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奏章厚度太惊人，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完的,辛筝思考了须臾决定每天用一个时辰来看,但不挤占睡觉的时间。
她原本的计划是三个月的时间将作息调整回来,每天睡眠时间恢复四个时辰,半年内恢复每天一个时辰的阅读时间，一年内恢复每天习武一个时辰的作息。不过当下可以稍微调整一下，先恢复阅读时间再恢复睡眠时间。
欠条厚度也很惊人，但可以看最后面的总计,辛筝遂当场看了起来，顿感心肌梗塞。
她让望舒多多益善,望舒很实诚的多多益善了,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欠条加起来卖了她都还不起。
辛筝思考了须臾,问望舒：“我若是赖账，他们可会打过来讨债？”
“不会，隔着万里汪洋呢。”望舒反问。“但你不要剩下的粮食了吗？以后也不同他们买粮了吗？”
粮食可不是一次性银货两讫的,而是分批交货，若辛筝赖账,后面的几千万石粮食,以及更之后的商贸往来都不用想了。
辛筝噎了下。“我能用别的值钱的东西付钱吗？”
“比如？”
“我记得你有很多月光明珠，这玩意在长洲和西洲值钱吗？”辛筝问。
旁边饮苦艾茶等辛筝退衙的君离闻言,没有聚焦的无神双眸瞅了眼辛筝的方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比起君离,望舒倒是无所谓,月光明珠对她本就捡来的，需要的话再去捡便是。“在长洲很值钱，西洲不怎么值钱，疍人是两栖类，能在海里呼吸，珠这类的东西并不珍奇。”
珍珠在陆地上很稀缺，但在海里就跟路边石子似的，对于能够在海里自由活动的物种而言，珍珠只是好看点的石头。
古妖与无启虽非水产，但疍人已经渗入了两大帝国中，多少会有影响。
“那就用月光明珠支付给长洲。”
“有点困难。”望舒解释道。“他们与海国结盟了，珠类的价格来日一定会降下来。”
辛筝凝眉。“那有没有什么元洲有，长洲和西洲没有的东西？”
望舒思考了会回答。“长洲没有荼，不过西洲有，还有，瓷器、丝绸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的，其它的东西，我要想一想。”
“没关系，你慢慢想，当下的话就用丝绸、荼、瓷器结账。”辛筝道。
虽然她很想像在帝国其它方国大采购一般疯狂铸钱，空手套白狼，但帝国未来是她的疆土，大量的贵金属流到其它国家良币驱逐劣币即省了自己日后整治民间钱货凌乱的乱象，也有利于其它国家的通货膨胀。可长洲与西洲不是她的地盘，贵金属大量流走就是真的流走了。
通过其它被自己祸害出来的通货膨胀乱象，辛筝也不难猜到大量铸钱的贵金属流失会发生什么。
反正，现钱支付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望舒嗯了声。“没事的话我就先回监狱了。”
“等下。”辛筝赶紧拉住说完就要走的望舒。
望舒疑惑的看着辛筝。
辛筝道：“你有心事，可以与我说说吗？”
望舒愈发疑惑。
辛筝道：“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一直看戏的元忍不住道：“兕子可真像季荪，不过我真好奇她会说什么。”
望舒对元的前半句完全不当回事，辛筝的关心是因为自己的价值，那又如何？除了父母，这世上谁有义务无缘无故无私的对你好？
哪怕是出于利用价值的关心，谁能说辛筝的关心不够真诚？
很习惯辛筝对自己的关心，望舒遂将自己同乔的事与辛筝说了说。
辛筝由衷称赞道：“你的想法还挺不错的，一个复仇一个享受人生，两不耽误，完美。”
望舒与君离俱是无言，无从判断辛筝说的是否真心话，听起来太真诚了，但这份愈发衬得话中逻辑的怪异。
反倒是元忍不住在意识中哈哈大笑，蠕虫抱成的虫团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笑到虫子乱飞。“兕子着实是个妙人。”
发现望舒的神情颇为一言难尽，辛筝道：“虽然后续发展有点不走寻常路，但这也不是什么难题。”
望舒疑惑的看着辛筝。“此话怎讲？”
辛筝拉着望舒到待客的案几前，君离旁边坐下，顺手给望舒倒了一盏苦艾茶。
自己泡茶，自己倒茶自己喝的君离：“....”
