看管起来,江靖要他们走,还是去夫人那里告诉她说姑爷去了平江府,结合江靖的种种反常,侍卫们觉出些不对劲儿来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这么一犹豫,就停在原地商量了好一会儿。
其中一人眯眼看着前方几乎快缩成一个小点的马屁股:“人快没了,咱是追上去还是去找小姐啊?”
江靖这些年在固阳,虽无大建树,但为人确实不是爱惹麻烦的性格。这般反反复复,观他面色也是憔悴异常,侍卫们心中担心,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告诉小姐?
“去找小姐!”小姐对姑爷那是绝对的上心,若真出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我几人都去吗?不用安排一人跟在姑爷身后吗?”
“小五,你在身后跟着姑爷,只要姑爷死不了只管在暗处别露头。他既然不让我们跟,那我们就别让他看见,我等尽快把事情告诉小姐,其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好。”
看着前方已经消失在灰尘中的马车,三个侍卫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去找温蓝。其中一人追着江靖而去,远远地藏在后面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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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马车两边的风景飞速倒退,双头马四蹄腾飞,把速度达到了极限。
江靖这些日子里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因为他即便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一些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场景中,而且还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头痛,同他二十年前养伤时一样。
有些事情往往一旦冒出个头,就会扯出后面无穷无尽的牵连,从“噩梦”开始的那一刻江靖心底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几乎都没有怀疑过就确认了梦境中的场景是他曾经的经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曾经被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然而有时在路上他又会突然停下来,一种未知的惧怕和恐慌包围着他,让他又心生胆怯。
二十年了,他已经当了二十年的江靖,有妻有女,有自己的生活,有时他想自己可能就这样平庸且安稳地走完这一生。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生命的波澜。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老了。
现在浮现在他眼前的一角,下面可能只是一层浮冰,也可能是深不见底的万丈冰山。
他就像是磁铁吸引的极端,无法抗拒的向着哪方地方靠近。
他好奇也害怕。这种挣扎折磨的他彻夜难眠。
小厮如归端着温水送到江靖干裂的嘴边,温热的水流从喉咙口一路滑到胸口。
“姑爷,你之前去过平江府吗?”
江靖凝望着前方橙黄色的巨大圆月。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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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破晓,日出东升,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碾过石板,前方的汉白玉界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平江府。
“姑爷,我们到了!”小厮如归兴奋地指着前方的界碑,从马车上跳下去跑到界碑跟前伸手摸了摸高耸气阔的大理石碑坊,感慨道,“这里就是平江府呀。”
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地通往前方,道路两旁全是错落有致的农田和水塘,以及远处起伏的屋檐炊烟。
天刚蒙蒙亮,路边的野草上挂着晶莹的露水,双头马停在路边啃草,鼻子里喷出热乎乎的白气。
江靖站在界碑前遥望着前方的烟火市井,突然萌生了一股惧意。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迈出这一步,他过往的经历,将来的生活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这改变,仿佛前方正有一只野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不停呼唤——
想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去,走过去,走进来。
“姑爷?”小厮如归在一旁担心地看着江靖。“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靖一个激灵回过神,他面色苍白脸上挂着汗珠,多日来的奔波和焦虑让他看起来异常憔悴,他用力闭上眼睛狠狠地拧了一把眉心。
“没有。走吧。”
江靖深吸一口气,迈过界碑。
在这一刻,他明白自己迈过去的不仅仅是一道界碑,而是一道无法回头的深渊。
太阳出山,整个平江府也在清晨中苏醒,居民们起早忙碌,家家屋顶冒起细条的炊烟。
江靖从进入到平江府之后就表现的沉稳了许多,这让一直隐隐担忧的小厮如归悄悄松了口气,“姑爷,我先去把马匹寄存到旁边的驿站照料,您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嗯。”江靖点点头,眼睛缓慢的看着四周,他表面看着镇定好像没什么事似的,实际上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撼且迷蒙的状态。
他的震撼来自于莫名的熟悉感。
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一种情况,当你正在做一件事,或者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时,会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之前的什么时候做过同样的事情,来过同样的地方。
江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而且更真切,更强烈。
与梦境不同,真正的踏足这里才能感受到那种确切的熟悉感,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来过平江府,但他百分之百肯定,他绝对,来过平江府。
“我记得...那边好像有一颗银杏树......”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往来,没人注意这个高大的中年人要往哪里去。
“马喂最好的草料,给它们洗个澡,多休息,这几日赶路有些累到它们了。”
“行嘞小哥儿,您放心进城去吧,保证把马儿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诶,那多谢您了,过几日我来领马。”
小厮如归痛快地交完银钱就跑回去找江靖,结果原地空空如也,方才等在这里的姑爷突然不见了!
