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人说话?你们都不管,我可乱来了。”
沈钺变出法器“千古八荒”,正想玩点花样吓唬吓唬他们,宋江在院门口大声呼喊道:“上仙,你们等等我!徐娘子,徐娘子她死了!”
“她死了?”柴慧诧异地看向杨戬和沈钺,“难道梦妖一直藏身于徐宁家中?”
沈钺没有直接回答柴慧的问题,她转身对宋江说道:“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梦妖需长期占据她的躯体,必定是先杀其人后占其身。包括她家青衣女童,只怕也死去多时了。”
二仙女在殷商为质时曾经见过被狐妖附身的妲己,她千年大道在身尚能被得道高仙云中子发觉,怎么如此多的仙家汇集在此,竟发现不了一个小小的梦妖呢?
“梦妖肯定懂些隐藏行踪的秘法,我不信凭她这么个小小的魔物竟然能在三妹、杨戬还有陶缙云眼皮底下自由活动。”
沈钺不以为然:“我听人说,肉身这玩意儿最是神圣无比,乃天地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最得意之作。父精母血化新身,生老病死一世人。活着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是心肝五脏各司其职昼夜忙碌的结果,多么伟大的创造!只要藏匿于肉身之中,即使是大罗金仙也只能窥其外形不可视其魂魄。正因如此,天规中杀人夺壳才被定为最高可处大辟之刑的重罪。”
“此法并非百试百灵。商周交战时,轩辕坟千年狐妖于恩州驿站杀死苏妲己,占据了她的躯壳。彼时纣王身边多有能人异士,王畿之内卧虎藏龙,然而最早识破狐妲己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中子。可见以肉身做掩护的确是隐藏行踪的一大妙法,但并非无法破解。”
“问问梦妖怎么样?”
沈钺等人让出一小片空地,杨戬遂将摄来的一魔一鬼放出,甩在几人面前。
不等有人开口,柴慧突然疾步往外走去,二仙女忙问:“开阳妹妹,你去哪里?”
“审判是天法司的事,我不想参与。”
“关于如何处置她们,你就真没有话说?”
柴慧恍惚间想起李承睿和纸魔被碧霞元君带走那天,客店中传出的悲怆歌声。崔氏在无波无澜的静谧中唱着只有她和赵孝锡能听懂的曲子,一句“壮士死知己,提剑出燕京”让人觉得不值又莫名肃然起敬。
“如果非要问我,我想让她死。她在消耗本不属于她的生命。纸魔一家人,还有我的至亲兄长都需要一个公道。”
她不想再听梦妖强词夺理的诡辩,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是杀人夺命的借口。
“任她去吧,花荣在宋公明那儿。”沈钺说道。
“谢谢。”
沈钺借着月光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隋晓正提着灯笼等候在院门之外。
“你怎么过来了?”
“郡主,徐教头家中出了人命,大官人让我过来看看你。”
“他们何时发现的?”
“就刚才。头领们在忠义堂等了一天,始终不见宋公明到场。军师没办法,只得自作主张让头领们先行散去,待他问过宋公明再聚。谁知徐教头刚回家就发现妻子和使女死在地上,浑身没有半点伤口,恐怕是妖魔作祟。方才我听你们正在谈论大事,索性退了出来,想过会儿再进去禀报。”
“徐娘子的死宋江会处理,你跟我来。”
柴慧头前带路,隋晓提灯在侧。两人穿过奔走的人群,径直走向宋江的居所。徐宁的哀嚎声从前寨传来,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赶着去看热闹。
花荣已经离开了床榻。
梦妖被杨戬破了法,她设在别处的结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人高的石碣出现墙角,碑文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将花荣吸引了过去。
“花荣!”
柴慧扑过去围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直到被他握住双手,感受到炽热的温度:“你好大的胆子,□□凡胎也敢跟着沈钺胡闹。我看她刚才放在放了什么东西,是不是你的魂魄?你用假死逼迫宋江去找梦妖对不对?”
“瞧你急成这样,难怪沈钺不肯告知你详情。”
“你们就瞒着我吧,万一真有个好歹,我跟着你去了也是个糊涂鬼!”
