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隋晓故意咳嗽两声,花荣回过神来,拉着史进往远处走了几步才低声说:“既然是谢慧娘的礼物,我却之不恭,就代替她收下了。改天兄弟得空的时候,我请你喝酒。”
“花知寨,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奇怪,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怎么偷偷摸摸的?”
面对史进的质疑,花荣解释道:“柴大官人早嘱咐过我,不许在慧娘面前提生辰的事。我问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兄弟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她,只说是感激她的一饭之恩便好。”
史进一半糊涂一半尴尬地挠挠头,咧着嘴道:“但是我已经把这事儿告诉许多人了。”
“你嘴够快的……”
“下山置办礼物时得有人问吧,我提着东西过来的路上得有人问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人问我顺口一答,谁曾想……花知寨,要不你领嫂嫂下山躲躲?”
隋晓伸手戳戳花荣的胳膊,指着自己说:“我知道为什么不能在郡主面前提生辰。”
“说来听听。”
“今上也是五月初五生人,因嫌日子不好,他自己改到了十月初十,给郡主改到了十月十一。郡主长大后对天子禁止她见生母一事不满,继而要求将生辰改回五月初五,天子不同意,她索性不再过这个被修改了日期的生辰。”
史进哂笑道:“皇帝老儿挺会多管闲事,他自己不念父母生养之恩,把个生辰改来改去也就罢了,管别人做什么?难怪郡主嫂嫂不肯领情。”
“郡主曾将天子视为再生父母,对他一向敬重,只有改生辰这件事宁肯不过也不肯依从。现在想想,天子根本不是为郡主着想,他最擅长拿郡主的运势去置换自己的福报,给郡主改生辰恐怕也是为他自己打算吧。”
隋晓一番话突然点醒了花荣,他和柴慧吵吵闹闹,偏偏忘了华阳宫神女殿偷取子孙运那件事。
“二位兄弟先请回,晚点我再登门致谢。多亏你们提醒,我想起一件要紧事得办。”
辞别史进和隋晓,花荣返回家中,不出意料,柴慧仍坐在镜子前梳她的大辫子。
“你还没好啊,又不着急了?”
“三娘给我一些五彩丝线,我要理顺进辫子里。”
“夫人,谁家有夫之妇不盘头,天天对着镜子梳大辫子?”
“三姐说了,我梳辫子好看。”柴慧从镜子里看到他提着许多礼物,惊讶地问,“早听说安神医看病要花重金,你准备下了?”
“他都上山落草了,要什么重金。我刚在门外遇到史进兄弟,他感谢你在东平府司狱司内的一饭之恩,特地准备礼物来感谢你。听我说你还没梳妆完毕就先回去了。”
“对懂得感恩的人来说,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才能安心。一顿饭而已,还是程万里给的,哪里值得他破费,你给送回去吧。”
“孩子话。”花荣将礼物收进箱子,埋怨道,“人家一片心意,岂能退回?你若觉得不妥当,另备一份送还才好。”
“随你,我不管这些事。”
“我说慧娘,你在东京时可是居住在华阳宫神女殿?”
柴慧愣了一下:“怎么问起这事儿来了。没错,华阳宫的神女殿,内有一间揽月阁,这会儿想起来修得像神龛一样,赵佶那孙子打小儿就憋着坑我。”
“他将你供奉在那里是为了偷你的福运吧?”
“有这回事……”柴慧猛地把梳子拍在案上,回过神来瞪大眼睛叫道,“我怎么忘了,虽说是咱俩生出不孩子,可这事儿得赖赵佶啊!”
“就是,搞不好他那么多的孩子本该是咱们的。”
“瞎说,人家几个女人,你就一个,比得了吗?”
“我也可以有很多……”
“开这种玩笑你是真不怕死啊。”
“我又没说出来,你急什么。快些收拾妥当,咱们不找安神医,找公孙胜去。”
公孙胜可不比安道全,行踪飘忽不定,花荣和柴慧打听着找到他时,他正在雁台上打坐,
“公孙一清,让我们好找啊。”
“公孙先生。”
公孙胜起身相迎:“郡主,花知寨,你们怎么有空来找我坐坐?”
柴慧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俩遇着难题了,不然也不敢来扰你清修。”
三人先后走下雁台,找了个僻静处坐下。花荣三言两语表明来意,公孙胜沉思片刻说道:“我也曾跟仙女们谈论此事,要破刘混康的阵法不难,但事关国祚,郡主要想清楚。”
“什么国祚?”
“赵宋一朝自太宗皇帝始便子嗣凋零,至当今圣上仍无好转,天子能诞育子嗣全靠从郡主身上借运。听说太子与诸皇子病重,宫中再无新的麟儿降生,若我们再破了华阳宫阵法,将来恐怕无人继承大统。”
柴慧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结果说出来的是:“这关我什么事?”
“您不在乎吗?”
“我干嘛在乎?”