如归瞬间就急了,拉着路人们问有没有看到方才这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人,大部分人都摇头说没注意,平江府几乎每日都会有外来人经过,也有人出去,而一大早在城门口附近出现的也大多不是本地人,所以是真的没有注意。
“这可怎么办!”如归急得原地转,要是平时他可能不会这么着急,但最近江靖明显状态不对劲,又是孤身在外的,他本身又只还是一个小孩子,唯一认识的人找不见了,除了着急担心外还有心慌。
“姑爷?!姑爷!!”
“小娃儿,你找方才站那的人啊?”这会儿门前一颗大槐树下面坐着乘凉的老翁冲着着急的如归招招手,老翁旁边还有一套擦鞋的家伙什儿,是个平江府的老擦鞋匠。
如归忙跑到老鞋匠跟前焦急点头:“是的是的老师傅,我家姑爷方才就站在那!我去那边停马了,回头人就不见了,您看见他往哪儿走了吗!”
“是不是,大约六尺多高、穿着灰色长袍,方才站在那,看起来三四十许的后生啊?”老鞋匠描述了一番。
“对对对!”
“哦......”老鞋匠点点头,伸手朝城门右边的岔道口指过去,“我瞧见他方才往那边去了。”
“多谢老师傅!”如归顿时喜出望外,谢过老鞋匠就要拔腿跑去追江靖。结果老鞋匠又突然叫住了他。
“诶诶,后生等一下,那个,我问下,方才站那的人叫什么啊?是不是姓庄啊?”
如归着急去找人,听到老鞋匠的问话直接摇头,边跑边回头:“不是,我们家姑爷姓江不姓庄,多谢了老师傅再见!”
“哦哦......”老鞋匠点点头,拿起烟管在脚边的的石头上磕了磕,一双褶皮的眼睛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小声嘟囔着,“总感觉有点眼熟......”
两人环抱粗细的银杏树,江靖站在树下昂起头,高高地望着头顶金黄色的叶子,阳光透过缝隙掉进眼睛里,江靖眯了眯眼睛,眼前浮现出最初的那个梦境中,他被“救命恩人”从山中拖下来,头顶黄灿灿的银杏叶子,其中一片就掉在他的眼睛上。
好像时间重现,一片叶子飘然落下,落在江靖右边的眉眼上,在这一刻他仿佛被电击一般惊恐地倒退,额头霎时出了一大片汗水。
江靖攥紧那片树叶,浑浑噩噩地走向下一个地方。
如归顺着老鞋匠指向的方向一路跑过来,沿途一双眼睛不错过周边任何一处角落,但始终没有看到江靖的身影。不得已他只能再找路人们询问。
这块地带不属于城门外来区域了,走动间本地的住户比较多,打眼一看房子都挺新的,都是近二十年左右才新盖起来的房子,早二十年前这片地方是只有路还没房子呢,近些年平江府住户越来越多才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外地人从这路过?”
“打扰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如归询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也有人给他指了方向但不太确定,如归谢过帮忙的路人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硕大的平江府里寻找江靖的身影。
“姑爷!...姑爷你到底跑哪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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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蓝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停留在平江府附近的松阳镇等温明雪,等接到温明雪之后没两天,她就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的方向不是回去固阳城,而是向着北面仙山昆虚去的。如今温明雪外伤加心伤一起,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温蓝决定带女儿出门散散心,多看一些新鲜有趣的人事物,多少能抚平一些心伤。
触景伤情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所以温蓝就决定带着温明雪去最北边转转,女儿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北地,而且最近号称东陆第一宗门的玄光天要推选十二首徒,玄关天弟子都是此界年轻一代的翘楚,首徒更是人中龙凤,先前想要一同联姻的周家公子就是出自玄光天的弟子,如今正好一道去看看,见多了优秀的人,女儿自然就会慢慢放下那个平庸普通没什么用处的穆庄山了。
临走之前她安排了大量手下去解决穆庄山,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拟了一封秘信留给心腹,必要时候请父亲出手帮忙,这一把她要彻彻底底,永绝后患。
温蓝看着远边清朗的天空舒了口气,相信等他们再回固阳城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她侧头看向另一旁的女儿,温明雪靠坐在车窗旁,半张小脸都探在窗外,鬓角落下的一缕发丝被风吹得狂乱。
“明雪,往里一点,小心被风伤了脸。”
温明雪向后挪了挪,面向还是朝着外面,耳边是风声略过的呼啸。
“嗯。”
温蓝没有再多说,只是抬手在外面加了一层风罩。
温蓝为了让女儿疏导心情,沿途会刻意经过一些风景秀丽的地方,这趟出门她完全是当出来散心的,走的也不是常规路线,所以行踪会显得十分飘忽。这让那几个要来通知的侍卫多废了几日时间才找到。
在温蓝都快要靠近沐城的时候,那几个安排给江靖的侍卫终于找过来了。
温蓝看到这几个侍卫顿时坐直了身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没有跟在姑爷身边?”
