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围观人群中穿过时,刺鼻辣眼的气味袭来,柴慧赶紧掩住口鼻别过头去。怎么回事,只过了一夜他就疯了吗?不,肯定不会,如果不是未卜先知,那就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二姐。”
突然有只手从背后搭在柴慧肩上,她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你是……”
“我是家主派来的,之前一直在暗中保护二姐。”
“哦,张叔夜的部下?”
“正是。张相公在州衙恭候,请二姐随我同往。”
张叔夜是天子身边少有的能干实事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天子不会随意调用。眼下已经没有人敢再来追杀柴慧,怎么他还会出现在江州?传圣旨不会来这么快,可如果不是传圣旨,他来做什么?
带着满腹疑惑,柴慧走近蔡九知府的后衙。张叔夜还是像上次见面一样打扮,他一见柴慧便迎上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嵇仲公这是怎么了,难得见您这般表情。”
张叔夜深施一礼答道:“若不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下官不敢来叨扰郡主。”
他令左右退下,与柴慧一同落座,而后开门见山地问:“郡主可曾见过官家?”
“没有啊。”柴慧不解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见过官家呢?”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张叔夜失态地拍着大腿叫苦不迭:“祸事了,祸事了!官家不见了!”
“不见了?”柴慧又惊又疑,“您说仔细点,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官家派遣小王爷出来寻找郡主前,下官还频繁地与他见面,但渐渐地他称病不朝,我等大臣皆数日不曾得见天颜。一日傍晚,蔡太师突然将下官召到府中,说是要和几个官家的亲近大臣商议要事。”
“蔡京?他遇事不该找您吧?”
“高太尉和童枢密确在邀请之列,他们之所以找下官去是以为下官知道官家的下落。”
柴慧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是这几个人最先发现官家失踪的?”
“也不能说是失踪……”说到此处,张叔夜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支支吾吾地说,“实际上现在宫中有一个官家,但是蔡太师等人已经多次试探过,他们认为那不是真正的官家……下官实在不知怎么让郡主相信……下官自己也觉得这太荒谬了……但是……但是……”
“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你只说他们如何看出来官家是假的?”
“是这些东西。”张叔夜拿出一沓纸递给柴慧,“他们三个曾入宫探病,据说官家看起来生龙活虎,不像抱恙。您手中的字画皆是他们求来的,乍一看是出自官家之手,但仔细辨别可以看出是他人仿造。”
柴慧一页页翻看着:“已经很像了,可惜他那股子自信劲儿谁也模仿不来……凭这个他们就说天子是假的,是不是有点玩笑啊。正常人就算觉得谁有问题,也不会上来就说这个人是假的,对吗?”
“所以下官说不知道怎么让郡主相信嘛。”
“听嵇仲公的口气,您是已经相信他们了?”
“是啊。一来太师等人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二来事关天子安危,一分一毫都马虎不得。”
“嵇仲公事事以天子为重,柴慧很是敬服。只是关于天子的行踪,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张叔夜垂头丧气地说:“下官原以为官家惦记郡主,只要找到您就能找到他。唉……现在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柴慧的能力范围,她苦笑道:“嵇仲公都全无头绪,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要不您留一个人给我,过几天官家如果找我,我就给您送个信儿。”
“也只能这样了。”张叔夜突然话锋一转,问她,“郡主前阵子一直在青州,如今怎么到江州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柴慧一拍脑袋喊道:“坏了,我托人给官家捎了封顶要紧书信,耽误不得!官家不在宫中,那我求的赦书怎么办?宋江被处死是小事,万一惹怒了梁山……”
蔡九知府已经把宋江题反诗的始末讲给张叔夜听过,宋江和梁山的瓜葛张叔夜也一清二楚,听到“赦书”二字他立刻就明白了柴慧的想法:“郡主想求官家赦免宋江?”
“鲧禹治水,一个堵截,一个疏通。硬碰硬往往适得其反,为他另辟条路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看他今天在街上浑身屎尿额样子,我想但凡给他一条活路他也不会上山落草。”
“下官有同感。宋江此人表面和善亲切,实则心高气傲又有野心。最关键的是,他在绿林里一呼百应,咱们应该重视他。郡主的办法在我看来有点过于柔和,不过确是个将危机化解于无形的好办法。”
柴慧再不自量力也不会觉得自己比张叔夜聪明,她尴尬地笑道:“您别再挖苦我。我不想得罪朋友,也不想滥杀无辜,这已经是穷尽我的智慧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了。”
“好办法也得要官家的赦书才行。”张叔夜起身行礼,说道,“隋晓留给郡主听用,下官会始终和他保持着联系。我得抓紧时间到别处探寻官家的下落去了,在此向郡主道别。”
柴慧起身答礼:“倘若我得着什么消息,一定及时通知您。”
送走张叔夜,柴慧把隋晓唤进来问:“你是跟着嵇仲公来的江州,还是一直跟在我身后?”
隋晓不知她意图,只能如实相告:“家主担心您的安全,所以命小人随行保护。毕竟世道不好,盗贼猖獗,郡主又好四处游逛……”
“只是保护吗?”柴慧打断他,问,“他有没有让你定期汇报我的行踪,或者盯着我不要做什么事?”
