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者皆惊。
一千一百一十五枚金铢可不是小数目。
赈灾用的粮食都是粗粮,非常粗的那种粗粮，这种做法倒不是官府苛刻，而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一是粗粮便宜,同样的钱，买细粮只能买一石,买粗粮能买两三石,救灾的目标是让更多的灾民活下来,灾民吃得好不好不在考虑中,因而粮食越多越好；二是防贪污，哪怕事后会对伸了手的人进行清算，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救灾，将粮食发到灾民手里。哪怕贪官污吏伸了手，但因为粗粮的量足够大,最终也还是会有大量的粮食发到灾民手里。
一千一百一十五枚金铢折算成赈灾的粗粮,将近二十万石。
一口气捐出去二十万粮食....这么多粮食放在诸侯征伐的时代都能打一场仗了，豪迈得令人直啐狗大户。
少昊氏是在辛筝废分封中损失最少的，地处边境,担负守卫边境的任务,辛筝不可能来一场大规模的清算。且彼时辛筝刚刚整合兖州,宰了兖州大量的贵族,正所谓张弛有度，正是需要怀柔避免成为天下公敌的时代，辛筝的手段自然也温柔了许多。
少昊氏的族人只要不是缺德事干得太多的不会死,干过一些事在处置之列,但又没那么人神共愤的,辛筝也允许少昊氏在完全交接前安排这些族人远行,去其它方国。
看似宽容,但那些失去了贵族身份的纨绔去了别的方国能出头吗？
肯定不能，真有能力也成不了纨绔，早提刀奔前线同羽人、龙伯交战，要么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在战争的打磨下脱胎换骨。
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在其它方国获得贵族的身份，身上虽然带了钱财，但少昊氏又不打算举族搬迁，只是舍弃一部分族人罢了，自然不可能分给弃子太多财产。财产的大头还是要留给那些有希望在新时代中站住脚跟的优秀族人，弃子就不要想太多了。
事实也证明那些被远行的贵族子弟都没什么好下场，在将钱财挥霍干净后或潦倒而亡，或通过美貌成为当地贵族的宠物。
弃子们很凄惨，留下的却很好，辛筝收走了所有的土地与奴隶，但别的财产都没动，对于土地虽然是强行赎买，但钱给得也公道，都是按土地未来十年的产出来给的。
做为少昊部的大族长，君离自然拥有大量土地与宫室，土地的赎买钱不是小数目，而宫室....宫室也是需要人打理的，废了奴，便没了人手，而雇佣仆佣又没必要，仆佣要按时支付酬劳，宫室本身又要缴纳契税，林林总总加起来维持宫室的开销无疑是天文数字。以前有大量土地与奴隶自然无妨，但如今这两样都没了，再留着那些宫室就等着破产吧。侥幸没被流放的贵族在一段时间后都会选择将不住的宫室、行宫、别院等宅邸卖掉，君离也不例外。
变卖财产的钱，再加上君离每年一千八百石的俸禄，具体多有钱没人知道，但肯定很有钱，一千多枚金铢于他真不是事。
但有这么个狗大户带头，其余狗大户也没法视而不见。
君离捐了，他是得了好名声，但其它没捐的人呢？天下人会怎么想？
只是再狗大户也不可能捐二十万石粮食，会伤筋动骨，做慈善，可以捐，但捐的数量必须不会影响自身的生活。第一名是没法竞争了，但第二名与第三名同样能上邸报，多少人努力一生都无法让所有人族知道自己的名字，几万石粮食却能换闻达人族十二州，无疑是赚的。更别说前三名还能得到巫女的赐福，须知人族本身有行善积德可福荫子孙的观念。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十七字便是劝人行善积德而诞生的，做为人族的宗教，巫宗自然对结合此观念进行了相应的宣传，除了朴素的善恶有报，还宣扬大善之人才能得到巫女的祝福，不论是本人还是子孙都会有余庆。当然，巫宗宣传得再好，巫女肯配不配合却是另一回事。然人性就是犯贱，巫女基本不会祝福人，世人却因此更加相信这套巫女的赐福。