“小姐,姑爷已前往平江府,叫我等来告知小姐。”
“什么?!他去了平江府?什么时候的事!”温蓝听罢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秀眉倒立身上刹那间释放出一股危险的气浪,侍卫和随从纷纷低下头,小姐这是动怒了!
“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详细一丝不差全部道来!”
“是!”
侍卫把之前一段时间江靖的异常表现细数说给温蓝听,包括江靖夜晚惊梦、神情恍惚、脾气异常以及二话不说非要去平江府等等全部告诉了她。
“我等劝不住姑爷,是能叫小五在暗中跟随保护,我等快马加鞭来通知小姐。”
侍卫快速说完,这段话他在路上不知模拟了多少遍,温蓝一问他便一点不打岔的用最快的速度说完,说完之后温蓝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气焰更盛,控制不住的在房中踱步。
平江府......平江府......他竟然去了平江府!
温蓝一巴掌打在侍卫脸上,暴怒道:“你们都是废物吗!他要去就让他去,不会把他给我绑起来!我当初怎么吩咐你们的,不能离开姑爷身侧半步!留一个人呢远远跟着有什么用!为什么这般时候才来告诉我!废物,全都是废物!”
温蓝暴怒撒气,那被打的侍卫不敢吭声,只管低着头在温蓝喘气的时候磕头领错,“是属下失职!”
“滚!都给我滚出去!”
屋中人流水般推出去,温蓝眼前发昏,单手撑着桌檐,瞳孔不停颤动,她狠狠砸了桌子一下,用力闭上双眼,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把失控的愤怒和惊慌压下去。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二十年前那次重伤差点要了江靖的命,可以说要不是因为她,江靖早就死了,就是不死,他也只能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当个瘫子,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江靖失忆是偶然,因为他受伤实在太重,为了给他治疗保住一条命当初用的法子有些极端,是强行把他的神魂隔出体外然后对身体进行修复,这在一定程度上不免会起一些副作用,在江靖这里就是他把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忘了。而是因为曾经魂魄离体导致灵肉不稳经常惊梦。
江靖头顶有一枚定魂钉,然后她又从伏悲尊者手中得来一部静心诀,实际上这口诀和魂钉是一套,用力锁住他的。
当初江靖本就修为不高,受伤更是导致灵根半废,这些年他从未再修炼,她和江靖在一起这些年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就连当初穆庄山那个野小子跑到他们面前来露面,江靖也没出现过什么异常。怎么这会儿突然非要去平江府?
“一定发生了什么......该死!”
温蓝睁开眼,眉宇凌厉双眼寒光。穆庄山!
“娘?”温明雪从外面进来,看了看周围,“怎么了?”
温蓝收起眼中的寒光,“没事,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走。”
温蓝立即启程返回,温明雪上了云舟发现他们的方向和之前说要去的昆虚山相反,而且还开启了云舟的最快速模式。
“娘,我们这是去哪里?不去昆虚山了吗?”
“暂时不去了。回固阳。”
“发生什么了吗?”
“有一点事要先去忙一下,很快的。”
“什么事?”
温明雪再问,温蓝就只简单的嗯了一声,然后便开始频繁的发送飞符,她眉心紧绷面色不愉,温明雪便知一定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才让她娘亲这般连掩饰都不耐心做了。
她还苍白的面色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忽然升起一层阴影。
在回程温蓝已知江靖已经到了平江府,留下的那个护卫只在暗中跟着并没有阻拦,现在再去阻拦已经没有意义。
温蓝掀了一张桌子,直接越过平江府冲回固阳,第一件是就是把温明雪先关在了家中。
咔嚓一声,门阀落锁,被锁在屋中的温明雪惊讶不已地冲到门前。
“娘?!”
