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艘走/私咸鱼的走/私船上下来的,五感加强的君离下意识便想退后,但很快想起那是辛筝,又止住了向后的步伐,并向前凑到辛筝面前。
“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什么麻烦的话,君离相信辛筝不会放着好好的客船不坐跑去挤走/私船。
“有热水吗?”辛筝问。“我要洗澡,有事等我洗完了再聊。”
君离自然为辛筝准备了热水,每天都有准备,若辛筝当天没回来,便自己用掉,不至于浪费。
辛筝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浴,最终抱着一只燃着浓郁艾草香的香炉出现在用下餔的君离面前。
君离差点让熏着,不由无语。“你怎么每回焚香都是艾香?”
贵族用香不是一般的讲究,底层贵族用便宜的檀香,身份地位更高的用香更珍贵一些,而最昂贵的香莫过于龙涎香,哪怕是人王都没法随心所欲的焚龙涎香。
辛筝简直是一股清流,要么不焚香,焚就只焚艾香。
艾香的原料为苦艾,是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草,若非有驱疫的效用,又可食用充饥,根本没人会会注意到这种植物。
元洲的很多种族都有门前挂艾草的传统,一为驱邪,二为驱赶蚊虫,后者是主要作用,夏日时南方家家户户都会焚艾。
单纯熏香,都是出身格外卑贱的人面见上位者前的流程,用意为驱除前者身上的肮脏。
辛筝不论见谁都不需要熏艾,但她就是喜欢艾香。
辛筝道:“艾香不好吗?驱赶蚊虫,安神助眠,帮助缓解压力,祛风散寒,扶正祛邪,温经通络,缓解宫寒、经痛,保养脾胃,改善消化不良,预防感冒,增强免疫力,你能找到比它更实用更廉价的香吗?”
“实用和廉价哪个是重点?”
“物美价廉是重点。”辛筝回答。
君离噎住。
辛筝将香炉放在食案上,哪怕泡了半个时辰也还是感觉一身咸鱼的臭味,犹豫要不要再加一把香,但考虑了下盲人的嗅觉,再加一把香的话,香味就该浓郁得君离落荒而逃了。
大抵因为嗅觉过于敏锐的缘故,君离不爱熏香,虽然不会干涉别人熏香,但别人身上香味太浓的话,他都会尽量保持距离。
辛筝一边拿箸一边问:“你怎么会跑到这来等我?”
“你比你信上说的日期迟了,我担心。”君离回答。
辛筝闻言怔了下,真直白。“路上遇到了的麻烦有点多,再加上去拜访了一个向往很久的人,耽误了时间。”
“向往很久的人?”君离奇道。“何人竟能让你如此评价?”
“山鬼。”
君离觉得能理解,辛筝对山鬼的兴趣非一日之事,只是这些年一直抽不出时间,如今有机会自然见缝插针跑一趟敖岸山。
“感觉如何?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是名副其实。”
辛筝一脸的一言难尽。“祂比我想象的更有才,但我无法像搞定青婧一般搞定祂。”
君离大为惊奇。“这世上竟有你收服不了的人才?”
相识这些年,他可是发现了,只有辛筝暂时不需要的人才,没有她收服不了的人才。
不论是灾难君王还是当年昆北考核时的昆北贵族们,后者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对辛筝忠心耿耿,明明当年被辛筝扔去挖渠修路死了一大堆人,却神奇的一点都不恨辛筝。
辛筝唔了声。“我给不了祂想要的。”
山鬼已经死了。
祂最惦念的事,辛筝大概也能猜到。
干掉修,但从俩人的相处模式,辛筝不难猜到,山鬼为这个目标努力过很久很多次,最终的成果....大概就是修如今半边血肉半边白骨的神奇状态。
但,一个人都神奇到这般还不死,辛筝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弄死祂。
也不是没想过找青婧帮忙,青婧对这么神奇的存在肯定很感兴趣,但修对青婧也同样很感兴趣。
修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碰上青婧,倒霉的肯定是前者。
但修,辛筝不确定。
既然干不掉修,若还有别的所求也不错。
辛筝思考过,山鬼还真的可能有第二个夙愿。
重建昔日文明,但山鬼是夫诸,而夫诸,从元洲已知的历史和神话传说不难看出,夫诸在久远到无法想象的岁月里便灭绝了。
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头生四角的异类,全都是返祖。
这个族群消亡的程度不比天人逊色了。
辛筝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能和山鬼谈什么,总不能谈情怀吧?
呃,山鬼的年岁明显惊人,辛筝不认为祂在夫诸文明灭亡后没被人谈过情怀之类的东西。
辛筝颇为辛酸的将自己在敖岸山的遭遇同君离说了说,听得君离目瞪口呆。
这颗星球上以前还有过更繁华的文明?
辛筝咬了一口新鲜的卷耳,幸灾乐祸的笑道:“不过我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九方燮,你没看到他知道山鬼不是女人时的眼神。”
君离也呆了下。“九方先生怎么可能将男人当做女人?”
