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并未解释什么,而是进入正题：“我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换一种烧火的方式。”
辛筝继续疑惑。
元抬手，指尖出现了一团火。
辛筝道：“我懂你的意思，灵力的确不废柴，但烧一罐水需要耗费的灵力太多了,一万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能做到....”
辛筝目瞪口呆的看着元将火团怼进了乘着已经凉了的熟水瓮里,里头的水瞬间就开始冒热气。
辛筝：“....即便如此,也无法普及到每个人。”能用灵力烧水的术士至少也是第二境,术士比武者可稀有多了。
“也不一定要灵力。”元道。“柴草烧火产生的热量也好，灵力也好，本质上都是对大自然能量的利用。”
“可有什么推荐？”
“没有。”元耸肩。“我只是给你个思路。”
辛筝默然须臾，又问：“那第二个呢？”
“控制人口。”元道。“一片生态区域能够容纳的人口是有限的,不论怎么精打细算的利用资源，它也有上限。就好比龙伯的荒原,龙伯几乎将荒原的生态资源开发到了极致,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一直增加人口。”
辛筝：“....我刚刚才颁布了一大堆鼓励生育的政策。”
龙伯解决资源与人口矛盾的办法便是一边计划生育一边想办法南下扩张。
元闻言尚未开口便听辛筝道：“不过哪怕要计划生育,我也并非要马上开始，帝国疆域这么大，可以先将现有的疆域开发做到了龙伯对荒原那种境界再来考虑计划生育。兖州先敞开了生,哪个地方的人口超出了容纳上限，便迁出一部分人口去没人的地方垦荒。”
元沉吟须臾,道：“那很考验治理者的控制力。”
粗放式操作和精细操作,难度是不一样的。
辛筝露出了微笑，笑容明亮柔和,仿佛驱散了牢房里所有的阴暗。“有难度才有挑战性啊。”
是很有挑战性,但挑战失败,受到打击太大很容易一蹶不振。
元思忖了片刻,问：“....那三十载之内若是做不到呢？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的宏图大计，三十载内做不到。”
辛筝不死心的问：“那你觉得我需要多少年才能做到？”
元尽量委婉保守的道：“我觉得，三百载内能解决拉屎问题就已经很好了。”
拉屎问题，同样是辛筝三十年计划里的内容，也是辛筝想达到的目标中唯一有希望在三百年内做到的。
辛筝的神情有些僵硬：“....有那么难吗？”
元用表情回答，非常难。
治理国家最难的从来都不是帝王心术、权力制衡这些，本质上这些都是术。
“治国亦有道法术，法为强军，术为帝王心术、权力制衡。”
辛筝问：“道呢？”
“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即，民生，此谓之道。”
辛筝讶异。“照你这个说法，如今的君王们就没几个人走在正道上。”
元道：“这个问题很难捋清，道是大道，但大道是最枯燥也最难走的，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走，而人性是急躁的，能走捷径没人想走漫长的大道。而且，社会环境也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出身原始氏族时代，而原始氏族的内部形态是公有制，所有财产都是公有，个人不拥有任何财产，按劳分配，不劳者不得食。而如今的君王，他们生于私有制时代，人分三六九等。虽然燧人联盟那会儿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但那只是萌芽，氏族内部仍旧保留着公有制。虽然我在那样的环境里只生活了十载，相对于我的人生长度那只是非常渺小的一截，但那是人生的起点。”
“三观不同，看世界的方式不同。”辛筝总结道。
元点头。
辛筝道：“但很多人跻身统治者行列都会很快接受新的世界观。”
元叹道：“我见证了原始氏族公社的瓦解，私有制的崛起，我甚至比扛着私有制的旗帜推动历史的人更清楚它是如何崛起的。”