“你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温明雪用力推门,但这两扇门板犹如千斤重,任凭她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整个房子被温蓝设下封闭禁制,温明雪根本出不去。
在此刻她心中的那层阴影后面有一个身影几乎呼之欲出,让她娘能直接把她关起来去解决的事情,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到别人了!
“娘!发生什么事了要把我关起来?你去办什么事?娘!”
隔着一扇门板,温蓝收好钥匙。
“你在家好好休息几日,等娘办完事回家就放你出来。”
温蓝冷静地说完,然后侧头对一旁的心腹,以及一众侍从下命令:“照顾好小小姐,若是在我回来之前再发现小小姐偷跑了出去,你们......”温蓝面无表情地看过所有人,声音里含着冷酷的刀子,“一个都跑不掉。”
所有人为之一抖,“是!”
温蓝大步转身拂袖而去,关好了女儿,该去算一算老账了。身后温明雪隔着一层窗纱看到母亲大步离开,而她被困在一方困笼中徒劳无策。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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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小厮如归几乎把城内的大街小巷都翻遍了,就是不见江靖的踪影。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又是第一次来平江府,哪哪儿都不认识,最后找人找的自己都迷路了。
才十几岁还是半大孩子的如归忍不住急得在路上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姑爷...姑爷您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了呜呜......”
他边走边哭这幅可怜样儿被平江府的居民们看见,就有好心的人忍不住上前询问帮忙了。
“小兄弟怎么啦?是跟家人走丢了还是怎么了?”
平江府人安居乐业大都生性和善,如归又迷失在了不知是哪个方向的住宅区,面对好心人的询问,他擦了把眼泪,委屈巴巴地把姑爷走丢以及自己也迷路的事告诉了好心人。
“我就...就去存了个马车,回头我们家姑爷就不见了...我、我问了好些人,找了好些地方,都、都没有,我现在连、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呜......”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忍不住咧开嘴又喷出两行热泪。
“哎哟哟!看这孩子哭的这个可怜,快擦擦。”旁边一个跟着一起凑上来的大妈从篮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小帕子递给如归。
“谢、谢谢,呜呜......”
“没事没事,先收收别哭啦,跟我们大家伙说说遇上什么困难了?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啊?”
“这小兄弟方才说同他家姑爷走失了,找了一天没找到,现下自己个儿也走丢了。”
“哦哦哦,找人啊,找人不能一股脑瞎找啊,你想找那人长什么样啊?”
“就...就大概这样!请问你们看到没有?”如归手里拿着一张江靖的画像展开给大家看。
画像上是一个正在劈柴的男人的侧影,五官和身形与江靖本人大概有五六分相似。
这张画像其实是如归自己画的,他开蒙后对画作很感兴趣,没事儿就会临摹周围的事物,因为跟江靖亲近,江靖又待他如亲子,所以如归会经常临摹一些江靖的画像,只是后来被小姐发现后狠狠发了顿脾气,还一把火把他的画都烧了,从此如归就不再画画了,这张是之前没被烧掉他偷偷保存下来的,画法有些拙劣,勉勉强强能看出大概。
好心的平江府居民看着他手上这张画像,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然后摇头,“嗯...没见过,主要是你这画像不是正面正头啊,这么个侧面看得不真切,没有正面的吗?”
如归失望的摇摇头,“没有了,我只有姑爷这一张画像。”说着又忍不住抹眼泪。
“没事没事别着急!咱平江府这么大,你要是以前没来过,那蒙头苍蝇似的肯定找不着啊。这样,来我们带你去府城衙门,你跟官差报个案,让他们帮你找,这样还快!”
“对对对,上府城衙门找官差去,有事儿就找官差嘛,你自个儿找指定找不到呀。”
“放心你家人肯定没事的,咱们平江府治安好的很,要是出事儿城里会贴告示的。”
“是呢,你家人这会儿肯定也在找你呢,他也找不到你了不是,说不定人就在府城衙门呢!”
“对呀对呀。”
附近的一些好心居民凑到如归跟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而且大家说的都好有道理,没一会儿就把如归的眼泪止住了,不停的点头心想,对对对,大家说的太对了,他先前怎么没想到呢!