“小人接受的命令只是保护郡主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知。张相公偶尔会派人来问我一些郡主的近况,小人觉得那只是家主担心您吧。”
柴慧冷笑道:“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看透的。”
两人正交谈间,蔡九知府已审完宋江回到后衙,昨日有一面之缘的黄文炳正跟在他身后说着什么。
“数年不见,蔡德章你出息不少啊。”m.xqikuaiwx.cOm
蔡九知府瞧见柴慧,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哪有郡主出息,官家才放手几天,您都学会自己找婆家了。可惜喽,找是找到了,但就是嫁不过去。”
他一把年纪还贱兮兮的样子真让人生厌,柴慧迎面走上去,替她摆正了顶上乌纱:“往后跟你爹通信啊,少传点咱们宗室的闲话。乌纱帽今天还在你头上,明天就不晓得要换给谁,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你爹比我懂。”
“多谢郡主提醒。”
柴慧把视线投向后边低头不语的黄文炳:“听说黄通判是江州地面上少有的人才,以你的见识和机警程度靠真本事功成名就能有多难?上一任知府倒台牵连得你也没得官做,你还不长记性吗?蔡京在官场尚且几起几落,他蔡德章又能在江州站几天?把过人的能力用在正地方,好过跟在他后面溜须拍马。”
“是,是。”
黄文炳诺诺连声,蔡九知府却对柴慧一本正经的说教嗤之以鼻。
“真是柴门的乖孩子,这番说辞是哪个老学究传授的呀?”蔡知府压低声音在柴慧耳边说,“恕下官直言,您跟您的父亲一样蠢,到死都不会变通。”
听到蔡九辱及先父,柴慧有一瞬想动手打人,但她很快把火气压了下去:“我父亲生前妻贤子孝,不求权重财多但求事事顺心;薨逝后,当今天子亲往致哀,千家空巷百姓送灵。先父此生的荣耀与声望,我等儿女皆引以为傲。你现在能阴阳怪气地说这些话无非是仗着蔡京的权势,等到他再被打落尘埃那一天,希望你们兄弟能落个善终。”
柴慧说罢带着隋晓往外走,只听蔡九在后边喊:“难道你不是仗着天子的庇护才敢说些狠话吗?”
“不是狠话,是实话!”
黄文炳伸长了脖子看着这位“郡主”扬长而去,又见知府满面怒容,于是问道:“知府相公息怒,不知此人是哪位王爷家的郡主?一介女流竟如此蛮横无理。”
蔡九咬着牙发着狠,半天才说:“是柴家的女儿,天子恩施格外让她做个郡主,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听说柴进在沧州网罗一众配军为己所用,家中豪宅良田数不胜数,恐怕也有不臣之心。”
蔡九轻蔑一笑:“井底之蛙,跳梁小丑,自诩为什么凤子龙孙,实则根本入不了官家和我父亲的眼。他这种只想过好日子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京中不屑去管他。你随我来,咱们还得谈谈这个宋江的事。”
他们在后衙商议宋江是真疯还是装疯,前面看热闹的百姓则坚持要等一个结果。
“郡……二姐,这宋江真够绝,咱在这里都闻见臭味。您说他既然知道犯了事,为什么不跑了呢?我听说他在江州结识了许多绿林豪杰,跟他们一起落草不好过在此等死?”
“项上人头不要了吗,大庭观众之下就满口胡言。”柴慧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隋晓刚才说的话才继续训斥道,“上一个满口胡言的人还在堂上生死难料,你又急着步他后尘?我看你也欠个黄文炳来管管。”
“恕罪。”
“我倒没什么,只怕到了有心之人口中,你所谓的戏言会变成杀你的刀。”
柴慧遥望着大堂上疯魔的宋江,心事重重。吩咐隋晓在这等个结果,她自己先返回了客店。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梦妖站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喝水,俨然一副刚进门的模样。
“你怎么回的这么快!”
“我有高人相助。”梦妖擦擦嘴,疲惫地瘫坐在凳子上,“事情没办成,您看着罚我吧。”
柴慧无奈地坐到对面,往桌子上一趴,慢悠悠地说:“我知道办不成,刚才有人找到我,说天子失踪了。”
“嗯?天子也失踪了?”
“什么叫‘也失踪’啊。”
“老夫人说,你家大哥二哥都失踪好一阵子了。”
柴慧立刻警觉地坐起来:“老夫人可说他们几时丢的?”
“那倒没有,她好像也不清楚。据说说天子曾连着几天召见二人,你两家嫂嫂也成天地见不着丈夫一面。后来你二嫂觉得不对劲差人进宫打听,宫里却说最近没见过两位小王爷。”
“事有蹊跷啊。”柴慧想到给天子的书信,忙问梦妖,“我给官家的信拿回来了吗?”
“刚才不是说有贵人相助嘛,我给他了。”
“你……”
梦妖见她瞪起了那双大眼,急忙安抚道:“别急着骂人。我遇见这位是旧相识,绝对信得过!他说能找到天子替你送信,你只安心在江州等着,几天后他就把赦书送来。”
柴慧眯着眼睛怀疑地打量着梦妖:“是个男的吧?”
“是啊。”
“长得还不错?”
梦妖惊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哼,我还知道他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甚至邀请你一同腾云驾雾共赏人间景致。”
“是啊!他大抵是天底下最会和女子打交道的男人了。”梦妖刚要说出那人名讳,突然觉得柴慧的笑不怀好意,“啊!你以为我被男色所迷耽误你的大事对不对!”
柴慧不言不语,又那样看她半晌才罢休:“算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好歹辛苦替我跑了一趟。不过嘛……若是赦书久久不到……”
“我自己去泰山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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