当然，知情者知道得更多一些，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有用，只是效果不是子孙有余庆。巫女不想装神弄鬼，但漫长的岁月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为之动容的人，面对这类人，巫女也不好无情的说那是骗人的，无奈之下只能赐福，赐福方式表现为用神力为那人清理身体中的杂质。
人体内部的杂质被清除，身体自然会更加健康，只要不作死，好好保养，寿命怎么也能延长个十年八载。
濁山姮见后第一反应便是去信质问辛筝，搞什么，巫女用神力是会影响寿命的，就算你的王权压过了神权，你也不能这么过分。
辛筝表示这不是自己的意思，是青蘅的意思，她也问过了，清理人体杂质耗费的力量不用神力也可以，强大的灵力也可以，第四境的术士普遍能做到，不然术士的寿命也不会比武者长。
神力对巫女的身体进行了改造，哪怕没到第四境，巫女修炼修出来的灵力也有这种效果，只是效果比神力差一点。但效果差一些也是有效果的，辛筝觉得这不算骗人，青蘅又没许诺一定会用神力为人清理人体杂质。
濁山姮这才安心的接收了任务，操持起募捐的事。
闻名天下与巫女的赐福，双重诱惑，真没几个人能拒绝，一时间捐钱捐粮的狗大户络绎不绝。
这家捐三万石，那家见了便捐五万石，又一家见了捐六万石，第一家见了一怒之下追捐五万石。
濁山姮：“....”突然就理解了辛筝岁岁年年宰肥羊的行为。
国库一枚钱恨不能掰成两枚花，这些狗大户却能为了名声与斗气一掷千金，搁谁都不免眼红。
募捐钱粮超过万石的狗大户超过三千家，其中超过五万石的超过三百家，超过十万石的则有七家，并且这七家还在继续较劲争第二与第三。
濁山姮与所有官吏、听说了此事的人都好奇的等待着这场竞争的最终结果，更有甚者明明辛筝将禁赌写成了明文法律，仍开了地下盘口赌谁家能拿第二与第三，偷偷下注着络绎不绝。
濁山姮听说后特别让人将此事传给了这七家狗大户，传得非常细致，连赔率变化都巨细靡遗。
人是禁不起刺激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了面子，一时气血上头很容易做出冲动的事，一时间对于第二与第三的竞争更加激烈，一番凶残的角逐后第二与第三名终于尘埃落定。
第三名是七家狗大户之一，捐的钱货折算成粮食相当于十九万石粮食。
第二名是少昊君离，相当于二十万石粮食的金铢。
是的，原本的第一名被人挤下来了。
濁山姮惊讶的问左右：“风兕子？价值三十万石粮食的钱粮，这是哪冒出来的狗大户？”
辛筝有宰肥羊的习惯，人族家产超过二十万石的狗大户全都有一份专门的名单，辛筝每次缺钱都会取出名单掷骰子决定宰哪头羊。做为与辛筝关系非常好的相，濁山姮自然也见过辛筝那份肥羊名单，回忆一番后确定没有名为风兕子的肥羊。
左右翻了翻档案。“是少昊君离捐的，用的风兕子的名义。”
濁山姮怔了下。
风？
辛氏的姓好像是风姓。
兕子，某人的小名似乎也是这两个字。
濁山姮回忆了下肥羊名单，肥羊名单分为两份，一份是什么时候缺钱都可以宰的蜚疫，也是掷骰子的目标；一份是本人清清白白，安分守己，暂时没踩法律，但说不定未来哪一日忍不住踩了法律线就被移到前一份名单的珍稀羊。
少昊君离的名字在珍稀羊的名单上，名单上每一个名字都有一份对应的档案，档案里有君离拥有的大部分资财的相关记载。
君离刚开始时虽然很有钱，但君离对手下的军队非常好，你死了，你父母我给你养，你的儿女我也可以给你养。后来沃西除国，国库也做同样的事，但国库的钱要做的事太多了，没法所有人都过得好，只能保证牺牲将士留下的父母和儿女一定不会饿死。君离见此便改了改做法，对于留下的孤儿，集中在几家育幼院，再按时给育幼院钱。剩下非孤儿的，也会在人有急事需要帮助时给予帮助，理论上花不了多少钱，奈何基数太大了，金山银山也不够花。