且不说男女之间的差异,就是神裔氏族的教育里是有解剖课的。
辛筝道:“这个嘛,唔,你觉得一滴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君离道:“虽然文学作品和神话传说里世人多以女人做为水的形象,但那只是人的想象,水本身应当是没有性别的....你是想说,山鬼和水一样,并无性别?”wWw.xqikuaiwx.Com
辛筝点头。“他要真想追山鬼,情敌除了男人还会有女人,虽然我觉得山鬼根本不可能看上谁。没有性别意味着祂根本没有自己是男人或是女人的认知,而爱情存在于男女之间,同性之间虽然也有,但爱情的本质是寻找更适合繁衍后代的对像,可山鬼,我怀疑祂繁衍后代的方式就不是有/性生/殖。”
就像望舒提到过的同样没有性别的无相,繁衍后代的方式是分裂。
“都不需要有/性生/殖的物种,还会有爱情这种东西存在吗?”辛筝甚为怀疑。
君离闻言愈发无语。“你的关注点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
辛筝道:“这说明我思路开阔。”
干掉一盆卷耳填了三分肚子,辛筝打量起了君离的脸。
这么多年经常见,她对君离的脸已经熟悉得没感觉了,或者说跟早上起床对镜梳妆时看到自己的脸时差不多感觉,失去了美丑的辨识感。
如今认真仔细的一瞧,辛筝发现,和十多年前初见时对比,这人真是生得越来越好看了。
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单论皮相,最美的当属君离与望舒。
不同于望舒那种瑰丽如青婧曾向她讲述见闻时描绘的极北才能见到的极光之美,君离的美如产自断云雪山深处的云玉,隽永夺目,且随时光的沉淀愈发的美好,如诗如画。
皮相之美易得,至少在她这个身份地位,美丽得皮相并不稀奇。
这两位最与众不同的便在于,拥有各自性别领域无人能及的皮相之余还拥有毫不逊色于皮相的气质风华。
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感觉到辛筝盯着自己脸的目光有些奇异,有点....像刚认识那两年时,君离奇道:“你在想什么?”
在对美色失去感觉多年后居然又恢复了曾经的目光。
辛筝坦诚回答:“我在想你愿不愿意和我睡。”
君离:“...”
辛筝道:“男女饮食,人伦也,有何好惊奇的?”
君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穷桑氏的使者已经在蒲阪了。”
辛筝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我明明没走冀州路线,上岸后还是有没完没了的刺客死士。”辛筝道。“辛鹿狗急跳墙了呀。”
君离亦是一惊。“刺客死士?你方才可没说这个。”
“这种无聊的日常有什么好说的?”辛筝不以为然,被刺客死士拜访真的是她日常中的日常,完全没有提的意义。“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我的婚事,是我在向你求欢,你别转移话题。”
君离顿觉喉头有点腥甜,他是在转移话题吗?
想了想辛筝的思维三观,君离道:“我得先弄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何会突然想到向我求欢?”君离道,能二十岁了还不开窍....虽然他的母系亲属因为神裔氏族特殊的情况而多奇女子,但辛筝无疑更奇,虽然她不开窍的原因更可能是为了省钱,拒绝开窍。
辛筝迟疑了下,还是坦诚道:“我睡觉时周围有人接近,我会无意识的杀死接近我的人。”
君离点头。“我知道。”
“我快成婚了。”辛筝继续道。
君离懂了。“你想找我练习,提前适应未来身边躺另一个人的感觉。”
辛筝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雀奴。”
君离喉头愈发腥甜。
他真是一点都不想要这种知己。
大抵是见君离脸色太难看,辛筝无奈道:“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
至于脸色难看得跟吞了黄连似的吗?
君离问:“然后呢?”
辛筝:“什么?”
“我若拒绝你,你会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不会强迫你的,认识这么多年,我的人品还不至于这点信任保障都没有吧?”辛筝叹道。
“我是说,我拒绝了你,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君离什么意思,辛筝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务色别的男人。”
选择君离是因为她在君离面前症状要轻一点,君离不同意也不是什么大事,世界这么大,男人那么多,总有适合的。
“不怕失手把人杀了?”
“各种类型的都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慢慢适应。”辛筝回道。“不能的话,成婚时再另外想办法。”
君离好悬没呕血,须臾,咬牙道:“我答应你。”
辛筝:“....你不用勉强自己。”
君离:“我没勉强自己,我很愿意。”
辛筝:“....”