“您不是……”
公孙胜想说她是赵宋宗室,又怕明说不合适,不过说到这里足以让柴慧明白了。
“是又怎样,我的心态早就变了。小时候我以宗室女自居,时时刻刻把我家的江山挂在嘴边,多么可笑!这是赵佶的江山,他爱的人也只有自己,我俩之间不仅没有亲情,连恩情也是假的!他不顾我的死活,我干嘛要维护他的江山,他的国祚?况且他的江山不牢社稷不稳,非一日一时之弊,把我豁出去就能换来国泰民安吗?能破阵赶紧破,我一天都不想惯着他。”
公孙胜看看花荣,那人一直在旁边窃笑,始终不发一言:“花知寨,您看如何?”
“听她的,她馋孩子。”
“我没有,两个人挺好的,我谁都不羡慕!只是福运该是我的,不能便宜没心肝的人。”
“公孙先生你瞧,问她快过问我。”
“好吧,既然郡主提出来了,贫道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请花知寨预备些香烛纸马,今夜子时咱们三人一同到后山去,找个无人的空旷处排阵破法。”
当天夜里,赵佶正在华阳宫拜三清为诸子祈福,忽听空中阵阵闷雷滚动,不多时明月繁星尽数被乌云吞噬。他起身外出查看,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将宫外悬挂的灯笼都卷了去,吓得赵佶连忙退回殿内,掩上大门。
“来人,去请程贵妃。”
内侍领命而去,赵佶身边的怪事却没有结束。
三清圣像纷纷栽倒在地,赵佶正要上前扶起,腰间的石碑护身符突然脱落,被他自己踩在脚下。
“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他哆嗦着捧起护身符,宫外又再次纷乱起来。开门一看,柴慧曾经居住过的揽月阁火光冲天,已然来不及扑救。赵佶只愣怔了片刻,整个神女殿都烧了起来,火借风势,甚至有往正殿扑来的趋势。
“快带官家离开!”
不知哪个内侍喊了一声,三五个男男女女齐朝赵佶扑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到了寝宫。
程贵妃姗姗来迟,她刚听完隐元的“教诲”,现在来就是要把坏消息传达给赵佶。
“官家,三元风水局被破,郡主那边恐怕已经知道您在利用她了。”
赵佶被接二连三的琐事折磨得心力交瘁,他无力地摆摆手,并没有出言责怪什么人:“斗不过的,我早就知道,隐元总是藏头露尾,肯定斗不过慧儿身边的能人异士。他们恐怕早就看穿了咱们的把戏,只是我的慧儿碍于旧情没有立刻报复罢了。”
“蛊羽阵尚存,请示官家是否要还原三元风水局?”
“不,不。眼下最紧要的是别再惹怒慧儿,我的孩子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隐元说,宫中为害的是她旧时在北斗宫的同僚,还请官家不要对郡主心怀恐惧。神仙在凡间会受到很多约束,再有本事的神仙也不敢对天子下手……”奇快妏敩
“他们已经下手了!”赵佶欲哭无泪,把护身符摔了出去,“我所有的儿子都缠绵病榻,最多的躺了半年之久!她有能耐就去把洞明擒住,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后悔,我真后悔在青州时留了一手,早知道就该把隐元这个废物交给慧儿,说不定还能得到李先生的庇佑!”
“官家……”
“来人,去给我高俅和童贯叫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慧儿迎回皇城,原先的金笼子烧了也好,我给她造个新的,真真切切地拿她当活神仙供着。”
程贵妃眼睛一亮,上前道:“听我父亲说,郡主已经嫁给了梁山的贼寇。依妾身拙见,不如让人攻打梁山泊,将草寇斩杀干净,她那做贼的丈夫和哥哥死了,郡主无处栖身,自然会回来。”
“糊涂,那样岂不是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冤仇?”
“人都会审时度势,柴家落难说到底也和梁山脱不了干系,郡主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与贼寇为伍?您想想看,从小到大您几时为难过她,为什么柴家落难后郡主不向您求救,而是选择留在梁山?那里有她牵挂的人,此人不除,她断没有回京之理。”
柴慧身陷高唐州时分明向赵佶求救过,程芙不知道,但赵佶心里很清楚。他沉默一阵,还是认可了贵妃的说法:“好吧,就先让高俅着人打探打探虚实,择机攻打梁山泊。贵妃,只有此计难保万一,倘若慧儿不吃硬来如何?”
“那就招安。”
“我想过招安,但不想轻易便宜这帮草寇。江南方腊闹得轰轰烈烈,尚不足为惧。梁山一汪小小水泊,如何小小地闹一闹就骗去官做?”
“所以妾身说先打后招,全由官家定夺。方腊蛊惑人心,意图谋反;宋江占据水泊,看起来不过爱些财物。这两人是大大的不同。”
赵佶沉吟道:“得先供养好慧儿的母亲和兄长,有他们在,既是向慧儿示好,又可作为要挟。此事就请贵妃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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