“小兄弟第一次来咱们平江府,应该不知道府城衙门在哪呢,正好这会儿我没事儿,走我送你过去。”
“我也没事,我也跟你一起去。”
“对对对,我也没事呢,咱一起去吧,人多点小兄弟不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
“谢谢,谢谢大家!是我太没用了一着急就乱了分寸,我应该想到先去找衙门的!”如归又感动又懊恼。见他这样旁边人又都纷纷开口安慰。wWw.xqikuaiwx.Com
“没事没事,家人走丢了着急是难免的嘛,我一看小兄弟你的面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看看这宽额浓眉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像庄山小子呢!”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像,像庄山十来岁出头的时候,哈哈哈。”
“我瞅瞅?哎哟,不像啊,这身板儿个头儿都不像嘛,这小哥可比庄山长得清秀呢。”
“就是说有点像,又没说长得一样,你嗐!”
......
大家路上说着聊着就把如归送到了府城衙门那块,中间聊天提到他有点像一个叫什么庄山的人,如归也没往心里去,这世间之大总会有一些人长相相似的,在固阳城时他也被说过像谁像谁呢,无非就是同一个类型的长相听听就罢了,他现在满心思都是赶紧找到姑爷,应该是有了人帮忙,如归急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又恢复了机灵劲儿,他猛地想到,以前的旧画像看不清楚,他可以重新画一张新的嘛!他知道姑爷长什么样子,又会画画,小姐又不在跟前,画一张新的不久好了吗!何苦拿着这张不明显的旧画像找人呢,哎哟他可真笨!一会儿到了衙门找人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姑爷画一张人像出来!
终于给如归送到府城衙门门口了,好心的路人们指着深棕色的大门口道:“到了!就这,这就是咱平江府的府城衙门,小兄弟!”
“诶诶!谢谢!谢谢各位帮忙!如归感激不尽!”如归大鞠躬对帮助他的人表示感谢,“等找到了我家姑爷,我去那条巷子里挨个给各位好心叔叔婶婶道谢去!”
“哈哈哈好嘞好嘞,我们那条巷子叫三宗里,记着名儿就能找到了,快进去吧,去里头问问你家人在没有!”
“嗯嗯!谢谢各位!”如归挥别各位好心人便迫不及待地跑进去找官差帮忙。
“官差大哥!我想找个人!您等会儿我马上画一张画像出来!”
如归唰唰地飞速画完一张江靖的画像出来,别看速度快勾笔也稍显潦草,但人物的神韵和特征全都画出来了,画像一摆上立马就能看出这人长什么样儿。
官差看到这张速成画像,颇为惊讶地看了如归一眼,那意思你小兄弟画画还挺厉害的嘛。
“这是你什么人?是走失还是失踪?你们几时到的平江府?”
官差大哥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如归如实回答:“走失的是我家姑爷,我们今日清晨刚到平江府,我就存个马的功夫,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哦......”官差边听边点头,等如归说完,他拿着画像拿着刀,“行我知道了,走吧你跟我一起出去,估摸半把个时辰应该能找着。”
如归一听顿时惊喜,“这、这么快吗!您知道我家姑爷在哪?”
官差大哥哈哈一笑,“哎呀找个人嘛,只要没出平江府,那不难的!”
果然专业事儿交给专业人办就是靠谱,官差出门拿着那张画像,直奔几条街口,找了几个常年到辈在那做生意的生意人询问,逐一筛选没一会儿就大致推测出了江靖走过的几条路线。
找人的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其中有一家老馄饨铺的老婆婆在门前阴凉处看小孙子,在官差问儿子见没见着人时好奇地凑上前去看了一眼。
“诶?这是......小庄?”
官差:“路婆婆,您老见过这个人?”
婆婆点点头,“见过啊,这是那个,穆家的女婿小庄嘛,二十年前,经常来我这吃馄饨呐。”
“嗐!”官差笑了一声,道:“路婆婆,你那是二十年前的人咯,跟这不是一个人呐!这人是今晨刚到咱平江府的南方人,跟他的侄子在城里走散了,您今天见过这个人没有?”
“今天?”婆婆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褶皮的眼睛被挡了一半,点点头,又摇摇头,“今天......没有......昨天......?好像也没有......我想想上次小庄来是什么时候来着?”
婆婆嗫喏着目光又看到了一旁的如归,上下看了好几眼,突然扯开嘴角笑着又道,“这是庄山呐?怎么看着没有去年高啦?”
如归忙摇手:“婆婆,您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到平江府。”
婆婆看着眼熟,但又不确定,听如归一说,再仔细看看,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哦不是庄山呐,我说怎么长缩了,哈哈哈,认错了认错了。是你要找小庄啊?”