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说要睡君离,但辛筝也没打算马上付之实施。
男女之事,要么图子嗣,要么图享受。
她不图子嗣,只图享受,自然要获得最好的体验,不然没意义。
要获得最好的享受,自然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面对。
一路上舟车劳顿,身体的疲惫还没消去,不适合。
必须将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都消除才能开始尝试,而这至少需要一旬。
得亏不是图子嗣,若是子嗣,那讲究更多。
根据青婧闲出境界搞的医学观察与研究,若是图子嗣,不仅需要好好休息,饮食健康荤素搭配,戒酒戒各种不良嗜好,还得提前至少半年。
当然,无所谓生出的后代健康与否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青婧的医学研究成果不能保证后代一定健康,却能保证后代不健康的概率降到最低。
得到答复了,辛筝便继续享用食物,让本来已经在吐血边缘徘徊的君离莫名的有些失落,只是在开玩笑吗?
君离很快打起了精神,同辛筝说起蒲阪这些日子的变化,让辛筝有个心理准备。
王的权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强,很有点烈火烹油的味道。
是的。
烈火烹油这种词用在一个王的身上有些不合适,但王如今的情况真的有给君离这种感觉。
烈火烹油。
繁华之后紧随的是一地荒芜。
虽然现在还没到荒芜的程度。
不过随着王在王畿的权力不断加强,内外压力也的确蜂拥而来。
沃州那边龙伯还在和少昊部僵持着。
扬州下淮国臣代君。
青州赫胥叛徒南下攻城略地。
还有,席卷了青州和扬州,正在向越州蔓延的大疫。
大疫属于天灾,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染病的都死了,大疫自然而然就退了,如同历史上的鼠疫。
沃州的战事因为龙伯虽然南下了,但并没有一口气吃下沃州的打算,更像是稳扎稳打。
打下一座城,迁徙人口过来接手土地和开发资源,等将地盘给控制了再打新的地盘。
一时半会沃州不会完全沦陷,王的做法是提供少昊氏支援,避免丢失的土地太多。
衡量轻重缓急后放在第一位的是扬州下淮国。
臣代君的例子不能开,一旦开了,帝国如今的诸侯方国得有一半要改朝换代,礼乐天下也将迎来最为彻底的崩溃。
王师已经在向南方诸国征船准备派遣王师远征扬州。
辛筝对此甚为佩服。“帝国礼崩乐坏无法挽回,他居然还想着糊这个满目疮痍的罐子。”
君离奇道:“那若是你,你不会攻下淮国?”
辛筝道:“当然不会。”
“但以臣代君,何其恶劣。”君离道。
辛筝点头。“是啊,太恶劣了,所以我会告诉戴氏,只要他们能灭了在青州为祸的赫胥叛徒,我会册封他们为诸侯。”
君离:“....破罐子破摔?”
“本来就够破了,也不怕更破了。”辛筝不以为然。
“那以后呢?更多的权臣会取代诸侯。”
辛筝想了想,问:“若人族不再有方国与诸侯呢?”
君离惊得箸都掉了。
半晌,君离才虚弱的道:“我以为,你只是看贵族不顺眼。”
辛筝道:“对啊,我看贵族不顺眼,在贵族的封地上,我是国君,我说话还不如贵族有用,封地上的人口税赋军队也都是贵族的,不是我的,贵族只要看我不顺眼便可以带领自己的兵马驱逐我,杀死我,我当然看贵族不顺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诸侯的本质。”辛筝说完嚼了一箸鱼肉静静的观察着君离的反应。
君离思考了一会儿,问:“你是想说,诸侯是更大的贵族封君?”
辛筝笑。“是啊,所以,国君会看贵族不顺眼,王又怎么可能看诸侯顺眼?”
有理有据,君离无法反驳,只能道:“天下诸侯容不得你这般念头。”
辛筝不以为然。“我不需要诸侯的支持。”
狼吃羊可不会征询羊的同意。
君离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但你有没有想过,破罐子破摔,灭尽所有方国烧一个新罐子的过程会有多少生灵死去?而且,没了诸侯分权,王权独大,没有顾虑,当在位的人王想将王位传给子孙而非禅让时该怎么办?”
“王权不会失去约束的。”辛筝道。“要成为一个规则秩序中的上位者,就必须遵守规则秩序,当然,打破秩序的肯定会有。所以开民智很重要,只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血统神圣性的扯淡,那么未来有人想废禅让时要么想办法说服开了民智的氓隶相信能力出众之人的后代天赋异禀,要么干翻所有氓隶。”
“至于死人。”辛筝思考了一会儿,问君离:“每天杀一个人,一年杀一次人,一次杀百人,哪个死得人更多?”
君离道:“自然是前者。”
辛筝道。“是啊,每天杀一个人,一年下来三四百人,比后者多多了,但论起对人的震撼与怵目惊心,前者却是远不如后者。但,你不能因为前者不似后者般震撼冲击人心,便说它比后者好。”
君离愣住。
辛筝继续道:“不过也不怪你,这是人的短视、逃避还有安逸天性决定的,只要刀没砍到自己脖颈上,一年杀一个人的世道是那么的美好。”
君离奇道。“那你是如何看到的?”
辛筝闻言抿了抿唇,仿若认真思考了须臾。“大抵是我思维逻辑更开阔。”
看任何的事物第一反应都是思考其背后有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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