她忿忿不平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让花荣看见夺眶而出的眼泪。
“没有万一,已经过去了。有你这句话我死了也值,别让隋晓笑话你,都嫁人了还哭鼻子。”
“不要你管。”
“我也是被气急了。大哥回去没告诉你我们在秦明家挨了一顿臭骂?梦妖一伙几次三番害你,又把我妹妹折磨得半疯半傻,我岂能善罢甘休?假死一事固然对不住宋大哥,但是能为你和妹妹除此祸根,也不枉我遭这几天罪。”
“对了,你有五六日水米未进,快跟我回去吃点东西吧。”
“不急不急,你看这是什么?”
隋晓走过去举起灯笼,将石碣上的文字照得更加清晰。柴慧仔细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是慕容彦达从清风寨抢走的巨石吗?”
“果然是它,难怪觉得眼熟。”
“天子驾幸青州时,慕容彦达把巨石献了上去,和别的奇珍异宝一起陈列在花园中。四哥见多识广,认出上面的蝌蚪文乃是你们天极殿一百零八个星君的名号,与我背上纹路如出一辙,因而断定此物出自隐元之手,必须毁掉它才能使我摆脱他们的监视。”
“所以李先生把它毁了?”
“嗯。”
“我还奇怪你背上的文字怎么不见了呢。”花荣打新婚之夜起心里就藏着这个疑惑,又怕问出来让柴慧想起不愉快的事,所以从未提起。
“它应该在青州,怎么会在这儿?”
“还用想吗,宋大哥打青州时带回来的。怪不得往回走的时候队伍后面要么跟着辆空车,要么跟着辆空船,原来是运了这么个大家伙回来。”
“啊对了,我跟三姐闲话时听她提起过崔姐姐和梦妖的交易。她甘心把剩下的阳寿送给梦妖,而梦妖则冒充九天玄女骗宋江来打青州!”
“妙啊,难得她有这样的心机。”
“她才笨呢,这都是天帝通过哮天犬给她传输的命令。梦妖自诩为天帝的使者,殊不知当初天帝准备以她为饵钓来泰山神,把我们一网打尽。她侥幸逃脱还不自知,到今日还在为帮助天帝而作恶,真是糊涂。”
花荣打量着黑漆漆的石碣,自言自语道:“大哥要这东西干什么,造景吗?”
“你真的是宋公明的好兄弟吗?他从来没跟你说过招安的事?”
花荣着实被她吓到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什么招安,别乱讲。”
“跟我装,继续装,夫妻之间一句实话都没有,我要离家出走。”
隋晓没忍住“噗嗤”乐了,把花荣羞臊得下不来台:“你没事吧,当着隋晓的面胡言乱语。我是为你着想,山上什么人都有,不是人人都愿意招安,这话不能乱说。”
“晁天王一死,他提招安是早晚的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我的确听宋大哥说过招安,但是具体情况他只和军师商量,我确实不知内情。别管这些琐事了,趁着没人注意,咱们快离开吧,省得一会儿大哥回来看见,怪麻烦的。”
隋晓把灯笼往花荣手里一塞,对柴慧说:“郡主,事到如今卑职有件要事不得不跟您说清楚。”
“你也是妖精变得?”
“我不是。”
“那是什么?”
隋晓面露难色,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花荣:“事关朝廷机密,请花将军回避吧。等我向郡主解释清楚,一定把她护送回家。”
柴慧感到莫名其妙,只得对花荣挥了挥手:“你回吧,二姐他们审梦妖呢,早点回去还能看个热闹。”
“好吧,你们也别耽搁太久。”
“这是宋江的地盘,有话外面说。”
在凡人的世界,柴慧和隋晓的关系算是“主仆”。不过此人从小就奉天子之命跟踪柴慧,长大了又随张叔夜保护她,柴慧从没有把他当“仆”看。
“都快走进深山了,你说是不说?黑灯瞎火的,要谋杀我吗?”
“张相公说,我在梁山第一次听见招安两个字的时候必须把以下几句话转达郡主。”
他停下来,给了柴慧一点反应的时间。在短短的一刹那间,柴慧把他刚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七八个来回。
这个家伙不是被迫投奔梁山的,他是张叔夜安排过来的!