算一算君离现有的资财，三十万石家产相当于其一半资财。
濁山姮莫名觉得喉咙和肚子有点撑。
***
将被埋的人从废墟里一一挖出，恢复秩序，组织生产....终于结束时辛筝算了算账，讶异的发现这回国库的支出比起以往同等规模的灾情要少了四成。
最重要的是看到邸报上各地的人都在募捐钱粮后，灾民的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辛筝思忖了片刻，觉得以后可以继续。
这些年旱蝗雨雹就没消停过，气候也还在继续降温，平均两年发生一次大范围的雪灾，平均三年在夏季时欣赏到雨雹，连夏日飞雪都看到过不止一回。蝗灾与旱灾更不用提，蝗灾还好，辛筝为了预防蝗灾都给台城的食堂安排上了蝗虫，让公卿百官起个带头作用，每隔两日吃一顿蝗虫，以此带动吃蝗虫的风气，在蝗虫大规模集结前先吃光它们，再加上以虫卵换粮食等政策，即便有蝗害也不严重。旱灾就很无奈了，老天就是不下雨，凡人又能如何？不下雨已经很过分了，更过分的是，死老天要么北方不下雨南方使劲下，要么就是一直不下雨，终于下雨了却是洪涝。
辛筝疯狂修水利也是被逼的，没法让老天好好的下雨便只能通过水利来调节。然气候一日不恢复正常，这种日子就看不到头。
鬼知道气温什么时候能降到谷底，真正开始回暖，这日子还有得熬。让国库一直放血也不是个事，虽然可以宰肥羊，但募捐的效果似乎比宰肥羊更好，宰肥羊只能吃到几头羊，募捐却能薅所有羊的毛。
糟心日子还长着呢，能有别的法子减轻国库的负担也未尝不是好事。
灾情结束，松了口气，辛筝也有心思想别的，去瞅了瞅青蘅，虽然寿命如何看不出来，但身体是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自由活动了，辛筝来探望时人正在院子里抚琴，身边还摆了一盘杏。
这时节没有杏，应当是青蘅在有杏的季节里摘下放在芥子珠里存到如今的。
放入芥子珠里的食物放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怎样，不会腐烂。
辛筝坐下后取了一颗杏咬一口，甘美多汁。“弹的什么曲子？好像没听过。”
“是我感怀此次的灾情做的新曲。”
“难怪听着有点悲伤，你还纠结着呢？”
青蘅无言。
辛筝继续道：“不过你既然有空纠结说明你也挺闲的，我给你找了点事做。”
青蘅看向辛筝。
辛筝从袖袋里取出几张纸与木牍递给青蘅。
青蘅接过瞅了瞅，发现是户籍与验，前者证明你出生在哪，家里有几口人，有点族谱的味道，是一家人的证件；验则是个人的证件，有需要证明身份的时候翻户籍也麻烦，验就方便多了，只一片小小的木牍，方便携带。
青蘅瞧着纸与木牍上的名字：魏无病。
“这是我给你安排的身份，还给你分了地，你去种地，几时靠种地攒了两万钱我几时安排你行下一步。”顿了顿，辛筝补充道：“不准用神力，灵力也不行，在这期间你不能用出任何超出普通人的力量。”
青蘅懵然的看着辛筝。“为何？”
“你欠教训啊。”辛筝道。“你有神力是没错，但芸芸众生没有，少数与多数的选择你居然能给我答出冰封海面的答案来，我没法想象你的思维与凡人究竟差了多少。这本也无碍，若你不是玉主，不是人族的统治者，只是一个隐士的话，你再与凡人有差异也是你的个性，但你是玉主，是人族的统治者，你必须理解凡人想什么。”
“这跟种地有什么关系？”
“行万里路的一部分，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觉得你亲自去体验一回生活比较好。”
“为何我的户籍会有大父大母的名字？”
“他俩不放心你，申请陪你，我同意了。”
辛筝的效率非常出色，一边准备继续巡狩，一边等奚齐夫妇赶来，人一到便将一家三口打发去务农，自己则踏上了巡狩的路。
辛筝为青蘅安排的身份是以前为了躲避战乱而逃进山里的小贵族后代，因为这回的地动灾害而被强制搬迁（山里的里聚都被辛筝强制搬迁）至平原、谷地这些更适宜耕作的地方。
