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常仪白帝>第 826 章 第八十五章赭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赭搁笔想将写满字的简牍收起来,拿起后迟疑了下,又重新放下,这回放在了书案上最显眼的地方。

  我就不信你一辈子都不来。

  收拾好书案,赭从柜子里挑出自己的郡守制服,天知道这身制服到手他就没穿过一次,赴任的路上不需要穿,赴任后每天跑来跑去,而官服就两身,弄坏了莫说申请新的,补都没地补,便一直穿的粗布衣服。

  满郡跑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路的,日南郡乃至整个炎洲北部的生态与气候是典型的热带雨林,又在赤道周围,光照十二分充裕。这样的环境草木生长速度自然令人叹为观止,除了每天都有人走的道路,其余道路几日没人走就会被草木淹没,赭很多时候自己拿砍刀砍出一条路来。

  这样的地方穿官服无疑是糟蹋好衣服,官服的料子可是葛麻丝混纺(有人提议过纯丝衣,但因为丝衣不耐穿不耐磨不耐洗还死贵被辛筝拒绝),虽是混纺,但用来做官服自然不能是随便什么混纺料子,必须穿得舒适透气同时又耐磨。剪裁时还会让织女绣上代表部门、职司与职阶的纹饰与缂丝(仅限官员,胥吏没有缂丝),专门制作的织女又是从全国各地遴选的巧手,刺绣手艺无一不是佼佼者。

  要不是官服不能卖,普通人也不能穿,官员把官服卖了能吃好一段时间。

  赭自然舍不得这么糟蹋他所有衣服中不论是料子还是工艺都是最好的两身官服,能不穿都不穿,但今日情况特殊,需要穿这一身代表身份的服侍。

  袍服穿上,代表郡守的用了五件玉饰的玉带系上,代表郡守的组玉佩挂玉带上,再挂上郡守礼仪佩剑,最后带上曾经代表诸侯如今代表郡级官吏(不是官员但有对应爵位者的庶民也可以戴)的五旒冕冠,总重量惊人。令人充分理解辛筝为何要求官吏必须习武,不习武,这么一身行头披挂在身上,人走不了几步就得喘成狗,太不体面了。

  穿戴好后便出了门去城门口,没上城楼,日南郡就没有城楼主这玩意,连城墙都没有,只一圈木栅栏。

  炎洲的情况不需要与同为智慧生物的族类干架,至少当下不用,而木栅栏足以防住普通的猛兽,木栅栏防不住的超大型猛兽,夯土城墙也没意义,而城墙更多的还是为了防智慧生物而诞生的东西,因而炎洲的城邑都没有城墙。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人本来就多,前些日子赭到处跑时拿砍刀砍了不少小路,砍出来后觉得就这么放着被荒草淹没很浪费,因而每回砍出了路还会同周围里聚交流,掏钱掏粮食让里聚帮忙维护小路的路况,主要是及时砍伐长出来的草木。也可以烧,但不建议,炎洲北部这一片到处都是热带雨林,除了盐碱化的滩涂就找不到不长草木的地方,一把火下去一半概率酿成大祸另一半概率是被雨水浇灭。

  为了维持路况,赭将库房里所剩无几的财货花了个干净,但成果喜人,路况维持得很好,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见有现成的路走,又听闻有一支商队来了此地,纷纷带着山货、禽畜、鸡子、猎物、菜蔬等来赶集。

  这一次赶集的人数比过去数次加起来还要多,人山人海,瞧得赭直叹息,这人山人海比元洲的人山人海差太远了。

  叹完了,赭很快打起了精神,这地方要是好得让自己来享受,那自己还怎么往上爬?等着养废了以后被辛筝当肥羊宰杀?

