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耳朵贴上去，依稀听见屋里有人走动。不一会儿，花荣迎了出来，他仍穿着成婚时的大红中衣，外面系着件单薄的斗篷，睡眼惺忪。
“花将军，失礼了，我送开阳妹妹回来。”
“开阳？”花荣迷迷糊糊的，首先看到隋晓搀扶的李承睿，经二仙女指示才瞧见了地下的柴慧，“我的天爷，她怎么了？”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熏得花荣瞬间清醒许多。
二仙女尴尬地笑笑：“如你所见，喝多了。”
“简直像从酒缸里刚捞出来！喝多少啊？”
“不知道，她没让我跟着。隋晓去看的时候，他俩已经喝倒了。”二仙女帮着花荣抱起柴慧，还不忘絮叨，“原来开阳妹妹也是个外向的，一到热闹嘈杂之处便像换了个人，我以前都没看出来。”
“外面凉，到里面说话吧。隋晓，把李先生也扶进来。”
花荣把柴慧抱进东屋，又和隋晓一起把自己那张旧榻抬到西屋，勉强安置下李承睿。大道上早起出门的人已经开始互相问候，花荣端来一盆冷水，让隋晓给他擦擦脸。
“凑合着用吧，我去烧点热的。”
二仙女叫住他：“花将军，你回去照顾开阳妹妹吧，我来烧水，再给他们弄点醒酒汤。”
“有劳。”
西屋所需之物已经准备停当，花荣正要跟着二仙女离开，忽听得榻上宿醉的李承睿在不停地喊着“慧儿”和“惜珠”。他心中顿时无名火起，铁青着脸回了卧房。
床上的姑奶奶也在说胡话，好在她喊的是“爹爹”，不是“承睿”，要不然花荣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当场发疯。
他臭着一张脸，将白手巾从冷水盆里捞出来，拧得半湿不干叠在掌心，瞅准柴慧的脸拍了上去。
“哎呀，爹你干什么，我睡觉呢。”
“客气什么，叫哥就行，喊哪门子爹啊。”
柴慧抓开手巾，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双眼：“爹原来你长这样啊，还挺年轻的嘛。”
“柴慧！”
“我又不是听不见，小点声不好吗。”柴慧就着现成的手巾擦了擦脸，再次把目光投向花荣的脸，“啊！爹你怎么跟花荣长的一个鬼样子！”
“谁是你爹，我是你男人！”花荣坐到床上，拽着柴慧的两只胳膊把她拉了起来，“瞪起你的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真是花荣，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家，我的床，我不在这谁在这？”
就算没有完全醒酒，柴慧也知大事不妙，她只当自己还在海州客店里，哪想到二仙女已经把带他们回梁山了。
“啧啧啧，麻烦，怎么就回来了呢？”
“还没喝够是吧？来你告诉我，喝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你跟刘高拼酒，喝那么多都像没事人一样，现在跟李承睿喝的不省人事管我叫爹，还说没多少？”
柴慧头昏脑涨，眼皮沉重，没说几句话又想躺下：“开始就喝米酒来着，后来杂七杂八兑到一起，也不知道喝的什么。别吵我了，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再说。”
“我不等！隔壁都醉成那样了还叫你名字呢，我为什么要让你好好睡觉。”
柴慧被他拉着胳膊想躺也躺不得，气得快要哭了：“你这人怎么像个怨妇似的，二姐和隋晓跟着，我还能对不起你吗？就是喝酒了，他心情不好，我也挺难受的。”
“要是我出去找个女的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你不趁着酒醉给我放血才怪。”
花荣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柴慧突然掀开被子爬过来，勾住他的脖子顺势一躺，花荣只得抱住她。
“做什么，发酒疯？”
柴慧傻呵呵地笑起来，使劲一勾手臂，轻而易举地吻上花荣冰凉的双唇。花荣酒量相当一般，被她唇齿间浓烈的酒气一熏，脑子瞬间乱成一团浆糊，霎时间气焰全无，任凭柴慧摆布。
忽听一声门响，花荣急忙将她推开，只见这位平日里装模作样惯了的姑奶奶媚眼如丝，活像传说里会勾人的狐狸。
