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归来的丹颉踏进营地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脱下身上的罩袍使劲抖,将积雪抖落。
跟着丹颉一起回来的通过跳动来抖落身上积雪的军卒也道:“冀州的冬季可真够冷的,感觉手指都能冻掉,还是兖州暖和。”
冀州本土的军卒奇道:“兖州比这边要暖和很多吗?”
“当然,我们那边冬季从来都不下这么大的雪。”军卒指着比鹅毛还要大的雪道。“若非此次征冀州,我都不知道雪还能下这么大。”
冀州军卒羡慕道:“那你们挺暖和的,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迁到兖州去。”
虽然长途迁徙风险,但冀州这些年真的是越来越冷了,故土再难离也得离。
丹颉道:“你别听他的,他是青水那边的,那地方在兖南,是整个兖州最暖和的地方,换成兖北,冬季的雪与冀州不分伯仲。”
抖落了积雪,丹颉迫不及待的向军营食堂奔去,因为人多,食堂是分批错开进食,也导致食堂从早到晚都有热腾腾的饭食。
丹颉的食量比寻常人族更大,打的分量多,自然也需要花更多时间,端着自己的饭食坐下时袍泽都已吃上,就是没吃几口。
丹颉胃口甚好的大口夹肉吃,也不知是哪位仁兄想出来的保存和运输方法,将肉用重盐煮熟再放进木桶里密封,可以保存许久也方便运输。
自从有了这种木桶肉,他们吃肉的间隔明显缩短。
原本能不能吃到肉得看行军打到的地方是否富庶,富庶的地方氓隶多少会养些家禽家畜,负责采购的军官每到一地第一件事便是拿着钱向当地氓隶购买禽畜给军队加餐。但一个地方才多少禽畜,根本不够所有人分的,每份肉食的分量都很少,也就尝个味,更甚至打饭去晚了就只有没有肉的肉汤。
有了木桶肉以后就好多了,一艘又一艘的大船沿着漓水追赶西征军,将漓水上游与兖州的粮食、肉食送到西征军手里。
食堂的一碗肉说是一碗就真是满满当当的一碗,尤其是冬日,每天都有肉,只一点,为了延长保质期,花生油放得很足,盐更是跟不要求似的。而为了冬日驱寒,姜与辣角也放得很足,如此配方,味道可想而知。但味道再一言难尽也比墩饼好,至少是热的,松软的,而且浓重的姜与辣角也将豚肉本身的腥味去了不少。
“你们怎么不吃?不吃我吃了。”丹颉举箸欲夹袍泽的肉,很罕见的,袍泽没拦着,让丹颉轻易得了手,丹颉大为惊奇。“你们怎么了?”
“大将军病重。”
“他身体不好又不是一两天了。”丹颉随口道。
本身身体底子就差需要好好养着,还要领军出征,焚膏继晷熬的不是精力,是寿命,嗟能坚持到今天才倒下丹颉觉得这已足以称为医学奇迹,但人再能创造奇迹也无法违背最基本的自然规律。
袍泽道:“我就是有担心。”
“担心打不了仗?”丹颉问。“还是担心回不了家?”
一般来说主将在出征时没了,仗多半也打不下去了,临阵换将是大忌。
换个将领不是换个人指挥那么简单,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指挥风格,带的军队也一直走这种风格,突然换一套风格....也不是不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磨合,慢慢调整过来就不是问题,但都临阵了,显然没那个磨合时间。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有那么多国君与将领率军出征,结果因种种原因半道崩殂,然后仗就没法打下去的例子。
袍泽叹道:“都担心。”
打仗很危险,但兖州王师赏罚分明,只要立了军功就能晋爵,晚年国府养老,保证待遇。
哪怕不考虑久远后的晚年,只考虑当下:辛筝给氓庶分地一般是分中田和下田甚至草田,上田只分给有爵位的氓庶,当然,分到的土地大小和别人是一样的,每亩地都需要缴税,但耕作上田总归更轻松,收成也更有保障。且辛筝还会按军功给人发一种特制的功勋牌,奖牌分不同的等级,既可以传给子孙,也可以和国府换粮食,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换粮食。奖牌等级越高,能换到的粮食就越多。
这种奖励比奖励金钱更吸引人,毕竟金银珠宝会贬值,但粮食永远都是最硬的硬通货,手里有粮心理不慌。
除此之外也还有其它很多零零碎碎的社会福利。
但打仗,又是真的有风险,这一路走来不知埋葬了多少同僚,唯一庆幸的是国府会照顾阵亡者留下的老父母与幼崽,不至于令人死都死得不安心。
而且就像辛筝在邸报上说的,诸侯们见不得王权崛起,与其等人缓过来联手再次来揍自己不如趁别人还没缓过来先干掉对手。自己打仗总好过自己的孩子打仗,现在把仗打完了,以后就不用打了。
总体而言,打仗是利大于弊的,这就很令人纠结了。
丹颉道:“你就算担心也没用,要不要继续打还得看宰辅的意思,我们听命就好。”
丹颉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肉,补充道:“不过我觉得可能会缓一缓。”
袍泽不解。“为何?”
