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则想起之前在佤寨看到的家家户户都有的三个火塘,那用来祭祀的挖成长方形的鬼火塘,是三个火塘里最大的,却几乎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我得知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才和实验室合作,想要救我的族人们。谁知,是将他们推入了另一个火坑。”晋子由那一寸的影像,因着情绪起伏,如烛火般微微摇曳着,“我先让他们用我的身体实验,我和植物融合得很好,可以以植物形态转移到肉身上,继承宿主的记忆。实验室依据我的数据样本,制作了作为容器的面具。那面具也是需要灵体去滋养的。越长的寿命,越能提高它的活性……所以玄诚的师父、同门,成了我的目标。当然,这之中也有实验室的授意。”
“实验室?不是鲛人?”操控着星轨记录下所有证词的祝华讶然道。
“是,实验室。”晋子由道,“实验室帮助玄诚延续了寿命,要求他为实验室做事,并且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为什么玄诚会站出来指认他们。”
白则想起之前玄诚求他们帮忙的恳切,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可以想象,当得知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信任他的师父和同门后,玄诚的内心有多痛苦。他一直都以为,这是鲛人的报复。
“玄诚的师父和同门之前一直藏匿在长白山的山洞里,他们得了玄诚给的种子,拉着车去半山腰播种。我就埋伏在那里。慢慢靠近的藤蔓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很轻易地就用面具捕获了他们。他们被面具控制后,实验室奴役了他们。等驱使够了,就让他们前往密林,献上人头,成为我族的祭品。”晋子由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那意犹未尽里藏了无补于事的歉疚和悔恨,“面具吸收了他们的灵体后,便真正被激活了,我们本来想等合适的时机再逃离鲛人的掌控,但你们顺着我给的线索查了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原来那时候,晋子由的失踪,也不过是他布的一个局。他要将判官的势力引入局中,好让实验室和鲛人这两股势力都有所忌惮。
佤族人在晋子由的催促下走得那样匆忙,灭了火塘,戴上面具,消失在了囚禁他们也收留他们的土地上,自此成了非人非妖的存在,再无退路。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的族人们通过面具,寄生在了剧组和工人们身上。初期出现了排异反应,类似食物中毒的症状。那家医院也是被安排好的,这件事很快便被掩盖了过去。直到跨年晚会的那场事故。”
“我们查过了,烧断那些绳索的应当是不留痕迹的冷焰,是妖族所为,但不排除实验室指使的可能。”祝华道。
“无论是哪方所为,目的就是引起注意,让我们暴露。我的这具躯体本就到了极限,又受了那样重的伤,必须要寻找新的躯壳完成转移。我们这些怪物,致命的弱点就是离开宿主很快就会死去。和我一同受伤的另两人,就是头人和魔巴。魔巴是我族的巫师,现在下落不明。而头人,就是那天想要附身在金晶身上的,他想先替我拿下金晶,因为知道我下不了手。”晋子由的目光落在始终低着头的金晶身上,“我五到十年换一具躯壳,选的都是年轻人,血型也都相同。我一般都会提前告知对方,算是个契约。我会在占据躯体前,实现那人的心愿。我对金晶,也是打算这样做的。可是我没想到,那天她会救我……”
“差不多得了!”默默拨着指尖翘起死皮的金晶抬起头来道,“救就救了,别老提啊!搞得拍偶像剧似的!”