辛筝懂了。“距离产生美，没有距离就没有美，而且你也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拒绝被你不喜欢的东西同化。”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
与元聊了一会，看着元将自己带来的食物打扫干净，倦怠的退出对身体的控制，辛筝见到了望舒。
重新控制了身体的望舒看了眼被打扫干净的食案，无言。
辛筝想了想，从衣服里掏出一包糕饼。“这是我准备饿的时候垫肚子的，你要不尝尝？”
就算不会觉得饿，一直不吃东西也会想。
望舒接过糕饼尝了起来，糕饼入口，讶异了下。“你的口味正常了？”
没记错的话辛筝偏好甜食，越甜越好，正常人吃不下的甜味，她吃得津津有味，但这包糕饼的味道却很清淡。
辛筝郁闷道。“每天做的糕饼我只随机挑一部分吃的，剩下的都是给别的官吏和侍从们吃，避免被投毒，但全都重糖，太花钱了，我肉疼。”
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耗费能量，每回不到饭点就饿了，不啃两块糕饼先垫一下也受不了。
望舒慢条斯理的吃着糕饼，吃到第三块时顿了顿，放回纸包里，拿起别的继续吃。
辛筝不解：“那块糕饼不好吃吗？”m.xqikuaiwx.cOm
“好吃，甜滋滋的。”望舒道。
“我也这么觉得。”辛筝道。“这种用青水流域那边的江米做的糕饼比别的糕饼要甜一点。”
兖州统一了最大的好处便是兖州境内各地的物资往来方便了很多，这要是换以前诸国林立的时候是不要想吃到千里之外的青水江米，哪怕能吃到也贵得要死。现在就不一样了，兖州统一，云水中上游畅通无阻，乱七八糟的关卡也拆了个差不多，江米的价格也一路跌到了粮食应该有的价格。
望舒露出了了然之色。“难怪有毒。”
哪怕辛筝尽量遮掩口味喜好，但这家伙喜好甜味是天生的，是本能，对于味道甜的食物总忍不住多下一箸，多啃一口。
了解了上位者的喜好，投毒自然也非常方便。
辛筝惊了下，清楚望舒不会骗自己，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出去找人算账大开杀戒，但脚才抬起又重新放了下来。“诸国余孽着实可恨。”
望舒讶异的看着辛筝。“你怎么如此确定是诸国余孽？”虽然人嫌疑的确很大，但兖州之外那些还没灭亡的国家嫌疑更大啊。
辛筝道：“我说是他们就一定是他们。”
望舒瞬懂。
“差点忘了正事。”辛筝理智道，杀人不急于一时，尤其是这种罪证确凿的情况。
望舒无言，活了五十多年真没见过这么爱工作的人。
没了之前的好心情，辛筝便不再等望舒吃完，而是在望舒吃的时候说起了自己找望舒的目的，她此来除了找元，也找望舒。
还是为了熟水的事。
乡村里聚里烧水可以自己打柴，但城邑里打柴很不方便，用柴都是靠买。而且城邑里的人口大多不是靠种地维持生计，而是靠在工坊做工、经商生活，烧水要花很久的时间和精力，这些人很多都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辛筝没办法让他们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便想多弄一些熟水铺，为氓庶们提供熟水，想喝熟水，带着个水罐去打就行，虽然也要花钱，但比起自己花钱买柴再烧水无疑更方便也更省钱。
官府大规模的烧水，成本虽然下降了，但还是很高，辛筝便想到了望舒曾经烧窑时的废物利用：用烧砖烧瓷器的窑炉热量烧水甚至烧地龙，一热多用。
便想问问能不能提高利用率，或是降低一下成本，适用范围更广一点，砖窑瓷窑陶窑钢铁炉....不管是什么炉都能用，好更大规模的普及。
“倒也不是不可以。”望舒一边啃着糕饼一边道。“但那些热量再怎么利用也不可能供应所有人需要的熟水。”
辛筝道。“没事，还有专门烧水的工坊，利用炉火的余热只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望舒闻言放心了，只要辛筝的要求不是外行人的无理取闹，她大多还是能完成的。
辛筝想了想，忽问：“鹏鸟的背最大能有多宽？”
望舒疑惑的看着辛筝。
辛筝道：“我在古书上看到，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是真的还是假的？”
望舒点头。“那是鲲鹏的完整形态。”
辛筝哦了声，语出惊人：“那么大的背，我能不能在它的背上筑城？”
“咳咳....”