按照法律，分中田八十亩，但实际分起来也要考虑现实情况。
青蘅分到下田六十亩、草田一百八十亩、山地六十亩，中田一亩都没有。
落户的里共一百五十户，男女老少四百余人，全是刚刚失去了一切的灾民，只分地，其它不给的话，这些人还得饿死。因而官府免了未来三岁的所有税赋，并租借给灾民种子、农具、耕牛等农业生产必须的东西，只是租借不是借给个人，而是借给整个里，是整个里所有人的财产兼负债。
除此之外还按人头给每个分了三个月的口粮与盐，这部分口粮与盐来自于各地的募捐与官府安家费，因而免费。
种子和工具都是集体的，因而搬来后所有人在胥吏的组织下开了个会，商量之后怎么生产。不事先商量好，回头开始使用工具肯定很容易出事。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灌溉，胥吏表示里聚需要修一条渠，到时每家每户也得出人，同样需要事先商量好。
青蘅对体验人生不是很感兴趣，但她不是一个人被辛筝扔过来的，是一家三口都被辛筝给扔了过来，她一个年轻人在哪都能活。但奚齐与笙不行，两老加起来将近两百岁，一大把年纪就应该在玉宫好好享受养老生活，而不是在这跟着她受罪，早点攒够钱早点让两位老人解脱。
哪怕两位老人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苦，比这更苦的生活他俩都体验过，但青蘅非常介意。
鉴于此青蘅不得不积极参与会议，帮助胥吏将人和事利索的安排好，尽早投入生产。
正常来说第一步应该是将房子建起来，大家现在住的还是官府分发下来的帐篷，许多人挤在一座帐篷里。
但春耕将至，误了农事，下半年一起喝西北风，反正帐篷凑合着也能住，那就继续凑合，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弄一圈栅栏防野兽。
北方出门在外尚且能碰到野兽，何况更加地广人稀的南方，夜晚睡觉时帐篷外徘徊着豺狼虎豹一点都不稀奇。
解决了安全问题就是为春耕做准备，将地都整出来，放一把火将草烧掉，再将地里的石头都捡掉、树根挖掉，石头和树根都处理完了再用犁将地给犁一遍，草根都翻出来，坚硬的泥块也敲碎。因为一时间不可能平整完十余万亩地，因而优先处理可以尽快种上粮食的中田与下田。
这部分田地产出在未来的两年由整个里聚的人口共享，不是所有人都分到了中田，下田倒是都有，但每个人分到的数量也不同，自然不能按所有权来分产出，得按另外的分配方式。
有的工作干着轻松，有的工作很费体力，因而将每个环节的岗位细分出来，按照需要费的体力多寡定下分该岗位能分多少食物。
青蘅一通分析下来，众人皆懵，被派来帮忙组织里聚生产的胥吏却对青蘅刮目相看，在青蘅这套机制下，除了要去官序读书的幼崽与路都不会走的小婴儿，所有人，包括幼崽与老人都能找到合适的位置，靠劳动分得一份食物。
花了半天时间，青蘅与胥吏很快敲定了里聚未来一年的人员安排，第二日便开始动工。
官府借给里聚的家畜有耕牛六头、羊二十只、豚三十只、犬二十只、家禽雏若干。其中羊与豚都是出生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幼崽，耕牛皆为健牛，犬则是一半成犬一半幼犬。除此之外，犁三十架、锄头一百条、镰刀五十把、斧斤十把、锯十把、菜刀五把....数量虽然都不多，但非常齐全，里聚未来一年用得着且没法自己制作的金属工具与陶器，官府都准备了。
青蘅听胥吏念清单时下意识在心里算了算欠债，很好，今岁一年都得替官府干活。
生产需要的不止金属工具，还有一些纯木制的工具，但这些工具是可以用斧斤、镰刀等工具制作的，因而官府没准备，想着整个里聚四百多口人不可能一个粗通木匠活的都没有。
奚齐在炎洲时学会了木匠活，被安排去制作草叉、木犁、耒耜等工具，笙则是带着人去采集刚刚冒头的野菜，野菜不能乱采，谁知会不会摘到有毒的，让笙去干这个正合适。