“我的妈呀，不喝点酒还真瞧不见你这样。可别乱来，你二姐过会儿要送醒酒汤，万一被撞见多不好啊。”
柴慧闭着眼睛，边说话边将两只胳膊甩得起劲：“我不为别的，就为你刚才说那句话！怎么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以后我改！”
“怎么改？不跟男人喝酒？”
“不！不！不！”柴慧拍拍花荣的脸，戳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喝多了吧？我！柴慧！从小不跟女孩儿玩耍，在爷们儿堆里长大！怎么可能不跟男人喝酒？”
“你不是要改吗？”
“改啊，我决定了，以后允许你出去找女人喝酒！”
“我就不该跟个醉鬼聊天。”花荣欲将他的醉鬼送回去睡觉，不想柴慧发觉后竟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我就要这样睡。”
二仙女敲响卧房的门，得到允许后，一起进来的还有怒气冲冲的沈钺。
“什么情况啊，这两个人是在酒缸里重逢的吗？承睿都喝吐了，你这位怎么样？”
“还好，发完酒疯就睡了。”
二仙女放下盆，寻个理由退了出去，脸上一直带着别有深意的微笑。花荣尴尬极了，可是腰间扣着钳子似的一双胳膊，再尴尬也得忍着。
“能坐一会儿吗？”沈钺问。
“左手边有个凳子。”
沈钺用脚一探，顺势坐了下去：“听说他们在客店遇见个奇怪的女子，不等人说话就出杀手，幸亏开阳姐姐武艺好，二姐才没吃亏。不过此女对承睿体贴入微，连隋晓都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眼下西屋那边问不出什么，我想问问开阳姐姐，看能不能猜到那女子的身份。”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满口胡言，快把我气死了。”
沈钺取笑道：“我以为你会怒不可遏地逼问她为什么和别的男人出去喝酒，没想到花知寨贤惠至此，居然在伺候她睡觉。”
“我没有逼问她吗？没用啊，折腾半天全是我在受气。我劝你也别急于一时，有什么话等醒酒再问吧，省得她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再失了礼数。”
“唉，人家都说你对她不好，我看好得很呐。闲话果然是听不得的。”
沈钺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然而两个最可能了解内情的人口中都问不出什么，她只得作罢。
天气渐渐转凉，柴慧睡了三天才醒，李承睿则打算一直睡下去。
西屋的地面上偶尔会出现黄色的小纸包和白色的粉末，也许在夜深人静时，李承睿起来过，但是只要屋里有人，他永远是熟睡的状态。
急脾气的沈钺想设计逮住他，柴慧却反对这种做法。他分明是故意躲避众人，何必强求，让他为难呢？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梁山坑苦卢俊义，害他在大名府吃了官司，即将要问斩刑。宋江再次上演自己挖坑自己填的老把戏，开始着手营救。不想忙活一气，卢俊义没救到，还搭进去个石秀。宋江又气又急，很快得了重病，大军只得暂时回山休整。
花荣回家的时候，两个仙女并柴慧都在西屋坐着，他看看直挺挺躺着的李承睿，无奈地问：“他还睡呢？”
“一点办法也没有。”柴慧接过花荣的行装，寒暄道，“听说你们收了关胜和索超，真是了不得，他们俩可是鼎鼎有名的将领。卢俊义可救出来了吗？”
“没有，此行不太顺利，宋大哥得了急病，得先回来寻人医治。晁天王显灵，说是南方有地灵星可治顽疾，军师已经派张顺兄弟寻他去了。”
仙女们听到“晁天王显圣”时无不惊讶，只听柴慧解释道：“人死之后除非有法术禁制，不然都该被黑白无常带往泰山阴司。晁天王仙逝已久，怎么可能显圣指点宋江？”
这话可把花荣吓得不轻：“大哥吃过梦妖的亏，也曾心生怀疑。后来想到地灵星的说法与你们讲的天罡地煞相符，再加上那病来的实在厉害，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上一试。怎么，难道又有妖魔为害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钺摸着下巴苦想一阵，又怀疑到那个帮助李承睿的女人身上：“开阳姐姐，姜惜珠真的没有对你或者天极殿表露出什么兴趣吗？”