  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根九尺长的原木扛到城门口放好,拿起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铜锣一阵狂敲,刺耳的锣鼓声非常顺利的将路人与旁边集市中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赭这才将自己写的告示贴到了公告墙上,考虑到本地的官序落实得不像元洲那么好——辛筝不是在巡狩就是在准备巡狩,路线还随机,抓官序教育抓得厉害,官吏们也爱惜全家的好头颅,炎洲这边辛筝从未来巡狩过,很多政策落实得就很不好,官吏大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少部分因为家庭教育而识字的人口,家庭教育教的文字也不是辛筝推广的官方文字,而是以前那些方国文字,赭很体贴的将告示上的内容大声念了三遍。

  告示内容总结一下就是谁能将木头搬到另一座城门(日南郡就两座城门),赏粮食五百斤。

  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算话,赭将做为赏赐的粮食给搬了过来,搬过来时用的袋子,搬过来后撕开袋子倒进了筐里,确保周围每个人都能看出这是上好的没掺任何麸糠的细粮。

  炎洲不同于陵光半岛,除了从北方调过来的官员就没有真正的良家子,人口多为昔年战败被流放的王公贵族之后,往前两百年,这些人每个都是能靠血统一辈子锦衣玉食的贵人。奈何生得太晚,祖先被辛筝给击败,而辛筝看上了贵族世代积累的财产、土地、人口(供养贵族奢靡生活的大量奴隶与工匠),而要得到这些东西,第一步自然是将这些东西变成无主之物,无主之物,强者自可取之。

  虽然无数代人积累的财产、土地、人口都没了,但曾经是贵族,接受贵族精英教育时学过的知识却是外力无法夺走的。流放炎洲后有人一蹶不振,也有人在颓废一段时间后会打起精神,也有的自己打不起精神又不想永远沉沦,便努力教育子孙,希望子孙来日振兴家族。

  少量不是血统贵族后代的人口也同样不是普通人,辛筝流放犯罪的官员及被连坐的直系血亲时也很喜欢往炎洲扔。

  都不是普通人,哪怕官序政策落实得惨不忍睹,这些本地人识字率也很高。

  赭这阵势一摆出来,人群中至少一成人猜到了他要干嘛。

  徙木立信。

  法家先贤变法时为了取信于民用过的手段。

  “他要干什么?”有人露出了困惑之色。

  “这还看不出来?在取信于我们。”

  “可他为何要取信于我们?”

  旁人不太确定的回答:“大概想要真正统治我们。”

  炎洲这地方太蛮荒了,被流放的罪犯基本一蹶不振,调过来的官员也不遑多让,默认调到炎洲做官是变相□□,与死无异,到任后不是使劲捞钱享受生活就是醉生梦死什么都不干,还有人干脆跑去南方找昔年迁徙的诸侯们,希望在诸侯们的国度中成为贵族。

  炎洲北部诸郡,间海郡驻扎着大量军队,奚郡同鲛人贸易,经济发达,一个有剑一个有钱,两郡的官署对周围城邑乡里控制力强大。其它郡却不是,秩序都是靠罪犯们自己管理,与那些人生无望的官员们除非缴税,否则互不打扰,这显然谈不上真正的统治。

  “稀奇。”

  坐在米筐边,但听力敏锐的赭听着周围传来的议论也隐约到自己的思路有点问题。

  徙木立信不是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有用的,法家先贤们当年面对的是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如草芥牲畜一般活着,从未被人善待过的氓隶。是的,从未被人善待过,贵族讲究礼仪,但礼不下庶人,直白点就是对待同为贵族的君子们,要守礼,要守规则,吃相要有规矩,要仁义。对待氓隶就不必了,牲畜罢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当然,牲畜又不是死的,而氓隶这些人形牲畜也不是完全不会思考,贵族不拿自己当人,不知道吗?知道,不仅知道,还因为来自上层的长期灌输,氓隶们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是人,是牲畜,是草芥。但羊被宰杀时尚且会挣扎,何况氓隶。

  主人被别人打到城下时氓隶们会消极罢工,谁爱拼命就去拼命,反正我不去,我要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一天我都高兴。上位者对此还没什么办法,拿剑逼着人去拼命吧,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诚然,氓庶是乌合之众,但守城时出于战争需求,贵族自己将青壮氓隶给组织了起来,逼迫太甚,这些乌合之众造反可以跳过组织这一步直接干。

  尝试在守城逼着氓隶去拼命的铁头娃自然也有,他们的结局也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史册上:贱民暴/动,弑上,献首出降。