丹颉示意了下被木箸夹着的肉。“鸡肉。”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只要是肉都很喜欢吗?”
“以前送来的肉都是豚肉,鸡鸭鹅的肉都是从当地氓隶手里买的新鲜肉。”
袍泽瞬间就懂了。
豚肉的价格比鸡鸭鹅要贵,兖州推广种植的几种牧草都是可以给鸡鸭鹅吃的东西,辛筝分地分得大方,抛荒土地的惩罚又很重,农人为了忙得过来,会在忙不过来的地里种植牧草喂养家畜家禽。
养豚的人家不如养鸡鸭鹅的人多,但豚的肉比鸡鸭鹅多,一头定一群鸡鸭鹅,再加上国府为了提供军民肉食,开设了大量的养豚场。
军队吃的豚肉半数来自氓庶养殖与厕豚,剩下一半来自国府自己办的养豚场。
如今出现了其它的肉,足以证明后方搜刮不出那么多豚肉了,但为了让前线吃上肉,遂以其它肉顶替。
也有可能是贪污、以次充好这种问题,但这些兔肉与豚肉并非庖人从同一个木桶里取出的,而是完全分开的木桶里取出。
若是以次充好,这也太过明目张胆,不可能瞒得过辛筝,而瞒不住辛筝就等着全家乱葬岗吧。
故而只能是因为用料不同,所以分开盛在不同的容器里。
后勤开始撑不住了。
这问题可比临阵换将严重多了,但话说回来冀州战争打了这么久,禁止就食于敌,伙食标准还这么好,后勤能称到如今也多亏了漓水,但漓水再怎么方便后勤运输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食物,能坚持到如今也甚为奇迹。m.xqikuaiwx.cOm
丹颉正大快朵颐着便见一名亲卫来寻。“宰辅召见所有裨将以上的将领!”
西征军共计百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都由嗟直接统领,而是以军为单位由不同的军将统领,平时军将只领一军,这样的规模大部分时候都是够用的,如果不够用,嗟会让数军一起执行任务,并点其中一名军将担任任务期间的主将,直至任务完成。
丹颉虽在前些年还是兖州的敌人,但嗟很心大,一开始就给了丹颉一军,因而丹颉属于军将,也在传召范围里。
丹颉三两口将所有的肉块都吃干净,再抓起两块沉甸甸的墩饼边走边吃,走到主帐前时正好吃完。
主帐外围着超过百位的将领,不仅有中军的将领,连左路军主将少昊君离与右路军主将伯亥都来了。
这架势,嗟不太妙呀,丹颉思忖。
不一会便有侍从出人点人,将包括丹颉在内的十几名高级统统喊了进去。
因为油尽灯枯这些天一直下不了床的嗟终于下了床,却不是站着,而是坐在轮椅上,但不论如何气色看着都比以往红润许多,红润得透着不祥的味道。
辛筝一身遍布火焰与毕方鸟暗纹的红衣,神态复杂的静立在轮椅边。
嗟开门见山道:“老朽的身体已无法支撑起西征军大将军的职位,主将突然死掉并非好事,故而趁着老朽如今还有点时间,宰辅今天也来了,正好将新任西征大将军的人选给定下来。”
这话实在是太令人有腹诽的欲/望了,虽然辛筝一直跟在大军后面,但这还是出征以来她第一次进入军营,在此之前为了避免干扰前线,辛筝一直都很注意与将领保持距离,从不过问将领怎么打仗,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在最短时间将打下的地盘消化控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让所有以为她跟着军队是为了监军的人都讶异不已,若这是监军,大概是史上最没存在感也最有存在感的监军。
明明没有对怎么打仗置喙半个字,但存在感就是那么强烈。
自兖州出发的西征军有五十万,但去掉在攻打冀东时阵亡的、伤残的以及留守震慑冀东之地的,也就三十万左右,可西征军自冀东再次出发时仍旧是五十万。
辛筝将冀东之地原本的军队全部打包塞进了西征军,之后每打下一个国家,辛筝都会将该国的军队塞进西征军中,再从西征军中抽一小部分人用于维持治安,最终结果便是西征军的规模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至今已逾百万。
这样一个两年没踏进军营半步的人突然跑到了前线军营,能是她自己主动来的?
