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项海坐到书桌边看书,邢岳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屏幕里的人在蹦蹦跳跳地唱着歌,快活得像生活在另一个星球。又换了个台,一群古代人在打仗,屏幕上刀光剑影,却同样的寂静无声。
邢岳盯着光怪陆离的屏幕,目光没有焦点,脑子里在重新审视着自己和项海的关系。
项海是他的恋人,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个成熟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更成熟。
他不但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别人,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
可又因为他年纪小,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忽略掉这些事实,有时甚至真的当他是弟弟。
怕他吃亏,怕他受人欺负,怕他过得不开心。
想护着他,想看着他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现在,竟然还替他谋划起没有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
项海说过,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强。这话没错。
他勇敢,聪明,温柔,又坚强。是个完美的男朋友。
那么,在这个该轻轻松松,无忧无虑谈恋爱的年纪,和这样一个“爱”着他的自己在一起,他真的快乐么?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你干嘛呢?”他循着声音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项海正在把洗好的米倒进盛了水的锅里。
“煮粥。”项海低头点着火,“正事儿差点给忘了,明天一早要给阿姨送过去的。”
邢岳一拍脑袋,他也把这事忘了。
“咱俩一起弄。”他走进去,“我能干点啥?”
项海想了想,“冰箱里的山楂拿出来再洗一洗,然后把里面的籽去掉。”
“OK。”邢岳立刻打开冰箱。这活简单,他能干。
项海自己拿过一截山药,带上橡胶手套,开始给山药去皮。
邢岳一边抠山楂籽,一边问,“等会儿把这些弄碎了,扔锅里一起煮就可以了吧?”
“嗯...差不多。”
“那行,我来弄,你进去看书吧。”
“没关系,”项海站着没动,继续削着山药皮,“还是一起吧。”
他没好意思说,刚才在书桌边呆坐了半天,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山药去了皮,被切成段,放进锅里蒸。
这时,煮粥的水烧开了,鼓动着米粒向上翻涌。项海把火调小了些。
“这样可以么?”邢岳把处理好的山楂送过来。
项海看了一眼,“行。”
于是邢岳又闲了下来。
项海挨个检查着被掰成两半的果肉,从里面捡出几颗残留的山楂籽。
“哥,那个房子的首付,还差多少?”
邢岳刚摸出一根烟,正准备点着,又塞了回去,“哦,还差,一点儿...”
“一点儿是多少?”项海背着身,继续问。
“一点儿就是,一点儿呗。”
虚荣心作祟,他给自己的存款打了厚码。其实这“一点”约等于二分之一。
他不想让项海知道,他这个工作了多年的老男朋友,手头只勉强能凑足6位数的存款。
项海转过来,“说真的,哥,你到底有多少钱?”
“干嘛?”邢岳警惕起来,“想找我借钱?我可没钱给你。”
项海笑了,“我给你,行不?”
“你很有钱么?”
项海摇了摇头,“不过肯定比你的多。”
邢岳敏感地挑了下眉毛,“那你有多少钱?”
“甭管有多少,我全都给你。”项海朝他靠近,“肯定够首付。”
邢岳的心中涌起一阵古怪的暖意。好像在大雪天裸|奔时,有人递上一件厚厚的塑料大衣。
项海走到他眼皮底下,捏了捏他的下巴,“哥,我会努力赚钱,以后我养你。”
“......”
邢岳把塑料大衣脱了,摔到地上。
“这位客人,请你自重。”他勾住项海的腰,朝自己身前猛地一带,“我他妈卖艺不卖身。”
项海紧贴在他胸前,踮起脚尖,轻吻着他,“那我倒贴,卖给你,行不?”
这倒是可以。
邢岳收紧手臂,低下头,一下一下回吻过去,“那你...有啥才艺?嗯?”
“除了...唱歌,”他翘起嘴角,低沉的声音拢在项海的颈窝里,“哦,对了,还会跳芭蕾。”wWw.xqikuaiwx.Com
“操。”项海的脸瞬间就红了,把他推开,“哥,你咋这样啊。”
邢岳总算逮到了开心的机会,“哎,一点儿不夸张。那天真给我吓了一跳。”
他笑着拿手指蹭了蹭项海的喉咙,“你说你,说话声音这么好听,唱歌怎么就能跑调呢?”
“还跑得那么远,差点儿把我也拐跑了。”
“啧,你可真烦人!”项海挣脱他的手臂,抄起勺子,转身去搅和粥。
邢岳乐呵呵地点起一支烟,靠在冰箱上,闲闲地抽着。
米粒半熟,冒出浓郁的香气,热腾腾地弥漫在厨房里。
“哥,”勺子缓缓在锅里搅动着,“既然决定买房子,以后就别乱花钱了。像花啊、项链什么的,就别再买了。”
邢岳叼着烟,双手抱在胸前,“那能叫乱花钱么?”