“你……你……”
“我是。”隋晓不等她开口问,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给出了答案,“张相公不是愚忠之人,他很清楚郡主对大宋的一片赤诚。圣上一时糊涂,也许做过什么令郡主伤心难过的事,请您多原谅。如今的朝堂满是奸臣,忠谏之路闭塞,张相公特地命我前来保护郡主,以期他日重迎郡主还都。”
“这都是张叔夜让你说的?”
“正是。”
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叛徒,阴一套阳一套居然玩儿到贼窝里来了。幸亏宋江现在没有公然与朝廷为敌,不然有什么行动都得让隋晓打听了去。
“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可还有别的话?”
“第二件事,郡主在江州与张相公交谈的一番话,他老人家铭记在心。宋江其人野心不小,声望也高,倘若有心招安,乃是皆大欢喜的最好结局,相公希望郡主多多成全。”
柴慧皱起眉头,装作十分为难地说:“我不过是家中落难,寄居在此。招安事关重大,连花荣都插不上话,轮得到我成全吗?”
“卑职只是转达,该如何做还得郡主自行定夺。”他无视了柴慧的表情,继续说,“还有第三件事,梁山众人皆有罪在身,躲避于水泊只能得一时安稳。他日声名鹊起,切莫自大忘形,误以为一山可敌一国。张叔夜誓死效忠大宋,若梁山造反,他必亲自率兵征讨。届时血染水泊,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隋晓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字一句转述着张叔夜话语。柴慧到这时才意识到,它和隋晓是一条船上的人。张叔夜在御前隐瞒她还活着的消息并不是可怜她,而是想把她安插进梁山,无论将来宋江选择招安还是造反,他都能从容应对。
“呼——你家张相公下了好大一盘棋,居然把我也算计进去了。我能怎么样?对我有养育之恩的兄长在山上,与我海誓山盟的丈夫在山上,还有我的授业恩师,我的至交好友……呵,有张叔夜这样的人在,大宋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我能看着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去送死吗?好算计,张叔夜好算计!”
隋晓不再像平时那般嘻嘻哈哈地跟着柴慧,他垂手侍立一旁,不敢出一言顶撞。奇快妏敩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再也不用做什么郡主了,就算有人用‘郡主’称呼我,我也会安慰自己,他们不过是当个诨名儿叫叫罢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相信渡劫世界里的人都被安排好了命运,总有一天,我还是得回到天子面前,去扮演这个让人恶心的角色。”
她看向远处人头攒动的前寨,冷笑道:“他们也一样。”
“郡主,卑职……”
“回去吧,与你无关。”
隋晓松了口气,他虽然开口了,实际上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在柴慧身后跟了这么多年,与她相识却没有多长时间,她没有亏待过自己,柴进也没有。替张叔夜办事,效忠朝廷是他的职责,可当他履行完职责后,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柴慧和花荣的小房子里也挤满了人,沈钺大发慈悲把外出寻找李承睿的纸魔叫了回来。出人意料的是,再次面对梦妖的时候,纸魔出奇的冷漠。
“听我句劝吧仙女们,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刀宰了万事大吉,留下就是个祸患。当然,你们神仙有你们的规矩,我只是提个建议,爱听不听,你们随意。”
沈钺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服侍着因恐惧而趴伏在地的梦妖:“早知你已经不在乎她的死活,我就不往回叫你了。一来一回怪麻烦的。”
“您有心了,我感激不尽。如今我活着能做更有意义的事,何必跟个贱人过不去?”他把李承睿的百宝囊放在桌上,推给沈钺,“这是李承睿遗落的百宝囊,您要是真心疼我就做个主,把我俩的姻缘人拿出来,看看红线断没断。”
“承睿的百宝囊……我往外拿东西不合适吧。”
“他跟我说过多次,您是他的嫂嫂,您的丈夫是他在凡间效忠过的君王,在座的各位里还有谁比您更有资格做这个主呢?”
沈钺客气道:“别硬捧了,我听着别扭。反正是你的东西,我拿出来就是。”
众目睽睽之下,沈钺解开百宝囊,纤纤细指对着袋口一勾,那对儿被红线缠绕的姻缘人便落入她的手中。
纸魔一看脸都绿了:“怎么还没断!”
