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当真要跟那老毛子滚一个被窝怎么着?”何星擎着他两条大腿,将他举得高出自己一头,以便察看他的表情。
小学究轻浅一笑答道:“跟谁滚不是滚?红尘滚滚,不就是这个意思?”
何星敛起最后一点笑意道:“你这话,随便说说,还是当真的?”
“我想帮你。何星。趁我现在还有点用,让我帮帮你。”小学究眼神迷离,两手搭在他肩头,半梦半醒。
这眼神,何星许久没有见过了。上回见,还是在精神病院里。小学究坐在窗边等他来接,何星匆忙出现,对上他那不太正常的眼神,朝他伸出胳膊说“跟我走”。
小学究明明看着很迟疑,眼睛里却含着一弯笑,先将手送到他手里,才起身。
何星立刻握紧他的手,怕他发病,怕他不跟自己走。
这一跟,转眼就是六年。从生分到睡一起,何星总还惦着和他更近一些。
此刻人在怀里抱着,嘴上说要离开他,心里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打算。
“用不着你这么帮我。卖身葬父的戏码,少他妈往我这儿使!”何星是真的怒了,压着嗓门仍是低吼,将小学究的身子晃出重影。
“那你先放我下来。”小学究反而撒起娇来:他太了解何星,准知道何星的身体发肤、纤毫寸缕,都吃他这一套。
何星反而将他狠狠箍紧些,小孩子脾气似的让做的偏不做。那意思自然是要小学究再哄。
“星哥。”小学究故意将尾音拉长片刻,叫的对方乱了阵脚。“你还没厌烦我吗?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滋味你早就尝够了。趁我还能帮你,你让我好好帮帮你。你不是老说什么’共赢’吗?我去补成铭心那个窟窿,咱们才能共赢。”他边说边用手慢慢翻弄何星额前的碎发:“你是个生意人,你得会算这笔账。”
“屁话!把你都搭上了,还赢什么赢,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何星将脸凑到他面前,小学究以为是要索吻,不料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拿你去还人情,除非我何星死了。你记住这句话。”
***
半夜里车经停某站,因为是成铭心不见之后停的第一站,路清野裹着羽绒服下了车,像列车员一样沿着车身巡视。
寒夜寂冷,呵气成冰。路清野一边走,一边留意着每一个下车的人,以及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一切人、事、物。
两年侦察兵外加期间一年特种兵预备连的训练,养成了他看待和分析周遭环境的专业素养。想要发现目标获得真相,往往是迂回多角度的,看似无关的表象却实则攸关致命。
这站不大不小,是前后两个大站之间的中转站,除了上下车的旅客,就是列车员搬运补给、倾卸垃圾。
路清野仔细观察上下车的旅客,上车的极少,都是飞快将大包小包地往上拎;下车的不到十个人,个头都太高大,没有一个看着有那孩子的影儿。
在外面待了不过五分钟,双脚已经没了知觉。他还是不肯回去,两只眼睛像老鹰一样锐利无情,被他视线划过之处都带着冰碴儿。
自觉再不回去脚可能就要永远的留在这片陌生的冰冻之地,更重要的是,火车已鸣笛,即将离开这个名叫“乌林”的中转站。
他迅速返回车门处,临上车的一刹,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只见一个身影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编织袋,急匆匆地掠过月台,往出站口方向去了。
上了车,他还在回味那个身影:虽然那身影确定不是成铭心,但他认出那是个熟人,还不是一般的熟,是“路见不平”小分队成员。
***
庞亚林在乌林火车站出站口的公用电话亭里冻得直哆嗦,以至于电话号码总是摁错。
那只大编织袋就摞在脚边,把不大的八角电话亭里占得满满。
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他又听不清对方说话,交流只能靠吼:“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来北站门口接一下!”对方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和大鼻音问了不知一句什么话,他立马急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你们赶紧来人,把人领走不就得了!”m.xqikuaiwx.cOm
他脚边那大编织袋动了一下,就一下。
气急败坏地挂上电话,庞亚林又恢复了往日表情,看着很好接触的那种。他俯下身,拽起编织袋口,一点点拉开拉锁。
里面是一条棉被,棉被里是半睡半醒的成铭心。
庞亚林打量他,他也看着庞亚林。因为被灌了药,成铭心全身瘫软,说不出话来,连表情都绵软无力。
借着从玻璃透进来的一点亮,庞亚林确定对方还活着。再看那张脸,明明经历了太多世事无常、暗算与欺霸,却仍然一副不曾被岁月辜负、仿佛坐车睡着都从未错过站的满意温存相。
呸!真是个怪物!庞亚林不禁乍舌。
简单的说,他对成铭心,是从厌弃开始的。他见过路清野在云海湖搭救他时的眼神,他确定那绝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冷眼看着路清野对他如此那般,目瞪口呆。这厌弃也熊熊燃烧成嫉恨。
如果只是恨,倒也还好,趁人没看见使个绊子甚至胖揍一顿,也许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关键是,还有个“嫉”在作祟。
起先,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成铭心这么个人的时候,庞亚林自诩为跟路清野走的最近,每一天,都生活在希望的田野上。因他性子软慢,是小分队里话最少也最敏感最有想法的,路清野对他多少有些偏爱。可自打去年正月里掉下个成铭心,路清野的一颗心乃止三魂七魄,全被吊在了他那里。
庞亚林嘴上不说,暗地里没少惆怅怨怼。眼见着路清野考上军校离京深造去了,心想这回终于可以摆脱那孩子的缠绕。谁成想,铮铮铁骨的野哥居然能为了对方,几次三番离校救美,进而发展成冒着被校方开除的危险踏上跨国列车,这不是中了对方下的蛊了是什么?