  当然,这么头铁且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中心,所有人合该围着自己转,为自己牺牲奉献的铁头娃虽然不少,但贵族中的正常人也不少,为了调动氓隶们在战争时的积极性也努力思考。

  有的贵族在战争时让自己的妻妾夫侍一起去干活,以此礼贤下士,感动氓隶,初时也有用,但感动不能当饭吃,没多久氓庶们便从感动变成了:哇,贵族和我们干一样的下贱活呀,大家快来看呀。

  也有人许诺财帛爵位,这个真能当饭吃,效果极佳。但事后会兑现的贵族非常少,即便许诺了,也只是暂时。

  爵位与封地挂钩,每个爵位都有一份封地,自此从贱民跻身贵族,但贵族们乐意多一个贱民染指自己的利益吗?必须不愿意。而正常的君王接受的教育在那摆着,不会将氓隶当成人,对于氓隶的态度也是,能施舍你们我就施舍,施舍阻力太大的话我也不想给自己找这麻烦,至于你们怎么想,我为什么要在意鸡豚狗彘的想法?

  因而爵位的许诺很少会兑现,大部分贵族都会选择兑现财帛的承诺,但财帛给下去后又会频繁征税,或是被有心人勾着挥霍,反正都得吐出来,倒霉一点最后全家也要卖身为奴。

  法家先贤对氓隶搞徙木立信也是因此,那些血统贵族过去将信誉给作干净了,想要变法就得取信于民,既然无法依靠贵族本身的信誉(真靠这个只会适得其反),干脆另起炉灶。

  徙木立信是第一步,先将赊欠得太厉害的信誉账给抹平,之后再通过兑现财帛、爵位、土地等手段一步一步增加信誉。

  炎洲之地,官民之间的对立敌视不逊于曾经的贵族与氓隶,但对立敌视的原因完全不同。

  炎洲之民敌视官署的根本原因还是在辛筝,辛筝亡了他们先人的国,抄了他们祖先的财宝、奴隶与土地,还罗织将他们的先人流放炎洲。他们本该是高贵的贵族,是辛筝毁了所有,无关信誉。

  真要说信誉口碑,这些亡国贵族的后人还是很信任辛筝的任何承诺,毕竟辛筝能在短时间里席卷天下靠的便是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毁诺的扎实信用,最信任你的人除了亲人,还可能是敌人。

  另一方面这些人祖上不是国君就是贵族,没有人比盘剥者自己更清楚盘剥的花样,都是我老祖宗当年玩剩下的。这么一想完全能理解为何血统贵族干不过士,士本就是贵族的分支,远得已经无法从贵族体系中获取利益的偏远分支。贵族太能生,氓隶们的劳作跟不上贵族的生产力,大量贵族旁支沦为昔日看不起的氓隶,自力更生,被亲戚盘剥,自然会反抗。又因脱胎于贵族,很清楚贵族体系的弊病,捅刀捅得又快又准,不赢都天理不容。

  赭收拾好脑中纷乱的思绪,理清了症结,一抬眸便看到已经有人去搬木头了,还不止一个,在抢着搬木头,但他们看向自己那充满挑衅意味的思绪让赭明白不论是谁搬了木头,徙木都无法立信。

  炎洲的生存压力太小了,哪怕靠采摘野果都能充饥以保证不饿死,虽然不饿死不等于过得好,但获取保证生存所需食物的难度终究很小,也使得这些贵族之后平时里有不少时间回忆往昔尊荣,越是回忆越是放不下,越是恨,恨辛筝,恨轻易就倒向了辛筝的贱民,恨背叛自己的贵族,恨国难当头还不忘内斗的贵族,恨无能的君侯。不仅自己恨,还会将仇恨灌输给子孙后代,代代绵延。