见望舒被糕饼给噎着了，辛筝赶紧拍望舒的背，拍了好一会也没能让望舒将糕饼给吐出来，望舒艰难的将糕饼给咽了下去，不愿浪费食物。
咽下了喉咙眼里的糕饼，望舒不可思异的看着辛筝。“你何以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座飞行的帝都，不好吗？”辛筝反问。
你不仅想筑城，还想筑帝都？
望舒惊异的看着辛筝，思考了下辛筝的性格，虽然这家伙经常不走寻常路，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没受到什么刺激不会无缘无故想到将帝都搬到鹏背上，而且冒出这么个想法，还跑来问自己，说明这家伙是认真思考过这想法有利可图。“为什么？”
辛筝解释道：“条邑的物价比之刚迁都那会涨了不少，房价....”辛筝嘴角抽了抽。“飞鸟飞得都没它涨得快。”
多年不上街溜达，她还真没想到房价能这么涨，没办法，她从来都没有为住房问题发愁过。虽然她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宅邸，但台城有她睡觉的房间，不买房子她也不会没地方住，自然不会考虑房价是什么，遑论了解它的涨幅。
“都城物价房价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望舒不解。
“是啊，很正常。”辛筝叹道。“但正常的背后是都城在吸整个国家的血，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每个国家的都城都在吸全国的血供养自己。这种事情也没有缓和的地方，一座固定的没有腿没有翅膀不会跑的都城存在本身就在掠夺地方的资源。虽说强干弱枝可以削弱地方的造反能力，但强干弱枝也会让地方的氓庶们永远贫困，没有对天灾人祸的抵抗能力，一旦遭遇天灾人祸，毫无反抗能力氓庶们会因为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地方造反，那我肯定要派兵去镇压，大军出动，军费开销必定小不了。而没有对天灾人祸的抵抗能力，氓庶们造反的频率，肯定居高不下。当然，放任地方坐大，短时间内是增加了地方对天灾人祸的抵抗能力，但等地方的力量大了就该跟我干起来了，而且遭遇天灾时，富庶没受灾的地方也不会愿意掏钱支援，不是我不相信人性，我相信会有人愿意支援远方的陌生人，但一整个地域愿意掏出大量的物资支援还是因为不掏钱会被朝廷收拾，但朝廷收拾不听话的地方也同样需要花钱，你说相对而言哪种更省钱一些？”
望舒想了想，道：“都不省钱，所以你想建一座飞行的能够到处跑的帝都？”
辛筝点头。“一座长了翅膀能到处跑的帝都能够完美解决所有问题，物价高房价高，官吏们要么想办法捞钱，要么握着来钱利器的权力过着拮据的生活，想也知道后者肯定是稀有品种，前者才是大部分人会做的事，平稳低廉的物价能够让很多人不需要纠结道德与私欲这种一定会悲剧收场的问题。而且人才与财富都是会无意识的往帝都跑，帝都可以在穷乡僻壤着陆，跟着它跑的人才与财富必定会让穷乡僻壤富裕起来，甚至帝都的生活压力太大，那些竞争失败的人才完全可以在地方离开。比不过帝都的胜利者们，还比不过地方的人才？而这些在帝都生活过，拥有更开阔眼界的人才必定会将地方给发展起来。至于地方有钱了，会不会想自己当家做主，想也不打紧，我第二天就将帝都搬地方去，看地方怎么自己当家做主。”
辛筝畅想的越来越美，忍不住问：“你说是不是很完美？”
就算会有新的问题，但那是以后的事可以以后再想办法，现下已经暴露和正在暴露的问题能统统干掉就行。
望舒看着辛筝，辛筝生得一副矜贵的容貌，不笑的时候总是透着三分阴翳三分懵懂三分执拗，令人想躲着点，笑起来却是另一种模样，仿佛乌云被拨开，明亮柔和。
明亮柔和的笑容，充满了鼓动与美好的说辞，互相增益，杀伤力绝非一加一等于二，望舒有那么都被说得心动了，好一会才找回理智：“很美，但鲲鹏不会听你的。”
“祂不是听你的吗？”
“祂也听其它神子的。”望舒提醒。“启与大吕的存在已经证明了，神子不会仅限于人族，甚至不会仅限于智慧生物。”
一座可能被其它种族甚至非智慧生物控制的帝都的隐患毫无疑问会比现下已经暴露和正在暴露的所有问题加起来还要麻烦。
辛筝瞬间焉了，脸上的笑容消失。
看着黯然的辛筝，望舒还没组织好安慰的词汇便见辛筝自己恢复了三分精神。“传说中有一种蛊能够控制其它的神智。”
望舒闻言一时间不知为辛筝总能不断令人刮目相看的节操下限绝倒还是惊讶辛筝也会有利令智昏的时候。“那是编的，这种不现实的东西亏你也信。”若真有这种蛊，当年祝淮氏早就用在无光身上，那还会容无光登上巫女之位后反杀祝淮氏？
辛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就没什么办法能够让一座城像鸟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吗？我看过一些羽族的书，说他们信仰的风神有一座能够在天上飞来飞去且如城邑一般巨大的宫室。”