青蘅原是准备去平整土地的，但从胥吏口中得知附近的山林里有野牛出没果断改了主意带人去抓野牛，犁地得石头和树根都清掉之后，而清理石头和树根用不了多少力气，青蘅觉得自己如今的气力干这个有点浪费，不如去抓野牛。
尽管辛筝要求不能使用灵力与神力，但青蘅觉得辛筝对玉主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身体被神力改造后已非昔日病秧子的素质，健康强壮，气力也很大。
出于好奇，青蘅做过实验，单手能举起一千斤的重物。
同野牛角力，将野牛累趴下，再带回里聚里慢慢驯化，跑了几趟便将山里的野牛群尽数抓回。
待到土地平整出来，春耕时节到来，胥吏与青蘅带着几名青壮牵着始终驯化不了的一头野牛去赶集，宰杀家牛是死罪，但这种驯化不了的野牛却是可以食用。
青蘅抓的野牛体长八尺，体重惊人，胥吏做为地头蛇，有门路，将野牛卖了一个好价钱。
做为给胥吏的酬劳，卖牛钱里给了他五百钱，而野牛是青蘅抓的，因而青蘅也分到了两百钱。理论上所有野牛都是她的私产，卖的钱自然也是她的，但里聚需要买农具，就不可能给她，做为补偿，地里打的粮食都会多分她一份，直到抵偿了牛钱为止。
胥吏带着众人去买犁、锄头等工具，青蘅对这些不懂，也没兴趣，别人买农具，她却买被褥，特别挑好的买，但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得上的，不是太贵就是质量不够好，干脆自己买材料回去缝被褥，买完材料，分到的两百钱也花光了，还因此欠了胥吏三百钱。
胥吏不解：“官府不是给你们每个人发了一床被褥吗？”
“是发了，但太硬了，也不保暖，不适合老人睡。”青蘅道。“这些丝布和前些日子打的那头大虫的皮正好做一床轻薄保暖的被褥。”
胥吏只能道：“你真孝顺。”
丝布□□草的被褥，这样的被褥没个几千钱买不到。
青蘅明白胥吏的表情，却也只能内心叹息，她已经能猜到辛筝为何将两个老人弄来陪自己受罪。
玉主身怀神力，无惧寒暑，盖不盖被褥都无妨，甚至连睡觉都不需要每天睡四个时辰，三五天睡一觉即可。这些年她都快忘了普通人是受不得凉的，需要每日休息，但这段时间她全想起来了。
玉宫时有最好的物质条件，两个老人都生活得很好，她也没什么意识，但这几天她却清晰的认识到了普通人，尤其是老人有多脆弱。
工具都齐备，春耕很快开始，将平整出来的土地施底肥、翻地、播种....因为耕牛不够，大部分犁都是人力拉动，拉了半个月的犁，青蘅也累得够呛，却仍不得闲。
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地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土地还荒着呢，得继续平整出来，种上牧草，稍微好点的是因为要种植的是牧草，不需要拾掇得太精细，因而从春忙到秋，差不多也完成了，期间还没忘了给种植了粮食的土地追肥，盖了茅屋，从帐篷里搬入更温暖的茅屋里。
秋收之后为了恢复肥力，不能马上种植粮食作物，但也没法种别的作物，冬季快到了。尽管南方比北方温暖，冬季时也可以种植，但能种植多为粮食作物，刚种完一茬粮食再种一茬....地力会枯竭，只能休耕。
所幸种植了牧草的土地在牧草收割之后可以种一茬麦。
胥吏在秋收之后便离开了，让里聚的人自己投票选一位里聚接替他在之后继续组织里聚的生产，投票选出来的是青蘅。
青蘅对此毫不意外，玉宫那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的，该教的巫咸都教了她，差的只是实践，而这小一年里，她的话语权一直都在增长，即便是胥吏不如她。
