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人无害，柴慧久与神魔相处，身上沾染了仙气，因此成为了万中无一的“例外”。
柴慧清醒过来的时候，程万里正手托银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许多年前，程万里曾在童贯手下做门馆先生。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在京中名声极差，柴慧因此认得他。
在一刹那的惊惶之后，柴慧回归镇定，开口问了一句：“你可是童贯家的程万里？”
“正是小人，正是小人！”程万里大喜过望，忙吩咐人端水进来给柴慧漱口。
丫鬟使女陆陆续续推门进来，程万里则撇下柴慧进了内室。他将银瓶郑重其事地放到神龛里，一面焚香祝祷，再三称谢。
柴慧感到莫名其妙，她端起水杯才觉得口中有股土腥气，吐出来的水也是浑浑的，隐约能看见点点泥沙。
“你们都退下吧。”程万里回转大堂，室内再次只剩下他和柴慧两个人，这位年过半百的太守突然五体投地，朝着柴慧行了一通大礼，“下官东平府太守程万里见过郡主！”
“呦，多年不见，你当太守了？”
押司小吏能当知寨，门馆先生就能当太守。
“承蒙枢密使厚爱，赵官家抬举，下官得以镇守一方，报效朝廷，将来也好谋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太守起来坐吧，不必跪着。”
程万里诚惶诚恐地在一旁坐下，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若被士大夫们瞧见，定要说他是“奴才相”。
“郡主是从梁山逃出来的吗？”程万里问。
“记不清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一团浆糊。你是怎么遇着我的？”
程万里身子前倾，悄咪咪地说：“是郡主自己找来的。”
“我自己来的？”
“郡主，您是不是也被贵妃娘子赏赐过麒麟血？”
“什么麒麟血？麒麟终究是传说之物，贵妃娘子从哪儿得的什么麒麟血？”
程万里又往前凑了凑，解释道：“贵妃娘子是神仙选中的传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年下官病重，枢密使将下官引荐给慕容贵妃，蒙赐麒麟血一碗，饮下后便如脱胎换骨一般，身轻体健。”
“哦……那个呀，我知道，贵妃娘子跟我最好，我还亲眼见过她赏赐刘老道来着。原来那个东西就是麒麟血啊，此物珍贵，贵妃娘子只给我尝过一点点。”
柴慧自然是胡说的，她希望能从程万里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慕容贵妃的事。
程万里听柴慧提到刘老道更觉得她可信，天赐良机，任谁也舍不得放过这个攀高枝的机会：“难怪郡主脖颈上没有标记，我还以为自己想错了。郡主，往后咱们可就是自己人了，下官今天救您一命，等见到官家还望您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
“没有问题，应该的。呃……只是我还有很多事没弄明白，程太守可否解答一二？”
程万里对上拱手：“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郡主请问。”
“贵妃娘娘赐我麒麟血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怎么我到如今还时常心绪不宁，甚至丢魂失魄，什么都不记得？”
“丢魂失魄才是好事呢！这样的症状说明您吃的少，得亏吃的少，若是吃的多了，常年不吃第二口是必死无疑。”
柴慧又问：“听太守的意思，这些都是服食麒麟血后的症状，而且你不止服食过一次……你看上去正常得很，完全显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正是下官那银瓶中净水的妙处！”
还“净水”呢，漱完口直往外吐沙子，浑水得什么样儿啊？
“不知是哪里的净水，有什么妙用？”
“具体如何制作净水下官也不得而知，每年贵妃娘子生辰时，会有使者来送一瓮，顺便带些孝敬的礼物回去。听说内有黄河之水，还有一点仙草，服下后可消除麒麟血造成的不适。”
原来是黄河水，难怪会有许多泥沙在里面。
程万里的话很有价值，柴慧正要多问几句，回廊上由远及近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噤声，打算看看匆忙赶来的是敌是友。
“爹！”程万里的女儿推门而入，起初只是眼圈泛红，看到老父近在眼前，当时便委屈地哭了起来，“爹爹，我方才上街玩耍碰见都监董平，他非缠着女儿让我嫁给他！他比我大许多岁，我不要嫁给他！”
“傻孩子，当着贵客的面儿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家不知道矜持些。”程万里一面安抚女儿，一面神色尴尬地冲柴慧傻笑。
“我不管，我不管！他欺负我，爹爹要惩罚他，给我出口气！”
“他是为父的左膀右臂，哪是说惩罚就能惩罚的？好孩子，你先来给郡主请安，董都监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谈，好不好？”程万里满脸堆笑，拉着女儿介绍道，“郡主勿怪，这是下官唯一的小女，乳名儿唤作阿芙。我那元配早逝，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这是后娶的妻室所生，今年刚刚十五岁。”