“没有啊，人家都不愿意结识我们，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喝酒时四哥说给我听的。你怀疑她？”
“她肯定是杨戬送进来的两个高手之一，不会平白无故接近李承睿。二姐，杨戬怎么还不回来？”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我用玉虚宫的传音之法找过他，但是没有回应，可能他连自家法术也忘记怎么使用了。”
“会不会是你用的不对？”
“才不是呢。人家再不济还能连个传音之法都使不对？”
“你跟我出来，我看着你再用一次。”
二仙女不情愿地搀扶她往外走，嘴里嘟囔道：“你又看不见，就会使唤人。”
花荣问柴慧：“隋晓呢，你哥哥找他有点事。”
“我没看着他，大概出去溜达了吧？”
“那我去找找他。你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宋大哥跟前需要有人盯着。”
“好。”
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门开了又关，当西屋只剩下柴慧和李承睿时，奇迹发生了。
“嘘嘘——慧儿——”
柴慧听见有奇怪的声音，扭头一看，李承睿已经坐了起来。
“啊！你……”
“小点声，过来坐。”他把床头的凳子拖到身边，“我有话说。”
柴慧机警地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才走过去坐下：“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没有办法！赵誓讨的好老婆，又聪明又冷血，我怕她会伤害惜珠！”
“您没事儿吧，认识姜惜珠总共没几天，居然为她这么埋汰沈钺，我不爱听啊。”
“我夸她呢，夸她聪明你听不见吗？好妹妹，你千万帮我，惜珠绝对不是坏人，切莫让沈钺和杨戬伤害她。”
“可万一沈钺的猜想成真……我怎么帮嘛。四哥，你打算怎么做？”
李承睿自暴自弃道：“我都琢磨好几个月了，根本没有两全之法。惜珠死心塌地要回群芳坞，咱们和群芳坞又是死对头……唉，只要她能平安无事，我也别无所求了。”
“你越希望她平安无事就越不能出手相助。”柴慧再次侧耳细听，确定没有人来才压低声音说道，“跟她同行的不是还有个罗刹鬼吗？那家伙本来就跟惜珠不对付，若是看你二人纠缠不清，回群芳坞倒打一耙，洛神岂能放过你的惜珠？哥哥，你得冷静啊。”
“如果她的对手是你，或者是顾全大局的三仙女，我也不会倍感焦虑。沈钺……沈钺……”他期期艾艾半天没说出句整话，好像沈钺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似的。
“她有那么可怕吗？抓梦妖以前我也以为她会当场手起刀落了结梦妖，实际上也没怎么样吧。”
“她把梦妖关在千古八荒的时间缝隙里，还不够恐怖吗？你知不知道，千古和八荒的交点就是一个世界，梦妖一个完整的人同时身处千万个世界中，将来锁魂阵发动起来，吞噬一个世界就相当于咬掉梦妖身体的一部分，这跟凌迟处死有什么区别？”
“天呐，我不知道……”柴慧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和梦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就是单纯的看不上她，哪有什么仇恨。沈钺是烛龙大神一缕残魂所化，从小独自居于仓山，做什么都是任性而为。要不是嫁给我兄弟一世为人，各方面都有所收敛，你们这些个号称过“‘小魔头’的家伙都得往后排！”
话说到这份儿上，柴慧终于对李承睿的担忧有了切身体会：“好吧，我答应帮你，前提是惜珠不能伤害天极殿的人。”
“好妹妹，你一定要盯紧沈钺。”
“我知道。你也得记住我的话，不要在众人面前过分关注姜惜珠，好好和她做敌人，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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