晋子由似乎是微笑了一下,但他的灵体太虚弱,身形稀薄得像一阵青烟,使得那个笑也跟着缥缈起来。
“其实我早就想结束这一切了。若不是有窝郎的身份在,有对族人的责任……他们的愿望,是重见天日,我一度以为我已经替他们实现了。”晋子由的眼神流淌着一种久远的孤寂,“你们赶到医院后,我为了替头人掩藏身份,就让他暂时寄生在我身上,将他带回了别墅。当时,我才知道,实验室早就在那所医院,对我的族人们完成了芯片的植入。他们拿我们当试验品,而且在暴露以后,打算牺牲掉我们,来保全他们自己。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实验室和凤凰一族,不过是一丘之貉。”
星轨在头顶缓缓旋转着,仿佛一个关于殊途同归的隐喻。
“盛喻博士就是在这时候联系我的,他与我达成了协议——他想办法使芯片失效,让我们重获自由,但我们得答应,永远都不能回到人类的居住地。”
晋子由和惶恐不安的族人们将盛喻的帮助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是他们没料到,实验室替他们安装的芯片里,有隐藏的注射剂。
那是一场灾难的伊始。
“如你们所见,我的族人们最终因为那针剂,融合成了一个怪物,吞噬了许多无辜的生命。我当时想要阻止他们,可盛喻博士说,已经无法挽回了。他认为,必须有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去指认躲在幕后的罪恶,将他们连根拔起。他说他会出面,希望我也能作证,这就是我苟延残喘至今的原因。”晋子由看向祝华,“所以不必谢我,我不惜性命去救盛喻博士和玄诚,一方面是想抵消一些我的罪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是重要的人证,我需要他们为我死去的族人指认凶手,尽管我们手上也血债累累。”
晋子由的证词,到此结束。
祝华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星轨道:“谢谢你的坦诚,总算是把这些事理顺了。但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接下来的追查顺利,我们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亡,暂时也不会提交这些证词。”
晋子由点了点头。
此时,金晶的手机响了声,她看了眼屏幕道,“我妈快回来了。”
祝华看向虞渊,虞渊将一道禁制笼罩在了藤蔓上方。
这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等尘埃落定后,晋子由仍旧需要为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杨仲的审判在年后。”祝华走前道,“我们会尽可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有劳。”晋子由说罢,身影渐渐淡去。
金晶送他们到门口,一改方才的豪迈,小小声道:“谢谢。”
她的这一声谢,太过慎重,以致于白则也跟着心情沉重起来。m.xqikuaiwx.cOm
虞渊的视线落在金晶手腕上。藤编的墨绿的手绳上,缀着指甲盖大小的四朵花瓣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甘甜的香。
注意到虞渊的视线,金晶看了眼手绳道:“哦,这个萧萧送的。”
虞渊“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白则开着车陷入了沉思。
电台里播放完一首抒情曲后,主持人道:“这是晋子由生前的代表作《心盲》里的插曲。是他的影迷点播的。我相信大家想到他都会觉得非常遗憾,没想到经历了跨年晚会的劫后余生后,他竟然会因为网络暴力而抑郁……”
白则关了电台,安安静静地开车。
世人都以为,晋子由是因为分手事件一边倒的攻击而患上了抑郁症,并就此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事实的真相反而显得有些荒诞不经。
白则到现在都没法将晋子由简单地归为“好人”或“坏人”。更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坏得情有可原,好得又不够彻底的人。
“虞渊,我忽然想起来,那时候,胡郢的一缕神识透过木鼓和我说的,可能不是疼,而是‘藤’——藤蔓的‘藤’。”
白则方才想到,那时候,在山洞里躲了那么多年的净明派道士们,以为终于可以在肥沃的土地上开始全新的生活,却被藤蔓抓住,被面具俘获,以至于死后那一丝神识仍旧在不可置信地求救着,提醒着。
然而他们最终未能逃脱命运。
“也许。”虞渊已经换回了便装,坐在副驾驶座上,应了一声。
“那按照晋子由的说法。必须快些找到那些个面具,尤其是那位魔巴。”
“一直在找。”虞渊说到此处不免皱起了眉,“但用了勘问之术也无济于事。”
他们藏匿得太隐蔽。
这种有什么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感觉真是令人背后发凉。
白则将温度调高了些,犹豫了一下又道:“虞渊,你和鲛人……和紫霄,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既然这一次,又提到了鲛人,白则难免要将这个疑惑翻出来再问一遍。
“曾是至交。”虞渊的侧脸在窗上投下拉长的剪影。
“那……鲛人为什么要帮凤凰?凤凰一族,又是怎么消失的?”
“从前的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虞渊望着窗外一盏又一盏后退的路灯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白则虞渊celiacici更新,第 88 章 幕后主使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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