先前一次他忧烦异常导致上火,去门诊部取了些清热下火的药。期间与李放聊天,从他口中多少听出点蹊跷。
“成铭心啊?别提了,一提我也上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李放一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满脸官司。
“不是说他失踪好一阵子了?还没找到?”
“多少有点下落了。不过这事可不能让清野知道,成铭心太……与众不同了,不能招惹。”
庞亚林捂着腮帮子又问:“李医生,您说’与众不同’,是什么意思?”
李放明显想打住这个话题:“反正,跟咱们不一样……来,我跟你说说服药的注意事项。”
庞亚林回去琢磨了很久,什么叫“跟咱们不一样”?难道这也是路清野始终对他有着某种特殊怜爱的原因吗?
昼思夜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赵科说路清野又回来了,且神神秘秘不让声张。
庞亚林舍命陪君子盯梢了几天,终于搞明白了一点来龙去脉:成铭心被拐跑了,拐人的可能是住尘居那个姓何的老板。而此次路清野披星戴月的返京,无疑就是为了把成铭心救出来。
要搁小时候,庞亚林最喜欢的解决办法就是暗戳戳地去告老师,老师会找对方家长谈话,家长一出面,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只能靠自己了。
庞亚林打小被家人当宝贝疙瘩养着,独立行走尚可,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一般。他认准一个理:谁把那孩子弄走他就帮谁。通过外围打听到何星常年跑莫斯科这条线,他估摸着是要把成铭心弄俄罗斯去。不管弄去干嘛,别继续祸祸路清野的前途是正经。
这期间,好巧不巧,他在旅行社的同事告诉他一个事儿:中俄边境那边有个朋友想发展旅游业,开了个旅店专招年轻男店员,强调要形象好气质佳,待遇薪酬十分可观。
“可就一条,去了一签就是十年,先在咱们这边培训,培训好了直接送莫斯科进修,未来基本就在那边发展了,想回来可不太容易。”同事说的眉飞色舞,一听这里面就是花花世界可意会不可言传。
“十年?这么长时间?那中途要是想回来怎么办?”庞亚林觉得这简直就是长期卖身条约——妙啊!
“这么跟你说吧,我介绍过两个小年轻过去,去了就没再有过音信。你想想看,把人家买卖的商业机密跟眼么前看了个底儿掉,那还能放你回来嘛!”男同事说着,愈发觉得传奇,侧眼瞧他那一脸向往的神情,打趣道:“我说,小庞,你也动心了是不是?还别说,你这身材相貌还真够格!要不要,我去跟我那朋友说说,把你也’人才引进’过去?”
庞亚林没接茬儿,可心里暗自有了打算。
摸上火车前,他从同事那里要到了那位边境生意人的联系方式,说是送个长得漂亮的小流浪汉过去,管吃住就行。
对方一听这意思,是个无依无靠的主儿,身家干净最好不过。于是约了地点,时间等庞亚林这边的通知。
有去无回,相当于古代的流刑发配边疆,又是个苦寒之地,他就不信天无绝人之路。
这么决定了,庞亚林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这趟欲望列车,果然路清野很快就和成铭心在卫生间密会。原本还在踯躅不定,这一幕可一锤定音,帮庞亚林下了这个恶毒的决心。
想要得到成铭心的人虽然多,可把他搞到手也并不是什么登天罕事。趁路清野出去的功夫,庞亚林迅速得手,用麻醉剂迷倒了人,塞进大编织袋里光明正大地穿过车厢回铺位,安然等待下一站的到来。毕竟这里都是扛大包的国际倒爷,谁也不会多看一眼谁的行头。
***
“你是谁?要把我弄到什么地方?”成铭心不是没认出庞亚林,而是见机行事故意装傻好让他放松警惕。
庞亚林狠狠瞪他一眼算是回答,拉上口罩把自己那张惨白脸遮挡严实。
成铭心开始缩成一团啜泣,声音很小很具迷惑性。一边哭一边暗中观察周遭情形。
庞亚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何必那么费事,趁下家没来,包里的人也还虚弱,干脆扔到外面冻一夜,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
成铭心此时已渐渐清醒,发现庞亚林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眼色阴霾密布,预感不好,料想对方也许起了杀念。连忙开口打断他的思路,不然自己保不齐就是死路一条。
“大哥,我想尿尿。”
“憋着。”庞亚林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只见成铭心脸憋得通红,可庞亚林鞋边,还是渐渐被围困在一滩不明液体中。
庞亚林觉察,忿然将他拎起来,抬手就要掌掴。
眼看拳头就要落在成铭心脸上,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准备挨打,突然有人敲了敲电话亭的玻璃门。
庞亚林遽然抬头去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浓黑无光的夜色中,举着一只手电筒照过来,隔着玻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路清野路莳刚更新,第 50 章 第 5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