婆婆的儿子,也就是馄饨铺的老板掺着自己老娘不好意思地冲官差笑笑,小声解释道,“王哥,那什么,我娘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太好。她上午没在铺子,就下午晌的时候来的,我全天都在,铺子上没见过这个人来过。”
婆婆听儿子说自己年纪大记性不好还不乐意了,抬手拍了儿子一把,“你娘我才没有老到糊涂!今儿下午从我来到现在你一共卖出去三十八碗馄饨,我记得可清楚着呢!”
“是是,娘我说错话了,等会儿我给你赔礼道歉,王哥问事儿呢。”
“哼。”
婆婆不开心的牵着小孙子背过身去,但没走远还支棱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馄饨老板不好意思笑笑,官差乐一声挥挥手表示没事儿,“没来过你铺子里,那街上呢见过没有?”
“街上没注意......有时候我忙不抬头,要么你去对面烧饼摊问问老刘?”
“成,你忙吧。”随后悄悄指了下婆婆的背影,口型道:“老人家了,多孝敬。”
“明白明白,王哥慢走,改明儿不忙来我这吃馄饨!”
“好嘞,忙吧你,走了!”
官差带着如归去走了,馄饨铺路婆婆还在不服气地嘟囔,“老婆子我虽然老了,但可没糊涂呢,那个就是穆家的小庄么,我才没认错呢......”越想越不服气,路婆婆干脆拉着小孙子走了,“走,咱们去找你周奶奶去,她和穆家做了一辈子邻居,叫她看看我认错人没有!哼,方才应该跟小王要张画像去的...哼......”
“娘?娘!娘你带着二年干啥去啊?”
“去你周大娘家串门去!不用你操心,你娘就是老糊涂了也不能在平江府里走丢咯!”
“......嘿我这娘,还记仇呢。”
---
经过官差王大哥的帮忙,傍晚时分,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江靖。
而找到江靖的地方有些令人意外,他们是在穆家曾经的那个铁匠铺子里,找到他的。
先说江靖,从他踏入平江府开始,就有一种如水蛭般致命的熟悉感伴随着他。
二十年可能不会彻底改变一个城市,但二十年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迫切的想要追随、追逐,越是致命也是吸引,他一刻都等不了的独自追随着幻影离开,去了好些个“熟悉”的地方。
银杏树......
老街口......
丛林里的狩猎夹......
荒败的铁匠铺子......
突然,一张秀美的、鲜嫩的、从来都少一丝血色的少女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元青哥,你的身体好点了吗?我熬了鸡汤给你。”
元青......元青......?
她在叫谁?她在叫我?她叫我什么?
......她是谁?
“慧娘,谢谢你,我、我的身体好多了!我现在可以下地了,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山上捡柴吧!”
这是谁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吗?是我在叫她......“慧娘?”
......我是谁?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一个冰冷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那声音里刺骨的寒意刺的他额面隐隐作痛,仿佛已经结了一层冰。
江靖眼前的幻觉瞬间如水墨般退散,荒废破旧的老旧院子里,一张半边脸上不知是被烧毁还是生了怪病,像是恶魔般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前。
但是那双眼镜他认识,不久之前他还偷偷的把这个孩子给放了出来。
“穆庄山?”
“去死吧。”
二人同时开口,江靖浑身一震,随即胸前一股剧痛。
冷刀入胸。
他被穆庄山一刀刺入左边心脏。
“你...为什么...要杀我?”他颤抖地问。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庄元青。”
江靖痛成一团,他的表情里没有疑惑,有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惊、不敢置信,但又原来如此的复杂。
“你...你娘...她......”慧娘的脸在他眼前浮现。
穆庄山面容扭曲,刺入心口的刀尖儿用力搅动,鲜血从他胸前涌出把两个人像火一样燃烧在一起。
“闭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败类。”
大量的血液从体内流失,江靖的脸色很快就呈现出一层失血过多的青灰,他突然双手握住胸前穆庄山握着刀柄的手,死死抱住,无视更深刺入的刀尖,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我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我......”江靖的头颅在此刻开始抽痛,越来越强烈,神魂的旧伤让他痛的嘶哑出声。
穆庄山俯视着江靖,眼睛里透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和嘲怒。
“你想说什么?”
“说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说你不是故意的,还是想说你是迫不得已的,嗯?”
“没关系,你记不起来,我帮你,我会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
“你在温家当了二十年的上门姑爷,忘了在这之前,你在我们穆家当了两年的上们女婿吧?”