“在讨论你与乔的关系之前我们先探讨一个问题。”辛筝问望舒：“你觉得道德伦理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是指关于血缘亲缘这方面的。”
望舒道：“定长幼尊卑。”
“那只是其一。”辛筝道。“其二是繁衍，你看青帝本纪就应该能发现，青帝推行异姓对偶婚，禁止同姓通婚，五服不婚等等虽然有为了拆解九姓的政治目的，但主要目的还是因为九姓的近亲通婚生下畸形的概率太大了。”
近亲通婚在现代人看来是不折不扣的禽兽行为，但在青帝对婚姻制动刀子之前，这种禽兽行为是合法的，遍地都是禽兽婚姻。
啥？
那么多年先民难道不知道同姓通婚有后遗症？
没人是傻子，当然知道。
那还那么做？
这个问题牵扯到炎帝时的人族政治格局。
事实上最开始时同姓通婚不仅没有后遗症，反而更容易生下更健康更优秀的后代。
炎帝为了拆解先民族群，将每支先民都打散混编，再赐姓，按姓来管理，因而同姓者往往连物种都不是一个，血缘自然远得不能再远。
因着炎帝是按姓来分配利益的，为了生存也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同姓的不同物种开始抱团，联姻，让彼此的血脉交融是最便捷也最有效的方式，这才有了同姓通婚。
很多事物刚开始出现时都是好的，起到了好的作用，但发展到后期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同姓通婚融合了先民族群，再无纯血先民，但为了更好的垄/断权力和财富，同姓通婚发展到最后变成了近亲通婚。
不是没人意识到近亲通婚的弊端，但为了保持权力与财富的集中，哪怕清楚弊端，所有人都选择了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闻。
直到青帝出现，将原本的政治格局全部砸烂，打压神权，拆解九姓，禽兽婚姻这才开始拉下帷幕。
望舒是知道这段历史的，无光给她上课时分析过青帝在位时的每个举动图什么，了解到青帝有多心脏的同时也顺便了解了青帝所处的时代背景。
毕竟青帝大部分所作所为放到现在绝对能被人骂出屎来，因而无光花了不少精力为小徒弟介绍时代背景，不了解背景很难理解青帝许多行为背后的逻辑。
发现望舒清楚青帝所处的时代背景后辛筝很干脆的跳过了背景介绍。“那你可知青帝为何那般在意近亲通婚诞下畸形的概率？”
望舒回道：“健康的幼崽太少，不利于族群人口增长。”
“对，也不对。”辛筝道。“本质原因还是因为人族是通过阴阳结合来繁衍后代的，若人族不靠阴阳结合繁衍后代呢？好比长族，长族有近亲不婚的传统吗？”
“长族没有婚姻。”望舒道。
结婚是为了生孩子，既然生孩子的事一个人就能包圆了，那还要婚姻做什么？
虽然长族有一些人会组成类似人族夫妻的关系，一起生活一起相互扶持到老，但本质上那不是婚姻。人比羽族还随意，羽族再怎样也要考虑一下生下幼崽后的财产继承，长族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
辛筝总结道：“所以，是人族的繁衍方式决定了人族的婚姻形态与最底层也最核心的道德伦理。”
望舒有点懵。“兕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元道：“她想说智慧生物所有行为的核心都是怎么繁衍，怎么更好的将生命信息将族群延续下去。”
望舒道：“那似乎是师姐的理论。”
辛筝看着一体双魂的自问自答，摆了摆手。“你们俩听我说完再讨论行不行？”
元笑吟吟道：“行呀。”
“偃人怎么繁衍后代？”
“偃人无法繁衍后代。”元解释道。“偃人的躯体是用木、革等物造出来的，可没法生孩子，它们连生命信息都没有。”
“不，偃人是有生命信息的，只是与我们表现不同罢了，哪怕是不同的机关，运行起来的方式难道是不同的吗？”辛筝道。“机关的组合规律便是偃人的生命信息。”
元愣住。