在听到要定下新任大将军时众人先是讶异于辛筝主战的态度,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很符合辛筝的性格,旋即看向婴与少昊君离。
在场将领里有资格接替嗟的不多,一个婴,一个少昊君离。
半年前婴自右路军主将升职为嗟的副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嗟在培养她,而她人虽然离开了右路军,但右路军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如今的右路军主将伯亥也是她提拔的,曾是她的副将。
比起过于年轻的婴,少昊君离不论战绩还是身份都比婴高出一筹,更甚至他与辛筝的关系也不是秘密。
嗟看向辛筝。“婴智勇双全,这些年的战绩亦是有目共睹,臣荐其接替我。”
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婴仍忍不住心脏砰砰跳。
辛筝看了眼紧张的婴。“我看她也可以,既如此,便让她接替你,诸君谁有异议?若不在此事提出异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丹颉嘴角忍不住勾起,你俩都敲定了,谁还敢有异议?
丹颉才这么想见到左路军中的一名将领想开口说什么,但君离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了一眼,明明黑褐色的眸子没有任何神采焦距,那名将领却生生咽下了到嘴的不平。
辛筝清凌凌的目光扫过众人,人皆俯首。“既然没人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见过大将军。”
敲定了继任者的事,辛筝很快将所有人都打发走,帐篷里很快只剩下辛筝与垂死的前任大将军。“我以为你会在这个位置上坐到死。”
嗟道:“我如今可不就是快死了。”
医者说他最多再活半个月,虽然舍不得,但不趁着自己还活着时平稳过渡权力,哪怕婴的军事才华真的很好也很容易出篓子。
辛筝想了想,问:“可后悔?”
嗟摇头。“宰辅,你教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我一直都觉得很有道理。”
辛筝闻言不由回忆了下自己教嗟的那段时间说过什么,却发现说过的太多了,无从判断嗟指的哪句。“你指的是?”
“凡人皆有一死,不论怎样挣扎,最终都无法逃避死亡。”嗟一脸对死亡的淡然。“但人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延长自己的生命,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三载定七成的冀州,即便我的躯体化为尘埃,我的生命也会在那之后延续千秋万载。”
辛筝闻言放心了,都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说明嗟放弃之后的寿命,只为夏花盛放的一瞬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本心:“如此甚好。”
嗟有些好奇的道:“说来,宰辅你明明不是好人,为何追名逐利却能如此骨骼清奇?”
辛筝淡然道。“不是我清奇,而是现实决定我想要千秋万载后有人记得我就必须如此。”
嗟不解。
辛筝解释道:“一个人记得我,这个死了,若死前未将我的事说给他的后代听,或者说了,但他的后代过耳既忘,我也就被忘了,唯有千万人记得我,哪怕过耳既忘,也会因为大环境而不断加深记忆,如此,我将一直活下去。但千万有什么理由记我?有什么理由在为幼崽讲床头故事时告诉幼崽我是谁?想要它人长久的记住你,要么非常的恐惧,要么非常的有利于他们。”
“而你选择了后者。”
辛筝坦然道。“个体无法脱离集体而生存,当你无法脱离一样事物独立生存时,你便只能顺应规则,利用规则达成自己的目的。更何况,丛林里,无法脱离集体而独立生存的我只会是猛兽嘴边的肉。”
聊完了关于人生的话题,辛筝问嗟:“你想葬在冀州还是兖州?”