“当初,我的外祖把你从山上拖下来救你一命,可惜我外祖当初没看出你是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当了一辈子的好人,就招来你这么一头豺狼。”
......
穆庄山每说一个字,江靖的痛楚就增加一分,像是有一只手在他封存了多年的伤疤上狠狠抠破那层囊皮,露出了下面深邃的疤痕,并且一点点的撕开、重新暴露在阳光下。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环境,在穆庄山残忍的揭露下,支离破碎的画面疯狂在他眼前重现。
穆庄山用尖刀提起他的胸膛。
“庄元青,你逃不掉的。”
穆庄山的身上燃烧起黑色的细小火苗,那些火苗逐渐连成一只手伸向江靖的魂海处,五指化成利钩想要把他的魂魄从躯壳中拉出来。
生剥人魂是极其损修为以及害人害己的恶法,穆庄山刚堕魔不久就涉足如此险恶的手段,他在做这事时所承受的反噬并不比江靖轻,他现在这不人不鬼不妖不魔的样子就是代价。
在这过程中江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和旧伤刺激处于半昏厥状态,眼看他好像就快要死了,可穆庄山还没能把他的魂魄剥出来。
不行,不能让庄元青就这么痛快的死了,还不是现在,他还不能死。
穆庄山加大力度,火焰窜起一个高度,整只黑手探入他体内,江靖的表情极度扭曲起来,而穆庄山自己也并不好受。
他听到江靖身体里发出一种类似契子似的声音,顺着声音寻找,在他头顶穴位下的皮层下发现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针眼儿。
“定魂针。”
穆庄山正要把针拔,突然,他听到一串脚步声正朝着这边靠近。
“有人看到说你家长辈往这边来了,前边都是住家的,他要是在先前肯定就有人告诉我们了,所以大概率是往这块地儿来了。”
王官差领着小厮如归大步流星走过来,他是个健谈的人,边走还边跟他科普,“原来这块也是住人的,大都是那种,前面铺子后面住家的地儿,不过后来咱们平江府的殷老板把城里的道都给修了便,大家呢都愿意往中心的地方住,尤其做生意的喜欢靠着路边上,生意好嘛,这里确实偏了点,大概十年前吧,这边慢慢地就荒废了。”
“在我还小的时候,这边其实也挺热闹的,有裁缝店啊、有烧窑啊、还有个铁匠铺,穆大叔家的,当时可是我们十里八乡顶有名的大铁匠,最后边那个房子,最大的那个,看到没有?就那。”
“哦哦,我看到了!”如归翘着脚朝官差大哥指着的地方看去,他这一路上跟着王官差找人,起初还特别着急乱糟糟的没头绪,但王官差这人在身边有一种会让人莫名觉得可靠的气质,他不自觉地就被带着像小跟屁虫似的跟着他的节奏来,当然王官差确实有点能耐,别看他一路上跟如归侃大山,看到谁都能聊几句的样子,人家眼观六路全都注意着呢,这不,那双虎眼一扫顿时看见了某一块野草的角度不对,走去一看果然发现了脚印。
“喏!这有脚印,一般大人都在路上走,这脚印看着就不是小孩儿的,指不定就是你家那个乱跑的长辈。”
王官差看着脚印的方向判断出方位,一点儿不耽误风风火火起身就走,“往那边走的,过去看看!”
“诶诶!”如归一流小跑跟上去,几乎感觉王大哥说姑爷在那边就真的在那边了呢!
二人从出现到抵达的时间很短,毕竟都有武艺在身,尤其身为平江府的头号大官差,王铁枪还是个筑基的修士呢!
靠近铁匠铺旧址三丈,王官差猛然感受到一股难闻的土腥味,就好像是烂沼泽里的淤泥,又腥又臭,还裹着着一股阴恻恻的湿冷。
他当下第一直觉就感觉不对劲儿,头也没回的向身后的如归大吼一声,“别过来!”
小厮如归条件反射站住脚,一脸茫然,“怎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王铁枪突然拔刀,带起一股风旋砍向旧铺子的窗檐:“里面何人!”
嘭!