柴慧打量着眼前青春年少的女孩儿。她个子不高，面容清纯可爱，眼睛里还跃动着自由热情的光——就像当年刚从沧州跑出来的自己一样。m.xqikuaiwx.cOm
“令爱生得乖巧可人，谁人心责怪她呢？”
程万里催促女儿道：“还不快去给郡主行礼！”
女孩儿别别扭扭地只是望着程万里哭，看都没看柴慧一眼。
“太守若有家务事处理请尽管去，不要耽误了才是。”
“这孩子，真是让下官给惯坏了！”
程万里叫来两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命她们跟随柴慧左右侍奉，并给她安排府上最好的住处。柴慧原本打算摸清楚慕容贵妃的底细就离开，怎么听上去他想让自己长住呢？
“太守！”柴慧打断了给丫鬟训话的程万里，“您不用给我安排住处，好不容易逃离梁山，我得快些到东京汴梁去朝见天子，省得他为我担心，你说是不是？”
“下官刚把郡主接进府里来的时候就给贵妃娘子写过书信，派三个心腹军汉送往东京去了。前阵子官家暗地里给梁山周围各府县官员下了一道密旨，说是殿前太尉宿元景曾在西岳华山见过郡主，怀疑郡主被梁山贼人掳去，一时难以脱身。我等官员要密切注意梁山贼寇的动作，一旦发现郡主立即上报，不得有误。”
这老家伙下手够快的呀。
柴慧不好露出愠怒之色，只好支支吾吾答应下来：“还是程太守考虑周到，那……不然我就先住几天，等东京有回信再动身不迟？”
“明人不说暗话，下官把珍贵的净水都让给了郡主，您得给下官一个立功的机会啊。”
“啊……好……好吧。”柴慧哭笑不得，碰见这等毫不掩饰内心想法的真小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两个丫鬟搀扶着柴慧来到后院，走进了最宽敞的客房。
总体来说，程万里的府邸并不算大，装饰摆设也比同级别的官员低调一些。以他的搜刮手段断不会如此寒酸，要么是将财富隐藏起来，装清贫模样给人看；要么是搜刮那点钱财都送进了慕容贵妃的腰包，为的是每年换一瓮黄河水勾兑的“净水”。
高个儿的丫鬟见柴慧腿脚不便，一直把她搀扶到床前，细心地安排她坐下，这才带着伙伴儿给柴慧行礼问安。
柴慧多年不经俗礼，平时看惯了直来直去的糙汉子，一时感到很不习惯：“你们都起来吧，我不曾养在深宫，也不是长在王府，日常不讲究这些，你们随意些就好。”
高个子丫鬟笑道：“太守说了，郡主与他是旧相识，他知道您是最好相处的，也叫我们不用紧张呢。”
“他说得没错。我这里暂时不用人，你们下去休息吧。”
丫鬟退出去后，柴慧才敢放松下来，露出紧张焦急之色。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的梁山，是被人掳走？还是自行前来？最后的记忆是花荣拐弯抹角要把自己的狐尾让出来，然后呢？
然后是一片空白。
照程万里的话分析，她的反应如同服食过“麒麟血”，而来自慕容贵妃的“麒麟血”怎么听都跟“婪”是同一种东西。
好想把银瓶里的水顺走啊！可是程万里做事一步到位，不但把她的行踪报往东京，还直接报给了慕容氏，此地不宜久留，走迟了就是大难临头！
柴慧踮起脚尖来到门口，侧耳细听，门外好像没有人在，她拉开门一看，程万里派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丫鬟正并排坐在通往廊下的石阶上，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
“郡主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我想出去走走看看。”
“太守让我们务必劝住郡主，万万不得离开府邸半步。东平府离梁山很近，难保贼寇发现郡主脱逃后不下山找寻。郡主千金贵体，万不能有半点损伤。”
不就是软禁吗？说得好听。
“在你府中走动也不行吗？倘若程太守一向如此待客，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怕他做事分个亲疏远近，把我这家在远处的人看押起来，将来好解往东京邀功请赏去。既然如此，何必浪费这么好的房子，把我送去司狱司岂不省事？”
“好端端的，郡主怎么生气了？您实在想出来走走，我们去问问太守就是。”
高个儿丫鬟朝伙伴儿使个眼色，自己笑嘻嘻地行礼离去。
还以为是个温柔的大姐，原来是个笑面老虎。连在府中行动都要请示程万里，分明是铁了心要在东京回信前看住柴慧，绝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脱身之事不急于一时，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下落不明会让山上的人担心。怎么才能给他们送个信儿呢？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水浒传]郡主上梁山更新，第 135 章 程芙（3）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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