  只能说,不是谁都能如奚齐一般理智的认清现实且识趣,更多的人选择以仇恨消磨岁月。

  赭思考能不能学青蘅当年在陵光半岛做的事,但很快发现不行,陵光州也是热带地区,获取充饥的食物难度小,但那地方的人口不止一派。本地土著一派,被流放的官吏一派,被流放的血统贵族,三方斗得有来有往,互相折磨百年。辛筝让青蘅去接管陵光州时三方人马已经斗得精疲力竭,被辛筝流放的仇恨也在百年的互相折磨中被消磨殆尽,炎洲之地没有本地土著,只有被流放的贵族与官吏,而前者先来到这片土地上繁衍了几十年,流放官吏们来得太迟,完全不是对手,双方实力悬殊太大自然也斗不起来。

  被流放的罪官们及其后代没被贵族给搞死还是贵族们出于稀释血缘的需求,贵贱不婚,一个贵族有名分的配偶,不拘是正室还是侧室都有贵族血统。虽然也会睡庶人奴隶,但生下的孩子可以参考辛鹿与葛天兆,都是私生子,不能继承家业,不入族谱。但因为知根知底的缘故,会成为合法子嗣的贴身奴仆,遇到危险时也可以靠着相似的容貌冒充主人为主人挡灾。

  辛筝流放贵族时是按族谱来抓人的,只要族谱上有名字,统统抓。

  各国贵族互相联姻,哪怕同姓不婚,联姻久了也导致彼此之间血缘越来越近,尤其是那些男性国君,少则数十名子嗣,多则百十名子嗣,而国君的子嗣一般是与其它国家国君的子嗣通婚....总之每个国家的贵族们血缘都很近。

  这种情况随着礼崩乐坏,士的崛起才好转,大量新贵族诞生,而这些新贵族不是一开始就是贵族,还是氓庶时婚配对像自然是氓庶。成为贵族不管是和原配离了(只要不是共历患难的夫妻就不算忘恩负义,若是患难夫妻,因为人族的婚姻本身就是随便嫁娶随便离,也可以离,但离了后要保证原配的衣食,)还是让原配继续做正室,纳其他人做小,原配的子嗣都不会因此变成私生子。而贵族都有纳小的名额,但这些新兴贵族肯定无法纳老贵族中的人为小,一般会从氓庶中挑选美人做小。这些新兴贵族的后代也是贵族,可以与古老的贵族联姻,虽然多半是做小,但不管是做大还是做小都稀释了旧贵族的血缘问题。

  另一方面贵族抢夺别人的配偶是常态,强者可夺弱者配偶,长者可抢幼者配偶,上级可掠下级配偶是过去....准确说私有制与婚姻诞生时一并诞生的潜规则。白帝的后,防风伯嚣之母,防风国的君夫人便在伯嚣出生后不久被人给抢了,被抢后生了伯嚣同母异父的妹妹,虽然父母关系不太好,但兄妹俩感情却很不错。伯嚣同父与同母的兄弟姐妹们中拿他当亲兄弟只防风侯与异父妹妹,可见那会儿这种事很寻常,不然也不会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兄妹俩感情好有什么问题。

  最近一千年里这种规则更是摆到了台面上成文了明文,曾有一名贵族求娶了一位美人为配偶,她的族姐也喜欢这位美人,就跑来抢,被打了出去。双方跑去找国相评理,国相说年龄小、地位低的有罪,罪在族妹。族姐是上大夫,又是长者,伤害她便等于以贱犯贵,以幼凌长。于是,族妹被放逐至另一个国家,族姐逍遥法外抱得美人归。

  有抢贵族的也有抢庶人中的美人,而抢婚是合法的,只要抢人的不是公族,抢的也不是奴隶,生的孩子也会合法。只是被抢的人若没有贵族血统,孩子虽然合法,却不能分多少家产,但总得来说还是起到了稀释血缘的作用。另一方面上巳时节令会男女,奔者不禁,以及野/合婚都会被承认,生育的子嗣继承权会因为母亲的血统有限制,却同样合法,也会稀释血缘。

  但再怎样,真正能继承权力的都是血统高贵的嫡嗣,而这些人的婚姻必定是与其它贵族联姻,生育未来继承家业的嫡嗣,血统不太好的多是下嫁给优秀的新贵,如此一代又一代。

  如今这些祖上世代联姻的贵族一起被扔到了炎洲,而在这炎洲他们找不到其它可以通婚与劫掠的智慧生物,只能与彼此通婚....出问题很正常。

  也因此这些贵族同其它被流放过来的非贵族不仅没斗起来,甚至相处得非常好,好到联起手来架空了地方官署。这也是炎洲的郡守们普遍颓废的缘故,半是因为默认调到炎洲等于变相发配,半是拿本地的情况没辙。