“所以，偃人是可以繁衍的。”辛筝一锤定音。“只是偃人的繁衍方式不通过阴阳结合，而是通过人造，别这种表情，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物繁衍方式五花八门，阴阳结合生孩子，有胎生的，有卵生的，有自我分裂的，有无/性繁衍的，再多个人造繁衍方式又有什么好惊讶？”
望舒被惊住了，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辛筝说得着实有道理，人造繁衍很神奇，但这颗星球上神奇的繁衍方式难道还少了？
元道：“你这思维有点意思，万事万物全都是生命，不论是否具备血肉，甚至思考能力。”
“当然。”辛筝道。“所以，望舒与乔的伦理关系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这俩就不可能阴阳结合孕育后代，甚至，辛筝很怀疑望舒如今的生命形态想要后代，还会不会走正常人族的路子。
辛筝随口道：“若有一日青婧异想天开的幼崽从像麦子一样从植株上结出来的想法实现，你信不信人族的整个社会都得颠覆，当繁衍不再需要依靠阴阳结合，婚姻便没了存在的意义，而不需要考虑婚姻对幼崽的健康影响，血亲之间在一起都能变成正常现象，不违背道德。”
望舒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社会，那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感慨完了，辛筝重归正题：“比起纠结伦理关系，我觉得望舒你最该考虑的是，你对乔有没有情。”
望舒道：“我对他有情，并非男女之情。”
辛筝道：“既然这样你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望舒沉默。
元笑道：“她说了呀，她拿乔当亲人，但乔说他可以等，等望舒对他的情改变的那一天，偃人可以通过更换零件活到地老天荒，他有很长的时间去等待。”
辛筝随意道：“那就耗着呗，人性自私，一直无望的付出而无回报，迟早会觉得累，等他觉得累了，自然就放下了。”
元道：“但也有可能付出的太多，不甘心没有一点回报，及时止损的理智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我觉得乔不是那种因为付出太多不甘心没有回报便继续付出的人。”辛筝道。
“可神子们就没几个正常人。”元幸灾乐祸的忧愁道。“正常人爱另一个人，努力付出都会希望收获爱，即，以真心换真心，若无法获得回报，便会为爱痛苦。但神子，不是我说，这些家伙就没走寻常路的，反正就我所见过的，爱你，如果能得到你的爱，那就很好，即便得不到，那也无妨，因为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为你付出，成全你，让你开心，我就很开心，我已经收获了开心，付出便非无意义。”
“那倒是挺无私的。”
元道：“是啊，爱一个人一万年不会有回应，甚至永远都不会有回应，说不定也能自得其乐。”
辛筝闻言只能对望舒道：“节哀，或者你尝试去爱他，像男女之情的那般。”
望舒回以滚蛋的眼神。
辛筝莞尔。“好吧，看起来你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那我们换个话题，偃人的制造成本如何？能不能大量制造？”
这话题太跳，望舒一脸懵然，这思维是怎么从情感跳到如何制造偃人上去的？
倒是元跟上了辛筝的思维：“你想让偃人取代底层劳动人力？”
“嗯嗯。”辛筝忙不迭点头。“不需要进食不会累，你不觉得这是最完美的工具吗？当然，不能有灵魂，如果有灵魂能思考就不是工具了，迟早会思考我为什么要在任劳任怨的被盘剥，迟早造反。便如如今的奴隶们，哪怕整个世道都告诉奴隶，奴隶我卑贱的工具，不是人，奴隶逃跑与造反的历史也从来都没因此消停过，与奴隶出现的时间等长，甚至积累出了盗趾之乱。”
“可是没有灵魂不能思考的工具就必须要人手把手的控制。”
“没关系，可以培养氓庶们怎么操控工具，你别告诉我学不会？”