项海没接他的话茬,“我知道你对我好,这就够了。”
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浪漫永远排在生活后头。
更何况,这世上最美的花早已根植在他的心里。那是邢岳为他种下的,永远不会败。
“你这话说的不对。”邢岳在自己制造的烟雾里眯起眼,“一千块钱放在那,没人会觉得开心。买一束花送你,你会开心,我比你更开心。”
“200%的投资回报率,你还想咋样?”
论歪理邪说,项海自知讲不过他,只是低着头,说着内心最想说的话,“能每天看见你,我就很开心,不用花一分钱。”
糯米粥已经变得粘稠,哔哔啵啵冒着细碎的泡。
项海把切碎的山楂倒进去,又把蒸熟的山药放入一只大碗,一点点碾碎。
“小海...”邢岳忽然叫他。
“嗯?”项海回过头。
等了半天,却不见他说话。
于是他又转回去,继续把山药碾成泥,再把它们融进咕嘟咕嘟的米粥里。
正拿着勺子搅匀,邢岳的身体贴过来,手臂环住他的腰,温热的吻落在他后颈上。
“小海,我在,我会一直在。我保证。”
“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你也要这样。”
项海抚着他的手臂,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
因为粥闻起来太香,邢岳忍不住喝了一碗。
等他刷完牙,回到卧室,项海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
“你笑啥呢?”邢岳在他身边躺下。
项海把手机递过来,“哥,你看这个咋样?”
邢岳瞟了一眼,“这啥玩意儿?”
“假发。”
邢岳又看了一眼,“我以为笤帚呢。”
“这叫葬爱家族。”项海笑得胸口直颤,又继续翻手机,“哥,你说我整一个戴上咋样?”
“行啊。”邢岳也乐了,“整俩呗,你一个我一个,咱俩戴着去上班。我要红的,你来个绿的。”
项海笑得歪倒在一边,“凭啥我要绿的啊?”
“那咱俩都来绿的,行不?”
“......”
笑够了,项海继续歪在床上点手机,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这个咋样?是不是正常一点?”
邢岳歪过头,皱起眉。
黄焦焦的一顶假发,倒是比刚才的葬爱系列正常了不少。半长不短的二八分,流海直愣愣地斜下来,遮住半边脸。
“你研究这些东西干嘛?不会真打算买吧?”
“好玩儿呗。”项海拿回手机,继续翻。
翻着翻着,他忽然坐起来,“哥,你说,要不要给你妈妈买一顶好看的假发?我觉得她挺在意这个的。”
邢岳被问得一愣,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别了吧。”
“我妈那人...说不好,反正挺怪的。”
“要是真需要了,她大概会自己偷着买,买完了再大大方方地戴。可要是别人送她,她八成会翻脸。”
项海琢磨了一下,好像能Get到邢岳说的那个意思。
“唉,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摸不准我妈的脾气。”邢岳把胳膊枕在脑袋底下,两眼望天。
“我记得我爸死的第二年,有人上门说房子的事,就是她现在住的那个房子。”
“那些人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爸不在了,而且还是畏罪自杀,她就应该主动搬走。但凡顾及点儿脸面,也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这。”
“结果咋样你知道么?”邢岳转回目光。
项海摇头。
“我妈把那帮人都骂跑了。”
邢岳笑了一声,有些苦涩,“你也见过我妈了,知道她的样子。想当年,她比现在更高冷。”
“你能想象得出,她站在门口,把那帮人堵在走廊里,指着鼻子,把他们骂得再没敢上门么?”
“你们欺负完老邢,又来欺负他儿子,还敢欺负我!”
“我看谁敢撵我?除非我躺下,你们直接给我拉火葬场!死之前,我这一腔子血,就挨着个地喷你们家大门上!第一个,就是你们厅长!”
“这是她的原话。”邢岳勾了勾嘴角,“呵呵,可怕不?”
可怕。项海想象着那个场面,却猜不出当时的邢岳会是种什么心情。
“可你知道最怪的是什么么?”邢岳的目光又望向房顶,自问自答,“我爸在的时候,我妈从来都是喊他的名字,从没听她叫过老邢。”
“她还不止一次地说,‘邢逸清,别以为离开你我就没地方住。我有钱,想住哪住哪,想在哪买房子就在哪买房子。你以为我喜欢这破地方呢?’”