旧木头的窗子和墙壁直接炸飞无数木屑和碎石泥土,一道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黑色影子从里面冲出来转眼没入身后的山林中,留下浓烈的土腥味和湿润的泥点子。
“站住别跑!”王铁枪虎眼一瞪追了上去,“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此做什么坏事呢!给我站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铁枪追着从屋子里冲出来的黑影跑远了,如归还站在原地没敢动,他担心地看着王铁枪追去的背影,又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破屋。
也不知道周围还是否有危险,姑爷到底来没来过这儿啊?方才那怪影就是从那里窜出来的......会不会就是那怪影把姑爷给绑来这边的!杀人越过!劫财劫命!
如归越想越怕,越想越急,踌躇了几秒最终没忍住向着旧房子的方向跑过去几步,越靠近空气里的那股土腥味越难闻,不知道是混合着说不上来的烂草烂泥的味道,令人作呕。
如归捏着鼻子跑到破开的墙壁边探头往里看,顿时他惊大眼,随即大惊失色,全然不顾的冲了进去,“姑爷!姑爷!!”
他从破开的墙壁外赫然看见他家找了一天的姑爷就躺在里面,脸色青白如同死尸,流了好多血!
“救命!救命啊!!!”
王铁枪追了黑影一段路,看他进了林子深处就没再继续追了,穷寇莫追的道理他是懂的,进了深山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后头那叫如归的小兄弟还等着呢,黑影出现绝对是搞了什么事情,他得回去查一查!
王铁枪很快返回到旧铁匠铺,还没进院就听到那个叫如归的小兄弟肝肠寸断的嘶吼,大叫救命,他拔刀就冲了进去,“咋了咋了!?”
“王大哥!!姑爷我家姑爷!快救救我家姑爷!!”
王铁枪定睛一看,哭成花脸的如归怀里正抱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青白如同死尸,殷红的血迹染了一地一身。这还真是要死人了!
“我槽,走,快去白氏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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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从前半天午夜就开始下雨,偏偏下雨天苍蝇都跑到屋子里来了,摘星楼的掌柜在堂前拿着铜拍子啪啪打苍蝇。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一个蓝衣女子前来投宿。
“欢迎光临。”
江靖抹了把脸从马车上跳下,多日来的奔波和神经衰弱让他的面色非常不好。
温蓝撑着伞,把他一起罩在了伞下。
“靖哥。”
温蓝站在江靖面前,没先问什么,抬起手极其自然地贴到江靖的额头上,多年的夫妻他早已习惯二人之间的亲密动作,温蓝的手一贴上来顿时带起一股清凉,他下意识的地问了句:“手怎么这么凉?”
无形之间的僵硬随着他的这句话烟消云散,温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拉着江靖的手心担忧道:“你有些烧,先去休息喝副药。”
“我......”江靖犹豫了一下,多日奔波加上精神上的耗费其实身体已经超过了临界点,先头一直撑着,此刻见到温蓝精神猛然一卸,顿时撑不住了,眼前发黑的倒了下去。
“靖哥!”
温蓝一把撑住倒下的江靖,急忙去探他的气息,她面上的担忧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担心江靖出事。索性人只是昏了过去,温蓝松一口气直接把江靖带去松阳镇的落脚处。
小厮如归从方才温蓝出现起就头也不敢抬的缩到马车后面,他很怕小姐,而小姐一直也不喜欢他,如今见姑爷昏倒了心里担心的要命但看见温蓝又不敢上前,只能满心担忧地随着大部队一直来到了小姐的落脚处。
温蓝安排人煎好药,随后自己坐在床榻前亲手喂他喝药。江靖还没有醒,唇瓣干涩的像枯叶,温蓝喂的很慢,极其细致,眼睛里全是江靖。
周遭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这看似温情的场面,侍从们却十分清楚,小姐的温柔是只给姑爷的,而实际上小姐已经大发雷霆几天了,没有人敢去触霉头。
温蓝喂江靖喝完一碗药,把药碗放下,她没有起身,依然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么多年来,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江靖都很少生病,她有好久没有亲手喂过他喝药了。
然而这么多年来每次他生病,都是她亲手喂他喝药的,她从未对人说过,她其实很享受着照顾心爱男人的过程,她喜欢这样做,她愿意的。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在床帐内响起,温蓝轻柔地抚摸着江靖的脸颊,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脆弱,以及一丝疲惫,手心下的胡茬刺刺地扎手。
靖哥,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温蓝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丈夫,方才片刻流露好像是幻觉,她,又是那个杀伐果决的温小姐。
江靖猛然睁开眼,剧烈的喘气,眼前是他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
“靖哥,你梦到什么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殷灵燕莫逢锡纸锦鳞更新,第 80 章 第 8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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