望舒解释道：“我是通过精神来远程控制偃人的。”
辛筝凝眉。“不能改良吗？”
望舒无言，元却笑吟吟问：“人摄食是为了补充维持躯体延续与活动的能量，兕子有没有想过偃人靠什么如常人一般活动？”
辛筝：“....没想过，但肯定不是靠吃饭。”
“的确不是靠吃饭，是靠神力。”元道。“望舒也是通过神力为媒介，再用精神力控制偃人的。”
辛筝想了想，不死心的问：“望舒最多控制几个偃人？”
望舒回答：“七个。”
“那你能为多少个偃人提供运行的能量？”
“同时的话，上限是三十。”
辛筝彻底死心，有气无力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回监....等等，差点忘了，元你不需要解释一下蜚吗？龙神说蜚疫是因为蜚正在复活，我记得关于你的神话传说里有一则便是诛杀散播疫病的瘟魔蜚。”
辛筝很确定自己刚才听望舒闲谈时没记错，乔从龙神那里听到正在肆虐的蜚疫同上古瘟魔蜚有关。
“是有这事。”
“神话生物死了还能复活？”
“死了是不能复活，能复活只能说明没死透。”元解释道。
“你当年为何不下死手？”
“我下了，谁知道祂这么能，这都没死透。”元一脸我也没想到。“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何蜚疫如此顽固，不论怎么折腾都扑不灭。”
哪怕是防疫控制最严的兖州也时不时会反扑一二，这也令得辛筝就差禁止不同城邑之间的民间往来，虽然也差不多了。wWw.xqikuaiwx.Com
兖州尚且如此，兖州之外更不会多好。
有蜚的力量增益的疫病与普通的疫病杀伤力可不是一个层次的。
辛筝审视了下披着望舒皮的脸，无从判断元的神情言语是真诚还是搪塞，这些神话生物对自身的控制力太强大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刀？”
元：“....没有，祂现在根本没有具体的形体，甚至都没出现，你没法用刀去杀一个无形无相的存在。”
辛筝充满希冀的问：“一点办法都没有？”
辛筝的眼睛生得极好，墨黑的，看着人时会给人一种专注的感觉，让人觉得辛筝在认真的对待自己。
被辛筝用专注希冀的眼神看着，寻常人很难摇头，饶是元也颇为艰难的吐出没有二字。
辛筝拍了拍元的肩膀，既是对元也是对望舒道：“监狱里什么研究条件都有，回监狱后你俩慢慢想。”
元一点都不想回监狱，遂挣扎的问：“我能不回监狱吗？”
“未来一个月可以。”辛筝回答。
元讶异的看着辛筝，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了？这么说好说话？
辛筝解释道：“灵鹊先生身体近来不大好，望舒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总不能连老人家最后一段时间都不让后辈陪陪陪陪老人。”
冀州愈发混乱时望舒将灵鹊先生从冀州接到了兖州，虽然没有战争，但老人家也没能安生养老，被辛筝拉去培养医工了，这么好的医者不利用起来着实暴殄天物。
虽然把人当工具，但辛筝对工具还是很爱惜的，灵鹊先生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完全不用操心，只需要专心教学培养弟子就行。但老先生终究上了年纪，这两年身体明明没有病却每况愈下。
这是最无奈的，有病还能治，但没病就没办法了，就是年纪到了，该死了而已。
望舒看着辛筝真挚的道：“兕子，谢谢你。”
“没事，咱俩谁跟谁。”辛筝一边从书架上摸出一个面具一边道：“记得戴上，麻烦能少一点是一点，也可以更好的陪陪老人，他一直都在念叨着你。”
望舒感动的接过面具，除了一个劲嗯嗯点头想不起别的回应。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常仪白帝更新，第 637 章 第六章望舒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