嗟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冀州,这里是我人生的巅峰,劳烦宰辅为我选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也放一些陪葬。”见辛筝不悦,嗟赶紧补充:“不是金银玉器铜器,陶器与书籍即可。”
辛筝闻言面色恢复了正常,对嗟的身后事皆应允,颇有兴致的讨论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嗟的精力不济才打住。
尽管是突然是过来的,但嗟有给辛筝安排住处,天色已晚,加上要看看后续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影响自己的计划,辛筝并不打算马上回后方,遂去了安排给自己的营帐。
辛筝一进营帐便被人给搂入怀里。
“我好想你....你又沉了,你怎么肥了?”君离讶异的摸了摸的辛筝的腰,手感的确变软了。
辛筝的体重增长是很正常的事,一日三餐,有鱼有肉,还经常吃糖,体重不增加都没天理,但辛筝也没耽误锻炼,不论体重怎么增加,不是在锻炼中被消耗便是转化为了肌肉,因而只要不上手摸,辛筝的身形无疑是修长纤细的。而上手摸,全是肌肉,这种柔软的手感君离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辛筝推开君离,脱了外衣躺下,收到嗟让自己来一趟的消息时以为嗟的身体加速恶化了,八百里加急跑过来,之前一直都有事,精神集中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没事了,整个人都感觉很累,还被说自己肥了,顿时不悦:“你才肥了。”
本就穿着睡衣的君离跟着躺下将人搂在怀里。“哪有,我一直都有锻炼,吃得再多也变成了肌肉,一点都不胖,不信你摸摸。”
辛筝随手摸了摸。“你肉量少了,清减了。”
君离讶异。“咱俩都一年没见了,你还记得我之前的肉量?”
“自然。”辛筝打了个哈欠。“等战事结束了多吃点补补,肉太少了硌人。”
“嗯嗯。”君离抬手给辛筝按摩额头。“你也好好休息,看你自己都过劳肥了。”
“能不提这茬吗?”辛筝不悦。
“好,依你。”君离识相道。“你的额头上青筋都突出来了,这一年多你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吗?”
“我也想好好休息,但做不到,事情太多了。”辛筝道。“一口气吃下这么大的地盘,不处理好,我得亏个底朝天,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过了这一阵还有下一阵。”
“至少会有个中间期。”辛筝搂着君离道。“这条小命我还是很爱惜的,不提这个了,我想让你去九河走廊。”
曾经在九河走廊打过仗的君离太清楚这一天险不在自己手里后果会有多麻烦。“防止太昊国趁着你灭方雷时占了九河走廊?”
辛筝要继续向西,方雷肯定会与太昊停战,说不得会割让九河走廊的一部分给太昊,太昊若抓住方雷国灭的机会,说不得就能控制整条走廊。
“不止,我希望你带着军队从九河走廊打过去。”
“刚打完冀州就打西荒,会撑死的。”
“会不会撑死不知道,但猝死一定会,我才不想猝死。”辛筝为自己申辩,吃下一个冀州她就已经快猝死了,再一口气吃下西荒,她也别活了。“就是让你去占一座辋川海沿岸的渡口,我从长洲、西洲买的粮食总得有个地方上岸,而且根据公孙仪送回来的情报,雪国的大雪山隧道落成可能要不了多久了。”
“哦哦,我明白了,放心交给我,感觉如何?”
辛筝抱着君离,无意识嘟囔了句。“你抱起来真不舒服。”
“我问你头如何,不对,你觉得抱谁舒服?”
“橘子,又软又暖和,抱起来就像抱一只暖炉,还是不会恒温的那种,比你舒服多了。”辛筝嫌弃道。
君离怒,自己还不如一只狸奴?气得顿时就不给辛筝按了。
辛筝困惑:“怎么不按了?”按着挺舒服的。
“让橘子给你按去。”
辛筝怔了下。“你连橘子的醋都吃?它还是你送我的呢?”
“那又如何?”
“很如何,我爱你,你是要陪伴我一生的伴侣,橘子只是宠物,不一样的。”辛筝安抚的亲了亲君离的脸颊。
君离指了指自己另一边脸颊。“这边没亲。”
辛筝:“....”怀念曾经那只羞涩的君离。
尽管腹诽不已,辛筝还是如君离所愿亲了另一边脸颊。
君离搂着辛筝问:“我暖不暖和?”
“暖和。”辛筝十二分真诚的回答,尽管年以知命之年,但君离仍旧如年轻人一般火气旺盛,整个人抱着跟抱暖炉似的。
“比之橘子如何?”