“那是神话。”望舒愈发无奈，战争不是结束了吗？怎么感觉辛筝压力更大了？
“神话源于传说，传说源于历史，说不定就是过去的某一季文明里羽族就造出了一座飞行之城呢。”辛筝道。
望舒刹那间无言以对，这颗星球上的历史太过离奇，谁也不能保证神话的源头不是辛筝猜的这种。
辛筝拍了拍望舒的肩膀。“前人做得到的事，今人凭什么做不到？努力，我看好你。”
望舒沉默须臾，问：“那我要是有生之年都想不到呢？”
辛筝挑眉。“你如今的生命形态活个几千载不难吧，几千载的时间都做不到，你不应该反省反省自己长的是人脑还是猪脑吗？”
望舒摆手，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有生之年。”
辛筝沉默须臾，最终道：“只要最后能看到就行，不拘是否在我这一代看到。”
望舒讶异的看着辛筝。
辛筝笑道：“只要它造出来了，哪怕不是我这一代造出来的，所有人查阅古书时都会看到，最早提出与下令创造它的人是我。”
望舒：“....你的初心倒是一如既往。”
元插道：“初心不改，方得始终。人生最难求，不过有始有终。”
辛筝道：“是否有始有终那得等盖棺定论那天，人不死便没有终。”
历史上很多人就是死得不够早，本来能有始有终都变得不得始终了。
不过，辛筝垂眸深思，自己呢？
她对自己是自信的，但时光如刀，那么多的历史案例，显然这种事是有现实逻辑的。而且一个人在年轻时与年迈时的心态也是不一样的，看历史上那些上了年纪的王侯们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干出各种正常人都觉得有病的事就知道了，他们没长脑子吗？
不，他们长了脑子，觉得他们没长脑子的往前翻翻史书看看他们年轻时的事迹，人不仅长了脑子，还长了相当不错的脑子。
那么为什么年轻时和中年那么英明神武，晚年时却那么幻灭？
她读史后思考所得便是：衰老。
衰老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思维，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非常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改变的，最终便是面目全非。
如今的自己是自信的，也无惧死亡如影随形，死亡的阴影从未离开过她，影响应该不大，但衰老呢？
望舒问辛筝：“怎么了？”
辛筝问：“我是明君吗？”
望舒点头。“你自然是。”
虽然手段与心性有点瑕疵，但一个明君应该做的辛筝不是已经做到了便是正在努力做。
辛筝道：“我想起史书上很多早明君晚年昏君的例子。”
明君本来就稀少，而明君中到了晚年还不抽疯那就更稀少了，能够有始有终的明君都是死得早的，还没活到身体衰老朽败时便死了，留下后世天不假年的感伤与遗憾。
望舒没法接这个话题，巫女巫觋得天之授，能够一直维持最佳的身体状态直至死亡，普通人被衰老所折磨的心情巫女们是难以共情的。
恢复了一点精神的元道：“若非你的表情，我几乎要怀疑你在刺我。”
人族历史上第一例年轻时明君晚年抽疯的案例不是别人，正是炎帝，晚年抽疯抽到一手养大的弟子都忍无可忍的发动叛乱，更弄得朝野动荡。
辛筝道：“你还是有始有终的，最终也没完全失控。”
“那是我死得早。”
辛筝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忽问：“说起来，你是怎么死的？青婧告诉我，修活了几十万载，神话生物的寿命那么长，没道理你只活了几千载便夭折了。”
元随口道：“我自杀了。”
辛筝来了兴趣。“自杀？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再不死就要出大问题了，元差点脱口而出，但很快留意到辛筝格外清明的眼神，辛筝在套自己的话，意识到这一点的元及时改变了到嘴的话：“自然是长生漫漫，活腻味了。”
望舒道：“你不是说你去找人麻烦被杀了吗？”原装的躯体还变成了一地高浓粒子汤。
元道：“正因为活腻味才要去找注定打不过的存在麻烦。”
看出元不想说，辛筝见好就收。“说起来，你们觉得我晚年会不会又是一例早明君晚昏君的案例？”
这个问题，元与望舒一愣。
望舒委婉道：“辛筝你什么时候按常理来走过？”
元就直白多了。“我觉得你晚年哪怕抽疯了，再怎么折腾，祸害的人也不会比年轻时更多。”
辛筝：“....”姑且当这是夸赞好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常仪白帝更新，第 641 章 第十章望舒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