沈钺把人偶里里外外摸了一遍,指尖停留在人偶胸前阳刻的名字上:“老薛你不厚道,承睿只收藏着天英和开阳的姻缘人,怎么说是你和梦妖的呢?”
“不可能。”纸魔夺过来一看,人偶胸前分别刻着“天英”和“开阳”,他被李承睿蒙了!
“别急嘛,承睿就是这么个人,整天胡说八道油嘴滑舌,惯会骗人。他编这个瞎话大概是为了你好,有仇有怨等找到他再报不迟。”沈钺把姻缘人塞回去,正色道,“薛从,你真的要和梦妖分道扬镳吗?”
“我做梦都想!她是天帝跟前的红人,我高攀不起。”
“好办。你们不在天法司当差,有些规矩可能不太了解。要解姻缘不是只有双方自愿,月老做主这一条路。你可以找我啊。”
纸魔当她是吹大话,对此嗤之以鼻:“找你有什么用,你们仓山还管婚姻大事啊?”
“仓山不管,天法司管啊。在下不才,斗胆接替皋陶大神担任天法司大判官一职,你当场写份解姻缘的文书,我盖个印,和月老的文书一样有效!”
“贵人呐,真是贵人呐!花知寨,借你家纸笔用用!”
花荣看得正投入,听到纸魔喊他立刻把纸笔奉上:“恭喜兄弟脱离苦海。”
“同喜同喜。”纸魔头也不抬地俯身案上刷刷点点,几下便把文书写罢,“来吧大判官,您往这儿摸。”
他用纸轻轻碰碰沈钺的手,沈钺拿起来递给二仙女:“二姐帮我看看,还得体吗?”
“还算得体,可以用。”
沈钺大袖一甩,变出一方独角獬豸印纽的大印,“咣当”一声盖在纸魔写就的文书之上。
“拿去!”
纸魔这辈子都没见过将公事了结得如此迅速的“官”,甚至让他期盼已久的这件美事显得有点草率。
梦妖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一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得着故弄玄虚做个文书出来唬人吗?”她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实,无力地抬起头,直视着沈钺那双无神的眼睛,“我要见天帝。”
“给自己造个梦吧,梦里相见瑶池金母都行。别总觉得自己委屈,你身上背着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落在我们手里,绝对活不成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谁和谁交战?我们是诸神的一份子,天法司是天宫的一部分,哪里交战了?”
“我不服!”
“别着急,只要你不反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钺笑得诡异又阴森,“我要把你囚禁在千古八荒中,除了我没人能把你整块儿地取出来。默默祈祷吧,希望在审判之前,凝聚着你们心血的锁魂阵不要吞噬渡劫世界……”
“不要,不要!杨将军,你把我带出去吧,带我去伏魔山,我不要被关在她的法器里!”
“我没空。”杨戬用力一扯,把袍角从梦妖手里拽了出来。
“你们……你们以多欺少,卑鄙无耻!”
纸魔拍案而起,头上青筋暴露:“你害我父母,偷我阳寿时可有想到过今天!你坑害崔锦华和赵孝锡时可想到过有今天!”
“老薛,老薛!”沈钺示意他坐下,“大喜之日不要动肝火。”
她掏出自己的宝贝小圆球,双手交叉施法,让小圆球在半空越变越大,吞噬了惊慌失措的梦妖。
“都说了今天不审判,矫情什么。”她用袖子擦擦回到手中的千古八荒,一勾手再次将它丢进袖子里,“还有个小鬼儿是吧,也不肯配合吗?”
杨戬答道:“吓傻了,一句话都没说。”
“有劳您,把她拉出去驱散魂魄吧,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愿意说,不要把我分好几份关进那个球里,不要驱散我的魂魄!”
“你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藏身于人的躯壳,还能不被道行高深的仙家发现?”
“是‘婪’,我和梦妖都吃过‘婪’,它会增强我们的法力。”
“无知!”居然有人把那种东西当宝贝,真是可怜又可恨,“黄巾力士何在!”
两位体型健硕,身披金甲的武士现身堂前。
“将此鬼押往二仙山紫虚观,交罗真人看管!”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水浒传]郡主上梁山更新,第 124 章 寻踪(5)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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