邢岳又叹了口气,朝旁边蹭了蹭,枕在项海腿上,“小海,你说她到底咋想的?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项海当然也回答不了,只能摸着他的头发,跟着叹气。
“还有一回,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她被我的班主任叫去学校,挨了顿批。”
邢岳撇了撇嘴,“她那么爱面子,眼里容不下人的一个人,当着那么多老师、家长的面,被呲儿了一顿,我以为回来准得狠狠骂我。结果呢,她回到家,啥也没说,连提都没提这事儿。还是后来我去学校才知道的。”
“你说,我妈这人是不是挺怪的?”
项海想起来了,这事儿罗美华跟他提过。
一个没留神,他揪住邢岳的头发,“还不是因为你瞎撩,把人家女同学们都惹哭了?”
“哎!”邢岳头皮一紧,把他的手掀开,自己一翻身坐起来,“你揪我头发干嘛?”
项海撇着嘴,用那种眼神看他,“哼,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的,可真是个害人精!”
“我操?”邢岳又惊又气又好笑,“你,你怎么知道呢?谁是害人精?谁瞎撩了?我他妈是受害者好不好?”
“哼哼。”项海忍着笑,心里还莫名有些酸溜溜的,朝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我什么都知道,我盯着你呢。叫你总勾搭人。”
邢岳简直给气乐了,“谁勾搭人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搭人了?我他妈自律得很好不好?”
项海正前仰后合地笑着,忽然一怔,又想起了自己曾经问邢岳的那个问题。
“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对女生没兴趣了?”
“当然了。”
“那,那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项海抿起嘴唇,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
邢岳也愣了一下,跟着也记起来,上回在桃花源蹲点儿的时候,项海就莫名其妙地问过他这个问题。
还问他这种情况是不是天生的。
邢岳皱了皱眉,“小海,你怎么总是纠结这种问题?”
“对女生有没有兴趣,难道自己还不知道么?”
“就算小的时候不懂,大一点,到了上初中的年纪,肯定多多少少都明白了吧。”
“而且,这当然是天生的,又没人教我。再说这也教不了啊。”
说着,他歪过头看着他,有些疑惑,“难道你不是这样么?”
“啊?”邢岳忽然发问,让项海有些不知所措。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发白,“是,是啊。”
又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赶快睡吧。明早还要去医院呢。”
说完就翻身躺下,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
三天后,项海在网上买的东西陆续都到了。
一顶黄焦焦的假发,一件花里胡哨、胸前装饰着碎钻骷髅头的帽衫,一条肥得裤|裆几乎吊到膝盖的牛仔裤,还有几件轻飘飘,但亮闪闪的首饰。
这天,跟周勋打过招呼,他开着局里的一辆车回了家。
戴上假发,套上帽衫,蹬上裤子,挂上零零碎碎的各式链子,最后又在假发外面扣了顶棒球帽。
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里面那个非主流二逼小青年,他掏出手机,来了张自拍。
出了门,开着车,一路来到距离东江市江北第二制药厂三条街以外的一个露天停车场,把车子停下。
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一辆破自行车,把汽车锁好。
拨了拨碍眼的长刘海,跨上自行车,吱吱呀呀地朝“江北二药”骑了过去。
“江北二药”是一家老牌国企,有近四十年的历史,辉煌时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由于技术落后,没什么创新产品,管理也跟不上,便日渐落没。直到最后,近千人的厂子只剩了不到一百人,靠生产些风油精,清凉油一类的东西,过着上三天歇两天的日子,每个月从厂里领上几百块钱。
可现在,这条千年咸鱼竟然奇迹般翻身了。
这不能不让项海产生某些联想。
药厂规模不小,项海蹬着破自行车,慢悠悠一圈儿转下来,竟然花了二十分钟。
只是透过围栏,能看到里面不少的房子都荒着,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副胳膊粗的链锁。有的房子干脆门都掉了,窗上的玻璃也碎得七七八八。
唯一人气比较旺的地方集中在药厂最里边的几栋厂房。能看到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来往穿梭,有机器的轰鸣声,烟囱冒着烟,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儿。
他在厂子周围观察了一天。
工人什么时间上班,几点午休,几点开工,出入的车辆,还有大门口,那座被严密把守的值班房。
快到晚上下班的时间,项海坐在药厂大门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张响么?”他笑眯眯地说,“我是张辉哥的朋友,叫钱乐,是张辉哥介绍我联系你的。”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他嘿嘿一笑,“响哥,是这么回事。小弟我呢,现在穷得就差当裤子了,抽不起烟,更别提打麻将了。”
“这不听说你那厂子里最近效益好,就琢磨着过来混口饭吃。”
“人生地不熟的,还想请响哥多照应照应。”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项海就从路边站起来,甩了甩刘海,“响哥,眼瞅着就要下班了,我正好在你厂子附近,我请你吃饭吧!”
“咱边吃边聊。”
“嗐,再穷,请响哥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找好馆子给你电话。”
“咱们不见不散。”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邢岳项海三伏第一天更新,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