“你更暖和。”J就是有点味道,没橘子那么干净,但也能理解,军营里肯定没法提供每天沐浴的条件,只是有点味道已经很爱干净了,不能和一直同她在安稳的后方,有条件讲究卫生的狸奴比。
君离闻言这才满意的重新给辛筝按揉额头。
辛筝舒服的享受着美人按摩,顺便换了个与狸奴无关的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死?”
君离怔了下,须臾,回答:“我会于火海中化为灰烬。”
“火葬吗?这个死法倒是挺省钱的,不需要陪葬品,还能避免死后被拖出来鞭尸。”辛筝若有所思。“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死法?以前也没发现你对火焰如此钟情。”
君离道:“不是我选择的,是先知的眼睛看到的未来。”
“先知的眼睛啊?”辛筝有些讶异,因为自家前族巫就是连山氏的子弟,她出于好奇问过老巫关于预测未来的事,老巫告诉她,命运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寻常连山氏子通过卜算来计算未来,掌握的信息越多,对未来的预测就越准确。这就相当于做数算题,已知条件越多,越准确,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数算题,因为人性这个变量太大了,没有人能完全掌控这一变量,因而阴阳家算师这些搞算命的神棍所算出来的未来都是无限趋近于准确而无法绝对准确。
先知属于特殊例子,连山氏自己也没弄明白先知之眸预见未来的原理是什么,先知们也只是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真的很准确,凡先知所见都会化为事实。
辛筝枕着君离的胸口道:“或许那就是你的选择。”
君离疑惑。“怎么说?”
“老巫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被先知预见了死亡,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死亡,但最后这个人却选择死亡。”
君离道:“你说的是扶风之乱时的那位巫真?”
“是啊,当巫女若愚因罪被自尽,王权禅让制落入低估,世袭开始占据上风时,她不愿妥协,却也无力阻止,选择于若愚的葬礼上自刎,预言彼时在场所有人将陷帝国于危难,众人都将不得善终。”辛筝感慨道。“她的语言抓得挺准的,之后的百年里帝国内部斗得那叫一个凶,死人比吃饭喝水还寻常。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曾百般抗拒死亡,最终却接受了死亡。”
君离道:“那是因为她已绝望。”
辛筝道:“我倒不这么觉得,她放弃了生命,却守住了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失去的只是生命,收获的却是本心,你想想,她若是没死,又无力改变,亲眼看着之后帝国长达百年的大乱上演,会是什么心情?那个时候究竟是死亡更痛苦还是活着更痛苦?”
君离回答:“自然是活着。”
辛筝道:“我不知先知为何会看到你未来会葬身火海,但我希望,即便葬身火海也是出于你自己的选择。”
君离道:“你这话同我阿母当年劝我的话差不多。”
“那有道理不?”
“自然是有道理的,死亡可怕,却并非最可怕的事,可若我的死亡不是出自我自己的选择呢?”
辛筝道:“那就反抗,哪怕反抗的结果可能是火海,但努力过,至少死得时候不会后悔。不过你要对我多点信心,只要我活着,肯定不会让你落入那样的境地。”
君离怔了下。“你活着?”
“对啊,我活着的时候,你总不能指望我死了以后还能干涉人间事,最多就是死前多为你筹谋点,尽量让你之后也能平安。”
君离停住了给辛筝按摩。“能不能不说这种话?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也没用,我肯定会走在你面前。”辛筝道。“而且比起遥远且不可逃避的死亡,难道不是珍惜当下更重要?人总不能因为未来会死,日子就不过了,再按按。”
君离被说服了,继续给辛筝按摩。“你总是能说服我。”
辛筝道:“因为你听得进我说的话。”
君离笑了笑,问:“你问有没有想过以后如何死,难道你已想过?”
正常人不会思考自己以后如何死,哪怕想了,也只会想自己未来如何老死病榻,但多年情人,他很清楚辛筝非常人。
“对啊,想过,我的结局应该会死得很精彩。”辛筝不太确定的道。
“死得....很精彩?”君离咀嚼着辛筝的用词,不能理解这词汇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对,就是很精彩,老死病榻太无聊了。”辛筝说。“怎么着也要拉个十万八万人一起走,热热闹闹的。”
君离由衷道。“是你会做的事。”
“你不劝我吗?”
君离道:“我相信被你拉着一起走的人一定不冤。”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常仪白帝更新,第 672 章 第四十一章辛筝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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