  这些贵族之后都太清楚彼此的手段,不似愚昧的氓庶那般好收拢——尤其是被流放过来的贵族,一个比一个不知恩,别人对自己好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给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别人就应该对自己死心塌地。如同一个松散的联盟,因为人多与共同的仇恨可以架空官府却无法整合内部,整合最重要的便是人心齐,个把人聪明过头也就罢了,但九成以上的人都聪明过头,神祇降世都无法整合。再加上间海郡驻扎着的军队是王经常过问的精锐,不然很难说炎洲北部诸郡是不是早几十年就自立了。

  赭有点怀疑辛筝这些年只管间海郡与奚郡,对其它郡采取自生自灭的放养与此有关,要收拢人心得别人会知恩,不然将给予的好处当做理所当然,收拢个屁的人心。倒不如熬着,第一代死了,第二代对往昔记不清楚,第三代完全听不懂往昔的荣耀,一代一代的熬下去,总能熬到这些人学会知恩。

  不过,自己来得好像还是早了些。

  打算搬木头的三个人争执不下忽的开口问走神的赭。“郡守大人,你说我们应该谁来搬?”

  赭回神,道:“先来先搬,搬不动再之后的人搬。”

  后来的两个人露出了不服之色,恼怒的看向赭,赭回以微笑,同时默默将手按在了腰间礼仪长剑,仪剑虽然有个仪字,但做为金属打造的剑还是可以杀人的。他相信这两个人不会胡来,热带雨林最不缺的便是毒虫猛兽,跑来跑去那月余他遇到了一只豹、两头猛虎、一群狼、一条巨蟒,全都成了他的猎物,充分炫耀了武力,但也要防止别人一时冲动。

  后来的两个人没有冲动,冲动之下送了别人的命不值得心疼,送了自己的命就很值得心疼。

  第一个人扛起了木头向另一座城门走去,赭让一名小吏回官署拿点东西,另一名小吏留下看守粮食,自己跟了上去。

  这位跑出来充满挑衅味道的人非常有自知之明,确定自己真的能将木头扛到另一边才出来的,在赭与人群的跟随下将木头送到了另一座城门。

  虽然徙木立信的初衷完全失败了,但赭还是如约将粮食交给了这位力士。

  力士当着赭的面得意的掂量了一番粮食。“郡守果然如发家先贤一般守信。”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失败了,赭笑问:“我观你如此勇武,难道真的愿意一生都蹉跎?”

  力士反问。“你难道的未来难道不是蹉跎?”

  赭道:“不,我与你不同,我未来还要回元洲的。”

  力士捧腹大笑。“哈哈哈,他说他要回元洲。”

  人群也纷纷大笑,赭从袖中抽出小吏拿来的邸报一股脑洒了出去。“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人群中自然有使得雅文的,很快读了起来。

  邸报上的消息很复杂,但有一件事一直都在连载,赭担任特使处理教育问题之事,数千人人头落地,数万人流放,还都是权贵子弟。

  有人忍不住道:“原来你是被算账了才被发配过来的。”

  力士却道:“闭嘴。”

  赭笑道:“看来你明白了,是王让我去做的,我也完成了任务,奈何元洲那边攻讦我的人有点多,而王又身体不适,只得先让我避避风头,我未来是要回元洲的。”

  力士问:“为何不能是你做了平息民怨的牺牲品。”

  赭瞅了瞅周围的贵族之后。“你相信能将百万贵族流放陵光半岛与炎洲的王会因为别人不高兴就妥协,将功臣丢出去平息怨愤?”m.xqikuaiwx.cOm

  做为辛筝铁血的受害者后代,力士自然不会信辛筝会做出那样的事,换一个王,不,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君王都会做出那样的事,但辛筝不会,辛筝只会举起屠刀杀到别人心平气和。

  辛筝这么做更大的可能是为了赭的生命安全,防止赭哪天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摘了脑袋,待风头过了便会将赭召回去。

  赭道:“我未来会回元洲,当我回到元洲,我将是王跟前的宠臣,你们呢?就不想回元洲?”