就任后第一件事便是种植宿麦，忙活完了以后便是清点秋收之后剩下的粮食，青蘅召集所有人在打谷场上议事，同所有人细致的掰扯起未来想要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需要什么，而为了这些需要的东西，又需要做什么....尽管青蘅分析得有条有理，但信息量太大，所有人都给说懵了，尽管如此，还是同意了青蘅想要将口粮以外的粮食都卖掉换成斧斤、锯等伐木工具。
这是一个非常大手笔的决定，牵扯到的资财非常大，但小一年相处下来也足以让人看清别人的面目。青蘅待人和善，能干且勤劳，唯一的问题大抵是花钱有点浪费，但她又不是乱花钱，钱都花在了家里两位老人身上，里聚里有后代的人都很羡慕奚齐与笙有这样孝顺的后代。
人族普遍有一种观念，孝顺的人总不会是什么大恶大奸之人，见青蘅这般，对青蘅的品行都很信任。
青蘅对这种观念非常嗤之以鼻，孝顺与伤天害理并不冲突，不过真正的孝子的确不容易杀人放火，因而杀人放火是要连坐的，孝子哪怕无所谓别人的死活也要考虑自己犯事后会被连坐的父母。尽管不认同这种世俗观念，但不妨碍青蘅利用人们对孝顺的好感。
里聚四百多口人分到的山地有三万亩，可以种植桑麻，也可以种植果树，亦或建筑与家具用材，但不管要种什么都得先将山地给清出来。
分给里聚的山地都是荒山，不是草都不长的荒山，相反，山上的植被挺茂密的，只是不是人为种植的植被，都是野生的，要种植作物得先处理掉那些野生植被。
青蘅在抓野牛时瞧过，南方多良材，扬州地处南方，好木材很多，里聚分到的山地也不例外，有大量可以打家具、建房子、造船用得上的野生木材，哪怕是不能用来制作东西的，也可以做为燃料。若烧荒，未免浪费。
正好冬季闲着也是闲着，将山上的树木都给伐了，明岁再将道路修一修，将木材都运出去，青蘅估算了下，若一切顺利，保守估计能赚到一百万钱，到时这些钱可以购买更多的牛羊豚，以草田里种植的牧草养殖。
待木材都伐掉了，正好种植桑麻、果树与新的木料，对了，山林里还可以圈起来养家畜。
争取早日攒够两万钱。
当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伐木得先有足够的工具，不然鬼知道要伐到什么时候，明岁开春后还要挖渠，渠挖完后是春耕，春耕后要种植和收割牧草，再是夏收，夏收之后是秋收，秋收之后是冬季，经过一年的时间，木材也都晾干了，正好盖新房子。wWw.xqikuaiwx.Com
青蘅的计划在同里聚的人说起前同奚齐与笙商量过，对此，夫妻俩有志一同的表示：很长远。
整个里聚未来十年所有人的时间都给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太人才了。
说服了里聚的人，青蘅的心情很不错，宰了一只鹅。
奚齐一边咳嗽一边道：“你怎么又宰了家禽？”
“今天心情好。”
“你每顿都煮肉。”奚齐道。“前几日还宰了一头羊，你这样过日子，几时才能攒够钱？”
青蘅道：“老人多吃肉对身体好，你俩都多大年纪了，吃肉对身体好。而且那羊也不是家养的，是山里猎的，没花钱。”
奚齐与笙无奈对视：我总觉得重孙女短时间走不了，啊，你也这么觉得？
青蘅一边就腌制的咸菜啃麦饭一边道：“太父，你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养着吧。”
奚齐道：“我没事，只是年纪大了，冬季难免体力不济。”
青蘅皱眉，但你以前冬季也没这回这么虚弱，想了想，看向笙。
笙一边给青蘅夹了一条鹅腿一边笑道：“他没病，只是年纪大了，身体自然衰老，你让他在家里闷着，他也受不了。”
二票对一票，青蘅只能放弃，想着奚齐的脉象显示没有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常仪白帝更新，第 786 章 第四十五章辛筝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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