  良家子可以离开户籍所在地,只要有筹得到盘缠,但这些贵族之后不行,做为被流放的贵族之后,他们是不允许离开炎洲的,少数几个回到元洲的都是拿了辛筝的特赦令。

  见众人露出了心动之色,赭继续道:“据我所知,奚郡的建立奚齐回到元洲后累官至冀州牧之职,而他曾与你们的祖先乘坐同一艘船来到炎洲。就算不能成为第二个奚齐,难道你们就甘心一直蹉跎荒废下去?”

  自然是不甘心的,人群中的精英们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赭说完也不再继续啰嗦,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行出人群便听到鼓掌的声音。

  “好厉害。”

  听到熟悉的声音赭不由惊喜转身,果然看到了一身鸭卵青冰蚕丝衣服的青蘅,很快收拾好脸上的惊喜表情,做出不高兴的表情,矜持的问:“你去哪游玩了,竟如此流连忘返。”

  “没有去玩,去了趟海国帮一个友人的忙,顺便邀请她带人来日南郡的沿海教导沿海居民种植海藻,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有这个。”青蘅掏出一大包种子。“这是我从丹青那里得来的,是一种叫木棉树的种子,我跟你说,这种树是热带植物,但它会结出棉絮,棉絮可织布。”

  热带的生态虽然令人无奈,但植物是真的丰富,鲛人在探索海岛时便发现了大量没见过的植物,木棉树便是其中一种,因为棉絮可以收集起来织布。虽然因为不防水使鲛人穿不了,但人族可以穿,而海国的人口有一部分是人族,因而鲛人收集了种子送到有大量人族聚居的棠棣列岛种植。

  虽然如此,木棉种子还是很珍贵,海国自己用都不够,不许对外出售,这么多种子也就是丹青在海国的人脉很广才能收集到。

  赭不清楚这些,青蘅也不准备说,但赭听了还是很开心,嘴角翘起。“我还以为你忘了和我的约定。”

  “怎么会,我素来守诺,对你更是从未食言。”青蘅将木棉树种子塞到赭的手里。“对了,你在本地的情况如何?看刚才的事情,很麻烦?”

  赭摇头:“小事,已经解决了。”

  见青蘅狐疑,赭解释道:“都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没那么桀骜了,至少现在做主的那些人是愿意用臣服换回元洲的机会的。”

  “可他们架空了地方官署。”

  赭道:“早期应该是为了反抗,但后来我感觉更多的应该是王长达百载的不闻不问让他们害怕,他们希望王能有一点反应,哪怕是愤怒与镇压也好。”

  不怕你生气,有情绪波动就代表能谈条件,但不闻不问....只能让人想到四个字:自生自灭。

  如同熬鹰,这些人已经被熬成了强弩之末,看着间海郡与奚郡的日子过得美滋滋,如何能接受?

  “那他们会忠诚?”青蘅很怀疑,奚郡的繁华与人口也不纯粹是生出来的,真靠生也不能人口增长那么快。早期时奚齐吸纳了许多识时务的贵族发展奚郡,如今这些留下的都是当年因为不识时务而被淘汰的贵族的后代。

  “应该不太可能,但我的要求也不高,能干活且不捣乱就行。”赭一脸淡然道,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别转移话题,你难道看不出我在生气?”

  青蘅细细打量了一番赭的脸,看得赭面皮发红才道:“看不出。”

  赭顿时真的生气了。

  青蘅赶紧道:“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下回再有这种突发情况你应该通知我,不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很快就会来的傻等,”赭气愤道。

  青蘅连声道:“好好好,下回我会通知你。”

  “我这段时间写了很多首诗歌,你为我的歌谱曲,我就原谅你。”

  “你写了多少诗歌?”

  “十几首吧。”

  “那也太多了,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写歌?”

  “情之所至,即兴作歌。”

  “太多了。”

  “那就一首,我昨夜作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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